“啪嗒!”
簡易的沙盤上,本來插著綠旗的東城被祝彪一指頭摁破。幾日來的謀算沒有白費功夫。東城郡城,自己拿下來了。還收攏了七千許降兵,吳伯牛部眨眼睛就擴充到了一萬五千人兵。
不過,摁下了葫蘆起來瓢。東城是收拾了,義井、水口兩縣方向又起了變故,該是裴侖授首的消息傳回神都去了,開州南面的全州,刺史傅一陽舉兵五萬余人殺赴而來。
義井、水口兩縣自然不用說,兩縣的三四千兵力正好把全州軍湊夠一個六萬人的整數,新化眼看就要兵臨城下下了。
祝彪很棘手,這新化城他必須保下,不然己軍東城部與東安部的聯系就斷開了。可是,自己拿什么去保下新化呢?
東朗關內讓出寧山、鼎山兩縣?
把東城的吳伯牛部挪到新化?
同時還要加強高明的防御,或者把高明縣城內至今沒有投降的數萬太子軍移到別的地方?
根本沒有一個萬全之策,一處守,處處守。從東城到高明,再到新化,沿途三個點任哪一個有失,祝彪軍東西兩部的聯系就都斷了。
然而,有高明的四五萬俘虜在手上,祝彪還哪有余力嚴不漏風的守下東城、高明、新化三縣?
“守?是死路一條啊!”不等把金牛關里的五六萬太子軍給憋死,自己就要先完蛋了。
祝彪腦仁生疼,就想一巴掌把眼前的沙盤給打成粉齏。從廣昌越汧山而入東城真的是一條死路!因為在這里他要面對的敵人,不僅僅是裴侖一部,還有開州東面的泗州,南面的全州,西面的嘉州,所有有可能半道殺出來的軍隊。
武岡郡的那一支,現在傅一陽的又一支,只差嘉州的了。
而如果自己真的再厲害一把,把泗州、全州的兩路軍都給打發了,相比下一會登臺亮相的就絕對是嘉州軍了。
“傳令陸通,撤!全軍撤到東城去。再告訴董巧晟,威縣那里的東西能運進東城多少就運多少,剩下的,給我一把火燒了。要快!”
“命令章甫陽,押解所有俘虜進東朗關來。糧草物資要帶齊!”
“還有東城。要吳伯牛這三日里盡最大限度的運送糧草、軍需到東朗關。”反正東城里的物資絲毫無損,糧草軍需多的是。
“祝帥是要一守東寧,一守東朗關?”
劉卓聽了祝彪的軍令后,驚訝的嘴都合不攏了。要知道自從東城這個點被拔下,整個東城郡就盡在祝彪手中了。現在,竟然如此果決的全部丟掉?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這道理,你該是懂得。我軍實力不濟,只能如此。
東城好歹是郡城,又有那么多的軍需物資,只要守衛得當,短時間里即便泗州、全州兩軍合流,也拿它不下。
東朗關更是堅固異常,兩邊懸崖峭壁還無小道可通。只要守關兵力充足,物資充沛,不要說傅一陽的六萬軍,就是六十萬軍,短日內又能奈我何?”
祝彪松下了一直緊繃著的身子,發軟的躺倒入大椅上。“這仗打到最后就是一個耗字。看咱們跟金牛關里的,誰耗的過誰——”
他心里最壞的打算就只是用手中的四五萬俘虜,贖回東城的這一部兵馬來。只要金牛關里的太子軍撐不住了,三關盡入宋軍之手,那開州的南大門就是給封上了。祝彪也就完成了自己兵越汧山這一壯舉的最終目的了。
那時候,東朗關以南地盤全歸了太子軍又如何?反正宋王本就沒準備要東城和新化、義井、水口三縣的。
此時的祝彪還根本不曉得,北面二十萬晉軍已經把永興團團圍了好幾圈,就連一直傳消息回開州的劉卓都對那面的情形知之甚少。
卻是姬康害怕自己這里敗廢的局勢讓祝彪直接沒了信心,撂挑子走人了。他雖然對挽回大局已經不抱希望,卻還是希望祝彪能在南線戰場放一個大大的衛星,也好讓他日后在天下人面前保存一絲顏面。
所以,祝彪這里慢慢耗的想法,如是被宋王知曉了,那絕對會氣的臉不會是臉,鼻子不會是鼻子。
“駕駕……”
全州北來的路上,傅一陽慢走著馬步,身前身后,身左身右,五萬多大軍重重拱護,浩浩蕩蕩。
作為一名文官,傅一陽不喜歡打仗,不喜歡騎馬,他也不會打仗。但是,東安的局勢危急,裴侖二十萬大軍竟然被翻山越嶺而來的三萬宋軍打的陷入了絕境,損失慘重,自身更是被梟首傳邊,傅一陽等不到朝廷派將軍到全州了。等朝廷派來的將軍抵到全州時,東安郡的裴侖余部早已經飛灰湮滅了,點起北部諸君的兵馬就領兵壓了上來。
作為大周的一州刺史,官僚集團的一級乃至頂級的人物,傅一陽與裴侖一樣,一開始對唐王‘請’漢將入開州助宋王,也是充滿了嘲笑。但裴侖的下場表明,唐王絕不是故弄玄虛或是無的放矢,他請來的這個北漢小將,那是真材實料的。
詳盡了解了裴侖軍敗的經過后的傅一陽,對祝彪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慎重到了都小心翼翼的地步,祝彪在忙著調理俘虜安置等事情的時候,全州來的五萬多大軍,先匯合了被變故嚇得趕忙撤出了義井、水口兩縣縣城的那三四千部隊,然后斥候撒開二十里以上的寬面,步步當車的向著新化推進。唯恐輕舉妄動,被宋軍打了埋伏。
刺史府的護衛以及六扇門征調的金牌捕頭,團團拱護中軍大帳。
裴侖高明大敗,敗在了哪里?不就是敗在了祝彪的悍勇無雙上么。傅一陽對高手的層次了解不多,他的辦法就是盡可能的在自己身邊堆積高手。如此也好防止突如其來的刺殺不是!
卻哪里知道,祝彪的戰爭理念是非常傳統和正規的,也是謹慎的,根本就沒有想過獨身入敵營,劍斬敵酋。即使摩訶髪那一次也不過是適逢其會,并且深知道中原這潭渾水有多深的祝彪,自身都還有很迫切的威脅感呢。
如果神都的那位派來一兩個宗師級人物來搞定自己,那是真有可能被搞定滴。
“報……”
探騎叫聲遠遠傳來,飛馬奔到傅一陽身前道:“稟使君,義井縣城并無宋逆賊兵把守。據縣令言,宋軍只在前日有一騎隊奔到城邊打探,還并沒進城。”
“哦?真是怪哉?先是水口,這又是義井,何故全部棄守?祝彪莫不是要受新化?不合理,不合理……”大大的不合理。
傅一陽雖然不曉軍伍,可也看的清地圖。自己大軍若是兵臨新化,只要圍而不攻,或是繞而不擊,去取高明……宋軍有兵力沿途都防守的下嗎?
“繼續打探。”探騎領命退下。
“傳令全軍,中午前進入義井縣城。”
并不知道祝彪葫蘆里在賣的什么藥,可傅一陽感覺,這局勢是偏向于自己的。
于是,從義井到新化,這一天又過去了。
興和往東城的路上,旌旗蔽日,檣櫓連云。刀槍林立,劍戟森森。這就是武岡郡殺來的三萬大軍的氣勢,不可一世。
根本就不用擔心可能會遭受到的阻截,陸通部在撤出興和的時候,軍中原有的太子軍突然作亂,把本來夜間秘密的撤退搞得盡人皆知。
城外的三萬泗州軍驚聞后趕來起兵追殺,一陣大敗陸通。
天亮后兩邊又打了一陣,然后陸通部就被牽制在了路途上了,回撤東城的速度簡直像蝸牛在爬。
而姚方瓊和龐子恭,本來光桿司令的二人在陸通的那場大敗后重新收拾起了近六千的人馬。現在就成了泗州軍的正副先鋒,粘著陸通所部像蒼蠅一樣趕都趕不跑。身后有三萬大軍做后盾,又連勝了兩場。姚方瓊、龐子恭所部氣勢高昂到了極點,很不把陸通部放在眼中。
甚至于二人心中都起了一雪前恥的念頭,都感覺著憑自己六千軍就可以擊破士氣低迷的陸通所部。給自己先前的失利正名,證明之前的失利只是偶爾失手,絕不是自己的真實水準。
漁鼓道被破,寶鼎縣城被破,姚方瓊的家人卻早早的藏到鄉下去了,沒一個人落到陸通手中,他現在可不會對陸通客氣半分。
竇兵手下只剩了三百騎。夜間的那場大敗,虧得他帶兵拼死一擊,挫敗了一股泗州軍,才讓陸通有了收整軍隊的喘息之機。否則,那一夜過后陸通所部還存不存在都是兩說。
當祝彪率領著一千二百騎兵趕到陸通軍的時候,陸通、竇兵、焦明、王九玲,都是一臉的羞慚。
是祝彪的撤軍命令使他們落到現在這個艱難境地,但是,事情都是兩面性的。如果將來在泗州軍攻城的時候,他們軍中歸附的那些太子軍喝應鬧事,麻煩可就是更大的。
祝彪的這一命令還相應的給他們剔除了一個不定時炸彈,一個大大隱患。
“你軍有此敗,乃是我考慮不周所致,不用有負擔。”
興和之敗給祝彪敲響了一記警鐘,之前,他做的那個規劃,是算漏了一點的。還好,時間不算晚,改,還來得及。
“這位就是李大人了……”沒有半點對陸通等人的怪罪,祝彪根本不提那場敗仗。滿臉是笑的看向李長軍,現在的他正需要文官來管理后勤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