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立秋已過。天氣沒有半點轉涼的樣子,火辣辣的太陽依舊讓人炙熱難熬。可傾盆的大雨也同樣令人頭疼!
五萬許宋軍開到了嘉州與會州之間的地界上。祝彪回首悵然,會州是朝廷的地盤,在這里可就沒嘉州西那樣舒服了。
十萬泗州軍與嘉州軍組成的聯軍依舊在身后追著不舍,同時朝廷出動的二十萬大軍也從會州的西南殺放到,連著前頭的會州軍阻兵,十倍于己的軍力合攏而來啊。
出了嘉州西部,祝彪軍的壓力瞬間增加到了不可承受的地步。
但這對祝彪而言還不是真正要害的關鍵,事在人為,三路壓到的十倍大軍,不是一定就要翹辮的。偌大的會州,有的是周旋的余地。對于祝彪言,真正的要害是天上一陣接著一陣的大雨,把大路都給化作了泥潭。這對于全軍剛剛實現了車馬化,正準備一展風采的宋軍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噩耗。
會州境內有一條連同云夢大澤和大江之間的河,滄瀾河。當初大隋皇室時的血蛟之劫,那頭禍害了大半皇室高手的血蛟就是通過這條河,發洪興水游入大江的。
而今天,沒有血蛟發洪,滄瀾河也依舊有蹦堤的危險,此不僅威脅著會州刺史府、朝廷,同樣也威脅著祝彪。如果哪一處崩了河堤,大水倒灌,要多大面積的泄洪區才能讓連通著云夢大澤的滄瀾河給消平了?
而祝彪部軍馬,不管那泄洪區有多么大,在河的哪一邊,很大可能都會擋住他們北上的道路。如果是河的南側,甚至他們都有可能看不到東北——西南走向的滄瀾河,就被三十萬的追兵擠在泄洪區邊下。全軍覆沒。
大河有水小河滿。
滄瀾河對應的是整個會州,賓水河對應的只是一個麗陽郡。此郡也正是祝彪軍脫出嘉州西境進入會州的第一戰。
一場大水綿延禍害了大半個麗陽郡,兩岸平原上無數畝良田被淹,無數座房屋被沖毀,幾十萬百姓流離失所成為了無家可歸的難民……
外人都說是天災厄禍,但是個麗陽人都知道,這場大水是天災雖然不假,但更是!
如果沒有那群貪污腐墨的蛀蟲在,賓水河的堤壩怎么會變得這般的‘不堪一擊’?
早在先帝在世的太平十三年。麗陽郡就曾發過一場大洪水,當時江水泛漲,沖潰堤城,大水倒灌,城內水深達丈余。兩月方才退,一應官舍倉庫俱沒,軍民淹斃無算。是時的麗陽郡太守直接被砍了腦袋,會州刺史因此被奪去了官職。
隨后兩任州刺史和麗陽郡太守無不以前車為鑒,用盡一切手段加固賓水堤防。但是,好官不能全出在麗陽郡,現今這一任的太守就是個摟錢的好手。也是個目光短淺的蠢貨。
麗陽郡多的是摟錢的門路,他偏偏看中了河防。后者自然是銀子大把大把的,可后果也是驚人的。四載的上下其手,本來堅固的賓水河堤壩殘敗不堪。最終導致了今夏的這一場大難。
上行而下效,太守貪墨,整個麗陽郡官場也跟著貪墨,文官貪贓。武官克餉,幾年來那是蔚然成風。不是沒人上告過。但太守的根腳直接就是在天京的,上頭有人做幫襯,再多的狀告也傷不了人丁點毫毛。
長時間的不聞不顧,今夏大雨有連連不止,河防年久失修,面對到來的洪水不堪一擊。先是百寶、石橋二縣遭洪災侵襲,地理顆粒無收;后是澄東、平壩、常崗,三縣人口死傷流亡失了大半……
正所謂是:已亟,天災隨之。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而大水之后往往形成的大災還沒顯露蹤影,兵禍就先一步來臨到麗陽郡百姓頭上了。
祝彪遙望麗陽郡地界,想起了自己臨走時得到的一紙情報。因為局勢‘危急’,太守畢元稹雖然貪墨成性卻也不敢怠慢了郡內的幾十萬受難百姓,唯恐他們被宋軍給鼓動,鬧出大事來。最近的幾日里,郡縣官府全都在傾力開倉放糧,安撫百姓流民,畢元稹更是請命刺史周飛鴻,要求今年麗陽郡受災各縣一律減稅免賦。
臨到自己兵馬就要出嘉州地界時,送來的最新消息更是說——現在連應郡囤積的軍糧都開始大批的往麗陽郡周轉了。
祝彪現在腦子里正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斗爭,是跨步災區,給麗陽郡小添上一把火,順帶賺取些仁義名聲,還是早早的躲開軍路難行的麗陽郡,向西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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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夕,大地一片漆黑,豐樂縣城。
這個時間段是人最發困發懶的時候。守兵們在城墻上蹲守了一夜,精神都已經疲勞到了頂點,而天色將亮,來換崗的人也快到了,一夜無事之下誰也不會再把自己的神經繃得緊緊的,人人都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起來,腦子里想的全是快要來換崗的人和之后就可以舒舒服服躺下的床鋪……
點點晨曦的星光下,竇兵引著三余七八悄悄地向著豐樂縣城南城門靠近。雖然全軍上下人人都是小心再小心,人銜枚馬裹足,可是數千人馬的腳步聲在著寂靜無音的夜里還是明顯的傳了出去,那陣陣‘沙沙’作響聲越來越清晰,無可避免的就傳入了守夜士兵的耳朵中。
“什么人?是什么人?”
“城下有人,城下有人——”
“敵襲,敵襲——”
“是宋逆,宋逆軍來了……”
錯雜又有些慌亂的叫喊聲立刻響徹了整個南城墻,城門樓上被驚醒的軍侯一臉緊張的向外張狂這,一邊下令手下全部戒備,一邊急忙派人前往城中縣令、縣尉住處通稟。
金泉是豐樂縣的縣尉,手下本來有八百來人,可一半人已經被郡里抽調去了。城內駐扎的就只剩下一曲,四百人左右。連同最近因為宋軍的迫近而召集起來的鄉勇,總共也就千把人多點。
“火箭,快往下射火箭。你們這群笨蛋,往下射火箭!”精神極度緊張的軍侯,聲嘶力竭的沖著左右放箭的弓手吼叫著。
“弩兵,弩兵都做好準備了,一旦照亮……”
“轟轟轟——”一陣連環的爆炸聲淹沒了軍侯的吼叫。
為了讓竇兵迅速無阻礙的攻破豐樂縣城,祝彪特意給他了幾顆霹靂彈備用。吊橋被宋王手下高手飛身砍斷。一連四顆霹靂彈撂進城門口,轟然爆炸中,城門一扇塌下,一扇缺了下半截。
“殺啊……”
吶喊的呼殺聲就像是順風燃起的大火,瞬間就在豐樂縣城中擴展了開來。先是南城門附近的民居一片渲染,然后是整個城男,再然后就是向城中心發展蔓延……
“什么?敵襲?”金泉蹦似的從床上跳起,就像是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野貓。“宋軍不是向西了嗎?不是去鐘祥郡了嗎?怎么會突然殺到咱們城下了?”
不敢置信的金泉搖晃著前來報信的士兵瘋一樣的質問著。
“鎮里、寨子里的鄉勇都是廢物,一群蠢貨。”竟然被宋軍殺到城下也沒半點察覺。怒不可遏也是歇斯底里的金泉,急忙穿戴起鎧甲來,一邊大聲呵斥著。一邊高聲叫道:“來人,傳我軍令,火速集結兵馬增援南門!”
腦子里盡是愕然、發懵的金泉下意識的下達了這樣的一個增援命令,典型的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
豐樂縣城內的守軍調動城外的宋軍自然不甚清楚,可南城門口源源不斷涌入的兵馬卻是半分都不假的。
同樣是麗陽郡,不同的是地方改變了。忻城縣。
與豐樂縣相同的一幕在這里同樣上演,只是領兵的人由竇兵變成了祝彪本人。
看著已經是燈火一片通明的西城門。祝彪嘴角一笑。通過千里鏡,他清晰的看到城墻上的一切變化。上面的守軍真的不多,只有百十人而已。
忻城縣城的兵力比豐樂要多出許多,因為它后面就是遭災的澄東、平壩,所以兵力不僅沒有被抽調,反而還有加強。但是,相比此刻他們所有的注意力都已經被東門的戰斗給吸引了。
“大帥……”張士龍依舊披著一件藤甲,頭裹赤巾,手提一把鬼頭刀,左臂上掛著一面藤牌,滿身上下溢發的彪悍之氣不見半點弱下去。“職部皆已準備妥當,就大帥一聲令下。”在他的身后,弟弟張士虎完全是和他同樣的打扮。
“那好。”祝彪臉色一凝,掃眼張家二將,還剩下千許的藤甲兵,這是曲毋僮手里最精銳的力量。“出發!!!”
“殺啊……”
“殺——”
一片此起彼伏的呼殺聲在西城門外猛然響起,驚愕之極的西門守兵瞬間傻楞在了那里。
二百弓弩兵冒著反應過來后少量城頭少量弓兵的射擊,迅速靠近城墻五十步距離后把箭弩對準了西城墻上。
“嗖嗖——”城頭上兩道黑影滑下,帶起了兩聲尖銳的嘯響,扇形沖鋒中的千多藤甲兵中立刻被染上了兩個紅點,慘叫聲起,兩道翎箭給宋軍造成了三人的死亡。不管是藤牌,還是身上的藤甲,翎箭面前,屁用也沒有。
“啊——”城下弓弩手還擊,凄厲的慘叫聲同時從城頭傳出。然后再就是霹靂彈的巨響……
對射進行不到半刻鐘,城頭的步弓手就不見還擊了。張士龍、張世虎兄弟帶頭,宋王手下的侍衛高手在側,一個個或是直接飛上,或是用刀劍兵器在城墻上一點,五丈高的城墻完全攔不住他們。百十名守兵在如此的攻擊力下,也是片刻就土崩瓦解。
半柱香后,城門洞開。
“弟兄們,殺啊——”高高揚起手中的長槍,祝彪一勒馬韁,坐下駿馬前蹄凌空嘶鳴長嘯,高昂一聲,一馬當先的便向著城門殺去。
“沖啊——”
“殺啊——”
更大更喧囂的呼殺聲瞬間在忻城西城上空回蕩。
“快,快走——”豐樂縣中,金泉手中提著一桿長槍,一馬當先的引著手下兵丁往南城趕去。心中期望著,期望著……
“快——,都給我快點——”騎在馬上,金泉不時的沖著后面的二三百郡國兵、鄉勇急聲叫嚷。他現在是恨不得能立刻生出一雙翅膀來,‘嗖’的一下飛到南門去——
但是,不等他靠近城南,宋軍殺入城中的馬蹄聲就清晰地響亮在他耳邊。金泉的臉色慘白,宋軍這是已經殺進城來了。
“快,快——”聲嘶力竭的叫喊聲,金泉想到縣衙不遠處的縣庫,想到了里面新運進來不到兩天的糧秣……這些絕不能留給叛逆!
“你,帶人去看縣庫!”途經縣衙衙門時,金泉顧不上縣太爺了。耳朵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順手指了一名隨行軍官道,“該怎么做就不用爺教你了,只要做好一切準備就行,待到形勢真的敗壞時,你就動手!”就是一把火付之一炬,也決不能留下半分。
看也不再去看領命的軍官,金泉瞪眼馬蹄聲傳來出,大叫道:“列陣,長槍兵上前。”
說話中一片光明色就出現在他眼前了。
火光通明,自然是殺進來的宋軍無疑。
兩眼一緊,金泉神經猛地一震,騎兵啊……
竇兵帶人突進豐樂縣城,那是一瞬間的時候都不曾耽誤,馬上就帶人奔縣庫殺去。城中心里也是剛剛拐了個彎,就見前面一片火亮,一隊守軍正在慌里慌張的列著陣勢。
這該就是豐樂縣城里最后的一點兵力了。竇兵冷冷的一笑,一抖手中的大刀,雙腿一夾坐騎腹部,胯下戰馬仰首打了個嘶鳴,“弟兄們,跟我殺啊——”吶喊聲中,戰馬四蹄奔開,直沖著金泉奔去。
“殺啊——”身后騎兵也跟著發出一聲吶喊,然后齊齊策馬沖上,瞬間疾馳的騎兵就凝聚起了一股逼人的壓迫力。
金泉手下的士兵根本就沒有經歷過戰場,連他自己也頂多是捕捉幾個盜賊,抓抓鹽販子。這種數百騎兵奔馳而下的沖擊感,連他自己都禁不住生起一股顫栗。
金泉在守軍陣列的最前列,一身的武將裝扮讓他的身份很是明顯,顯然就是這支軍隊的領兵之將。
竇兵是第一眼自然也就瞅準了的,擒賊先擒王,很簡單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