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既然燕大將軍愿意保媒,是不是燕西將軍和榮郡王妃都已知道了此事?他們可是真的都有此意?”月上枝頭,年氏將一盅剛燉好的糯米百合蓮子羹端進來擱在葉明案頭,瞧著葉明放下手里的書卷后,才一邊將羹湯舀出一碗,一邊輕輕問了一句。
葉明接過年氏遞過來的羹湯,動了動勺子:“怎么?才這么幾天,你就去問夕娘的意思了?”
“這種時候我如何好跟她開口說這個,是前幾日薇兒替她過來問我幾句話,我便琢磨著,這事兒或許能成。”年氏搖了搖頭,微微一笑,就將之前葉楠薇問她的那幾句話,還有姐妹倆忽然變得比以前親近的事給道了出來。
葉明一邊喝著熱乎乎的羹湯,一邊聽著,只是聽完后卻并未說什么。年氏等了一會,遲疑著道:“老爺怎么不說話了?”
“若真如你所猜,這事或許真會有個好開端。”葉明將碗放下,淡淡道了一句。
年氏瞧出葉明的神色不似欣慰,有些不解:“是不是燕西將軍那并無此意?還是已經有了意中的人了?”
二十七八歲的男人,就算因種種緣故至今沒有家室,但肯定會有幾個紅顏知己,這也很是正常。只是……到底是這個年歲,即便因為身處軍營耽誤了,但家中高堂難道不會為他操心此事?年氏想到這,就微微蹙起眉頭,同時心里嘆了口氣,那丫頭,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若非丈夫這么重視,她是真不想管。在她眼里,葉楠夕是個凡事自己就有一肚子主意。沒準她這邊操碎了心,最后葉楠夕卻絲毫不領情。只是她若真不管的話,丈夫這邊又沒法交代,而且不將葉楠夕的事給辦妥當了。日后她兩孩子面上也無光。
“這倒沒聽說過,不過若是有,依他那脾性應該早就娶進門了。”葉明搖了搖頭,嘴里雖是這么說。心里卻忽然想起另外一事。蕭玄和燕容之前在軍中似乎早就認識,多半也有打過交道,只是不知他們交情深淺。當年蕭玄剛回俞川時,倒問過他有關榮郡王的事。不過并非是特意提起,只是在談及別的事時,似順帶地問了幾句。因此當時他也沒多在意。而且過后蕭玄也不再提及。
蕭玄是他帶出來的學生,其身上的某些脾性他甚是了解,若是無關緊要的事,蕭玄不會問到他面前。若是為閑聊,或真是隨口提及,那就不可能過后只字不提。
當年在晉北,跟榮郡王府的人發生過什么事嗎?只是榮郡王已經故去多年。榮郡王這個爵位也已經不再,待榮郡王妃故去,榮郡王府的那個牌匾也會跟著被摘下。
“其實妾身甚為不解的是,那燕西將軍既然是榮郡王唯一的骨肉,榮郡王妃也還在,怎么這爵位就沒有繼承下來?難不成是犯過什么錯?”
葉明淡淡道:“榮郡王只是裕親王的養子,裕親王和皇上是一母同胞,皇上登基后,封了裕親王的長子燕大將軍為泊郡王,同時也封了裕親王的養子為榮郡王。當年榮郡王在親王府雖是養子身份,但其實是下人,只是碰巧為皇上的登基出過大力,所以才得了這么一個爵位。到底不是皇家血脈,皇上也為區分主仆之別,所以這賜封的郡王之位不得世襲。”
“這么說,燕大將軍并非是燕西將軍的親大伯了。”年氏恍悟,難怪明明知道葉楠夕是已經嫁過人,燕大將軍還愿意保媒。一開始她聽說那燕容是郡王府的公子時,還有些不敢相信對方會答應跟葉府結親,原來那身份不過是個虛表,說到底,榮郡王府就是大將軍府里的家奴罷了,葉府自然是配得起的。
“雖說榮郡王府只是一世榮華,不過榮郡王生的孩子確實極為爭氣,頗有其父當年之風。”葉明托著茶盞,緩緩道,“燕容如今極受燕大將軍看重,這次更是直接代替燕大將軍回京述職,區區爵位又算得了什么,日后功名一起,燕大將軍自會替他打算。”
“那……夕娘若是真有此意,老爺打算什么時候跟燕西將軍提?”年氏怔怔地想了好一會,才道,“如此,我也好做打算。”
“這個月的百善會,你讓夕娘寫張請柬,讓人給燕容送去。”葉明沉吟片刻,又道,“侯府那邊的也差不多該有動靜了,先看看吧。”
百善會的前一日,蕭玄回了侯府,在明華堂跟花蕊夫人說了小半日的話,期間母子倆有一些小小的僵持,不過很快就都各自退讓,因此這交談話算是有個小圓滿。只是當蕭玄將從明華堂退出時,花蕊夫人忽然道了一句:“你可認識燕容?”
“燕容?”蕭玄停下腳步,想了想才道,“母親說的可是晉北的那位燕西將軍?”
花蕊夫人看著蕭玄點頭:“是他,怎么,你跟他有交情?”
蕭玄神色淡淡:“談不上有什么交情,只不過以前在軍中時打過幾次照面,所以算是認識。”
花蕊夫人又道:“我聽說,之前你在晉北時,那位榮郡王對你甚是照拂,可有此事?”
“只是隨燕大將軍去過兩次郡王府,見過榮郡王兩次罷了,不知母親是從哪里聽來照拂這等話?”蕭玄搖了搖頭,“我若真能得榮郡王照拂,當年又怎么可能那么狼狽從軍中回來,那個時候只需榮郡王幫我跟燕大將軍求求情,或許我就不用被除去軍籍了,如今也不會站在這了。”
花蕊夫人緩緩一笑:“好了,我也是無意中聽旁人提了那么一兩句,便隨口問問你罷了。其實若真能得榮郡王照拂,是件好事,如此,我或者也應該請那位燕西將軍到府里一坐。只是既然是謠傳,那倒是不必白送什么殷勤了。”
“母親若無別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去吧。”花蕊夫人輕輕一嘆,隨后又道,“你可以去看看鳳十三娘,既然之前就認識,那如今更不該再為些不相干的人鬧得生分了。”
蕭玄沒有應這話,頓了頓,就轉身出去了。
花蕊夫人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后,才往旁問了一句:“你看,他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康嬤嬤遲疑了一會,終是搖了搖頭:“老奴實在瞧不出來,自從軍中回來后,三爺的脾性越發讓人琢磨不透了。”
“他不應該知道的……”花蕊夫人自言自語般的低低道了一句,然后才又道:“明兒就是百善會了,燕容應該也會去,你替我準備一下。”
“夫人明兒也打算去紫竹林?”康嬤嬤微詫,“聽說那葉夫人也會過去,到時怕是前去的賓客都會抱著觀看的心思。”
即便蕭玄和葉楠夕和離之事并未對外張揚,但這等消息卻是不可能瞞得住的,蕭府里那些個少夫人少奶奶們,哪個是閑得住嘴的,不消幾天,自然是該知道的人具多知道了。于是之前才被壓下去的流言又跟著隱隱傳開來,所以此等情況下,葉楠夕在紫竹林主持的百善會,在葉府的主母也在的情況下,花蕊夫人還能過去捧場,這怎么想都讓人覺得有些怪異。
被人當成茶余飯后的談資,絕不是件令人覺得愉快的事情,若是以往,花蕊夫人是不可能將自己身處這樣的中心,更不可能主動給葉楠夕長臉。但是,她想看看哪位千里迢迢特意從晉北過來燕容,想看看蕭玄和他之間是否真的如蕭玄所說的那般,只是泛泛之交,同時也想看看葉府到底還準備了什么。
蕭玄走到暗香院這邊時,就瞧著鳳十三娘不知何時已站在那附近,并且附近的下人都不見了。
如今她面上的面紗已經摘下,鼻梁上的傷雖沒有完全好,但也只剩下一點淡淡的印子,只需用脂粉仔細蓋一蓋,基本就看不出什么來了。
“我還以為你從此就不會侯府了呢。”待蕭玄走近后,鳳十三娘就上前一步,抬眼看著他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她,只是如今你到底是在生我的氣,還是在生你自己的氣?”
蕭玄沉默地看著她,眼神說不上冷,只是平靜,是那種毫無感情的平靜,就好似他跟著站著的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女人。
鳳十三娘有些愣住,她想象過蕭玄看到她時會是什么樣的表情,或是憤怒,或是冷漠,或是無視,卻從想過,他會是這么平靜。特別是當她對他說出她自以為能直刺進他內心的這么一句話后,以為他定會因此將心里的情緒在她面前釋放出來,可實際情況卻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所以她忽然間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
“你做的事,我都已知道。”良久,直到鳳十三娘覺得面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的時候,蕭玄才緩緩道出這么一句。他聲音依舊平靜,連表情也跟剛剛一樣,只是就是這樣的平靜,卻令鳳十三娘隱約生出幾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