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腿吃完,祝彪取過一條毛巾擦了擦手。離開桌子,來到花云身前坐下,再一次格手道:“你也坐下說。”
花云看了他一眼,終究不敢坐下去,也不敢輕易的開口說任何話。像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里,一動不動。
“我知道,你已經把我軍遣派民夫到前線的消息傳出去了。但不妨跟你實說,這不過是個幌子,但你卻信了,說明你花云腦瓜還是不行。如果真要開打了,我豈會毫無遮掩的把民夫先派去前線?這不是太赤、裸了嗎?
我軍十幾萬騎兵不是玩笑的。真要打仗,我會首先帶領騎兵插進成博郡縣,不管黨世魁手下有多少軍力,我會先壓著他打一陣。
為這一陣世間,足夠民壯去沿途修筑好全部的糧寨、軍糧城。”
“當然,話說的再實在一些。現在,你在我手里的,想活命,就一個不漏地把你所知道的人找出來。我保證給你一個新的身份,不泄露你的身份,讓你好好地活下去。”
長風鏢局已經在唐王的翻手碾壓下煙消云散,祝彪實在不明白花家為何就這么不看好唐王。寧愿破家毀業,也跟著朝廷走。
祝彪愿意如此已經很替花云考慮了。“我只是不想看到一個舊人,在我眼前死去。你考慮考慮!”說得很平靜,就像在跟人做買賣似的。
花云不說話,他很明白,自己要考慮的絕不僅是單獨本人,還要想到家族。與家族相比,自己的生死和手下其余細作探子的存亡,都是不值一提。
意志63,勇氣62的人,該不是從容赴死之輩。
祝彪看著花云笑道,“你是個聰明人。對待聰明人,就要把話說清楚,說開了。我不想騙你,我承諾的一切,都會如實付現。”
“這買賣這么樣?”
祝彪從花云口中得到了一個重大情報,黨世魁在確定了各處軍寨的布局之后,將會搶在唐軍動手之前,派出一支由武林高手組成的隊伍,燒上一把大火!
這個消息遠比抓到花云手下細作更重要,因為黨世魁那邊派出的細作根本不止花云這一隊。祝彪就是將花云及其手下鏟除干凈。還有其他的細作繼續向周軍傳送情報。
花云說的這個事兒才是真正要緊的,特別帶隊的是兩個武道宗師。于博州方面來講,這是一股無法抵擋的力量。除非宗門坐落博州的東始山出手應對,但這明顯不可能。
“兩個宗師級高手帶隊,不需要人多,接著一場大風就能燒干凈整個軍寨。”到處都是木料的軍寨,夜風中根本就承受不起一個宗師級高手的摧殘。祝彪很嚴肅的對上官仁清說著,當初與胡人作戰時,他率陷陣營也夜襲過胡騎的草料場。一把大火逼的兵力實力處于全面優勢的胡騎,不得不困于茫茫的大雪,眼睜睜看著祝彪勝利而去。
現在,他也同樣不懷疑兩個宗師級高手的威力。
一切常識都是無須說出來的。江湖高手人肯定不會多。但個個實力驚人,更好隱藏蹤跡。安肅郡眼線七座軍寨,二十多座糧寨、軍糧城,根本防不勝防。
“進攻――”
祝彪與上官仁清四目相對。相同的兩個字從他們口中爆出。
初春博州的風很大,誰都不想自己辛辛苦苦一兩個月積累的器械,在一場場大火中化作一堆灰燼。
元武六年。二月。
在漢唐大軍南下的前夕,成博郡城下的周軍城池發起了全面攻擊。
西城戰場上,周軍部署了一百二十輛的重型、中型、輕型霹靂車,三百架車弩,一萬五千張強弓硬弩,威力驚人。
在震耳欲聾的戰鼓聲里,在幾十萬將士、民夫們的吶喊聲中,密密麻麻的矢石沖上天空,戰場上如海嘯一般,刮起了一股石彈與箭弩匯合的黑色旋風,驚天動地,氣勢恢宏。
周軍日夜不停的持續轟擊,矢石如狂風暴雨,猛烈無比。
整日里戰鼓狂擂,低沉而猛烈的鼓聲能響徹了整個戰場,也震撼了無邊無際的天穹。
戰旗狂舞,旌旗掀起了層層駭浪,波瀾壯闊。
休整了兩個月的周軍驚呆了,壯觀而血腥的戰場讓他們熱血沸騰,一個個像一頭頭狂嘯的猛虎,揮舞著兵器,聲嘶力竭地叫著吼著,狀若瘋狂。
數十萬將士吼叫起來,幾十萬民夫們吼叫起來。巨大的叫喊聲匯成了滾滾驚濤,一陣陣炸響在天地之間,如山崩地裂之勢。
這是一股很強大的力量。但好在,還不能無堅不摧。
城內唐軍隱而不發,悄然無聲。
黨世魁皺起了眉頭。
伍敬弦、張忠發、雷鯤等將的神情,人人非常凝重。
圍城已經半載有余,每一次對成博郡城的進攻,他們事前都做了精心的準備。之前都失敗了,這次周軍上下都抱著很大希望,因為祝彪年前加進戰場,給博州戰局帶來了不可估量的變化。
黨世魁,周軍,想要在這場變化中立于不敗之地,必須先拿下成博郡城,以此為根基,最差也能維系住眼下的界線。否則周軍一敗,人馬就要退回平江南了。
但目前看來,情況依舊不容樂觀,成博郡城的防守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堅固。這一兩個月里,城內的唐軍也沒干等著。
成博城池上也有遠射武器,但只限于床弩。霹靂車全部都布置到了城內,要越過高高的城墻,即便是重型霹靂車,射程所及范圍也只是弓弩射程罷了。
遠勾不到城外周軍的霹靂車,更甭說射程超遠的床弩了。那東西本就強過霹靂車。
所以石淵在距離城墻兩百步的地方挖掘護城壕,十步一道,足足挖了五道。之前的戰事里,這五道護城壕早就給周軍填平了,休戰的一兩個月中,石淵卻不顧地表的生硬,費大力氣在城墻百步范圍內。再挖掘了三道護城壕,同時筑起了三道羊馬墻。
百步的范圍,不僅是城內霹靂車的有效射擊范圍。就是弓弩,也可輕易地覆蓋到。
護城壕寬約五步(約為7米),深三步(約為4米),壕內鋪設長短不一的竹刺、木刺。這種護城壕共有三道,每一道的前面還都有一堵羊馬墻,周軍想在唐軍的猛烈射擊下,順利攻到護城河,需要付出很大代價。
三道護城壕之后。就是護城河。護城河寬約五丈,自然先前周軍攻城時也是填堵了好幾段的,現在重新疏通后也是周軍一個不好逾越的障礙。
不過唯好的就是,成博郡城是內甕,甕城在內,相比較外凸的甕城外,周軍好過了那么一點點。
不然,單是護城河與甕城相配合,要井闌、沖車等器械送到墻邊。就是一棘手難題。
并且一個冬天的時間里,成博郡城內也不知道拆了多少房子,不僅將原先在攻城戰中受損的城墻修補完善,更在城墻上修筑了大量的馬面和樓臺。讓本就堅固的城防變得更加堅固無比。
馬面突出城墻外側,與城墻合為一體,守軍可以居高臨下射擊,消滅城下死角里的敵軍。馬面上還有可供士卒休息的空場。磚石圓木封頂,就是被石彈正命中,兩三顆。也轟不塌。這種防御設施成博郡城先前不是沒有,但成博郡畢竟不是邊塞要隘和邊郡大城,有卻不多,而現在就是密密麻麻了。
修筑馬面的工程顯然大了一點,唐軍在城墻上按照正常防御辦法,修建了大量碟樓、望臺。
只可以說,石淵用冬季休戰的時間,將有些殘破的城池防御,重新更強大的武裝了起來。
這是目前周軍能看到的成博防護設施,在城內,唐軍必然還建有更多的阻擊設施,只是黨世魁看不到罷了。成博城池攻擊難度之大,讓周軍上上下下都有一種無力和挫折感。
無數的石塊和箭矢傾瀉在城墻上下。
城墻頂部的樓臺在石塊和箭矢的肆虐下,有所損失較大,有幾座望臺直接就給石彈轟塌了。數不清的石彈和箭矢幾乎把城墻面淹沒。
當然,城頭床弩的一次次反擊,也給周軍帶來不小損失。
以西門來講,十六輛霹靂車毀在了翎箭之下。而擋在霹靂車陣前面的盾車,在火弩的覆蓋下,更是被擊毀了不下五十輛。
兩邊的損失不成比例,這就是封頂炮臺與露天式炮臺的最大區別。
黨世魁在狂轟猛打了三天后,正式下達了強攻的命令。
周軍主力集中在西門,數以百計的重型霹靂車被調到了陣前,密密麻麻的弓弩手潮涌一樣染遍了整個城前空地,比雨點都要密集的箭矢覆蓋了整個城墻的每一角落。
守軍只能躲在碟樓、馬面中還擊,雖然他們居高臨下,射程比對手弓弩更遠。可城墻能有多寬,上面能站多少人?
當黨世魁不顧傷亡,發力猛攻的時候,數以萬計的周軍弓弩手,足以用箭弩湮沒整個城墻。再有床弩的助陣,周軍先頭便是用六七百輛盾車作掩護,弓弩手也一樣損失巨大。
安肅郡城,
祝彪、上官仁清再次坐到了一塊。
“如果黨世魁從花云的‘失蹤’這點上,就能推斷出情報會泄露,搶先一步動手,做攻打成博,來引我軍上鉤。或是說,他派出花云這些探子本身就是故作迷障,拋磚引玉,我就真服了他了。”
祝彪眼前懸掛的地輿圖上,從上面誰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周軍縱然主力是在攻打著成博城池,可成博郡城以北十五縣,牢牢掌控在周軍的手中。
以至,現在唐軍若南下救援或是解成博之圍,只有兩個法子可行。
一是,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啃’,一路硬殺到郡城下。二是,派出騎兵深入成博郡腹地,對攻城周軍進行牽制。可那個時候,十五座縣城就會變成十五個堅固的據點,相互之間牽連起來的縣城們,就會化作一條條堅韌的鐵索,當握著鐵索一頭的黨世魁拉近鐵索時候。那就會化成一張嚴密的大網,緊緊束縛在漢唐騎軍身上。
祝彪對自己手下精銳信心再充足,也不愿意帶兵陷入那個境地。可是第一種方法,太慢,太慢,唐軍最終損失也會很大。
“十五座縣城,內屯守軍少則萬余,多則兩萬甚至更多。兼周軍占據城池半年有余,一直加固加筑,每一座都是一塊硬骨頭。想要拿下并不容易。
死拼破敵,下下之策。”
上官仁清想不出破解之法,但問題也看的清楚。
“如此看,就只有繞道了……”
一夜的細談后,祝彪與上官仁清拿定了注意。可惜了一兩月來工匠們趕造出來的攻城器械。大軍這一繞道,它們中的大半就只有封存了。這代價是很沉重的。
畢竟繞過堪比北隅一州之地的成博郡,從側面迂回,再殺進成博,沿途千里之遙。諸多的攻城器械,不可能都帶上的。能隨軍一半,都是難能可貴。
而至于千里奇襲敵后的念想,祝彪從沒有想過。這方世界飛禽報信太普及普遍。四條腿奔的再快也沒一雙翅膀飛的快。
上林郡。
周將丁立統兵五萬駐扎于此。雖然這五萬周軍中有三萬是歸降的唐軍和新募的新兵,但數目不小了,聽起來很能唬人。
丁立當然不會把手中的五萬兵灑遍全郡每一個縣城,他只需要守住三個點即可。
郡城前的武鳴。郡城東側上手位置的羅圩。再有,郡城。
因為武鳴跟郡城都在富江這條河流一線,而羅圩。則是富江最大支流青溪通過之點。
博州地勢很平坦,山巒不多,可溪流縱橫。在上林郡,北境馳道貫通的所在就是郡城、武鳴、羅圩三地,其余的縣境,任他們去走,任他們去繞,唐軍不想后勤緊張的話,先用一兩個月去修繕交通線,也是很應該的。
“張將軍,浮橋可都已經搭好?”
大軍出行,必有先鋒。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這就是先鋒干的活兒。祝彪點下的先鋒是朱武手下中郎將張伯歧。
按照祝彪的命令,張伯歧部早大軍三日啟程,在大軍兵鋒進入上林郡之后,沿途路上五個要注意的河口,都必須搭好浮橋。
“大帥,五個河口浮橋都已經搭好,隨時都可以拿來用。”張伯歧抱拳稟道。
他帶兵進入上林之后,百姓士紳們都還較支持,畢竟博州是唐王經營了多年的封地。可地方官和撤去的周軍,則早一步的將大小十三條河流的五十多座橋梁全部拆毀。
“那大軍不需停留,一路南下,兵法武鳴。”
進入到二月中下旬,博州戰場徹底爆發。
周軍主力盤踞成博,對著郡城狂攻猛打。而唐軍以祝彪部為主力,二十余萬步騎,撇開成博,挺進成博以西的上林郡,對著武鳴縣城也開始了狂轟猛炸。
不過祝彪這‘狂轟猛炸’與周軍的狂攻猛打有著質的區別,他部的輜重還大部分都在后面呢,運到軍前的井闌、沖車只有區區二三十具,還不夠塞牙縫的呢。
祝彪‘狂轟猛炸’武鳴靠的是自己過人的實力,抵到武鳴城外當天的晚上,他就單人獨劍的流進了武鳴城。斬了縣令,燒了縣衙,卻沒抓到城池守將。
隨后兩天中,不分白天黑夜,祝彪都仗著自己一身過人輕功,或悄悄溜入城去,或直接殺進城去,先后又搗毀了糧倉、縣庫等多處要害,還將城頭的床弩破壞的七七八八。
第四日,守軍中的唐軍降兵起事,打開了城門,外頭大軍殺進城去,近乎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武鳴。
這是祝彪對周軍陣營高手,幾次三番摧毀擾亂自家輜重隊的報復,也是一種發泄。在發泄心頭的那股悶氣,太他娘的氣人了。
兩個宗師級高手盯著輜重隊,不嫌丟份,反而樂此不疲了。
祝彪心里恨得牙癢癢,不然,井闌、沖車等物怎么會只有這么點分量運到陣前?
上林可是多水的,安全環境,走水運比走陸運便宜多了!
而不安全環境,走水運比走陸運危險多了。一丟一船貨,跟一丟一車貨,概念可不同。
“嗖嗖嗖,嗖嗖嗖……”
上林城下,祝彪的法子再是一變。雖然他每天每夜還是往城里搗亂,靠著系統的如意假面,簡直混的如魚得水。可真正用來威脅丁立的,卻是從外面射來的這些帶著勸降信的箭。
“諸位皆唐王舊民……”
同時祝彪自己,在城中也不止一次兩次的揚撒那些‘反動文單’。就像他前世電視上看到的那些發抗戰傳單的愛國學生一樣。
“哈哈……”看著腳下手忙無措的周軍,現場除了雪花一樣的紙張外,就只有那囂張的大笑。
可這些都只是皮毛,真正的皮毛。已經三月份了,進軍上林超過十天,大軍還在上林城外徘徊,真要殺穿整個上林,要二十天?還是一個月?
那點小快意根本不能同祝彪眼下的困局相比。再說,系統大評的期限就在今年,三月份了,只剩不到半年了,祝彪要盡可能的打響聲名。
他期望著系統的最高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