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云成。
齊悅愣了下。
“要不是為了他,我管你死活。”謝老夫人說道。
齊悅不惱反而笑。
“你還真是姓謝。”她笑道。
謝老夫人自然知道她說的誰,淡淡哼了聲沒說話。
外邊錢莊的人來了,齊悅少不得出去,她對這些完全不懂,還是謝老夫人親自辦好的。
選出日常放家里要用的,那些貴重等物被車拉走了,接到這么大的買賣,尤其是得知這些東西都屬于這個年輕小娘子一人的,錢莊的人看齊悅的眼神都變了。
這應該是他們永慶府最有錢的小娘子了吧?
忙完這些事,謝老夫人又指點著下人將日常用的東西安放好,一直到天色要黑,才都歸置好了。
齊悅將一杯茶放到謝老夫人面前。
“多謝了。”她說道。
謝老夫人沒有碰那杯茶。
“謝就算了。”她說道,“我是說過我不是為你,我是為云成,你在外過的好了,省的在纏著他,他也好好好的過日子去。”
齊悅笑了。
“是,他一定會有好日子過的。”她說道。
謝老夫人沒說話,抬腳邁步,齊悅也沒說什么,跟在她身后送她。
“你死心吧,你們是沒可能的。”謝老夫人又停下腳說道。
“是因為老侯夫人?”齊悅笑問道。
“沒錯。”謝老夫人似乎終于等到她問這句話了,立刻答道。
齊悅點點頭卻沒有再說話。
“你為什么不問?”謝老夫人看著她,忍不住奇怪的問道。
“問什么?”齊悅笑道,“問老侯夫人到底跟你們有什么仇?問她真的害了云成的娘?這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對我,是極好的。這對我來說足夠了,足夠我沒有任何理由去質疑她,更別提恨她了。”
她說到這里吐口氣。
“云成,不也正是如此嗎?”她說道。
縱然無奈縱然萬般不舍,但又如何,那是姨母,那是養母,那是教養撫育大恩。
謝老夫人看著她,點了點頭。轉身便走。
“老夫人。”齊悅又喚住她。
謝老夫人回頭看她。
“那老侯夫人真的做過那些事?”齊悅問道。
謝老夫人面色愕然。
這女人,不是說不問嗎?說的義正言辭的,鬧什么啊?
“其實我還是很想知道的。”齊悅笑瞇瞇說道。
謝老夫人看著她,又是氣又是想笑。
“你這女人。”她說道,深吸一口氣。“老侯夫人這個人,喜歡的恨不得捧在心尖上,不喜歡的便時時刻刻恨不得弄死。”
然后看著齊悅。
“我們與她勢不兩立不共戴天。”她一字一頓說道。
齊悅哦了聲。
看來自己是那個喜歡的,而謝氏姐妹…
謝老夫重重的頓著拐杖,再不說一句話,轉身上車。
馬車沿著巷子遠去了,消失在夜色里。
“少夫人。”阿如低聲喚道。
齊悅扭頭看她笑。
“還叫我少夫人?”她說道。
阿如看著她也笑了。
“娘子。進去吧,該吃飯了。”她說道。
齊悅挽著她的手。
“好,讓我看看,阿好的手藝長進了沒。”她笑道。
“娘子。你又笑我,我真的長進了。”阿好的聲音從后邊傳來。
她親手捧著一個食盒,身后兩個婆子也端著兩個,含笑過來了。
元寶看著眾人走進屋內。明亮的室內傳來熱鬧的說笑聲,他也忍不住咧嘴笑了笑。轉身將門插好。
兩邊店鋪徹底交工,齊悅付清了所有工錢,還每個匠人都包了一個額外的紅包。
“師父,太浪費了。”胡三實在是心疼,忍不住低聲說道。
齊悅笑了笑。
“錢就是用來花的,花在該花的地方,算是積福了。”她說道,看著歡天喜地告辭離開的匠人們,“我想,月娘也會很高興的。”
月娘也會很高興?這話什么意思?不就是她也高興?胡三皺眉不解。
阿如聽到了,自然了解。
“你還杵在這里干什么?那些病床都送來了,還不去看著他們安置。”她說道。
能夠再次聽到耳邊有這樣的指使聲音,胡三高興的睡覺都咧著嘴。
“是,是,我去了。”他咧嘴笑道,顛顛的跑開了。
齊悅站在門邊看弟子們做最后的門面修飾,街上看熱鬧的人不少,大多數目光落在齊悅身上,少不得指指點點。
阿如有心提醒齊悅進去吧,但看齊悅神情坦然,迎上民眾探究好奇的視線時還會微微一笑,她便也坦然了,想起今天一大早齊悅和千金堂弟子們說的話。
“大家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從今天起咱們就是同事了。”齊悅笑道,“我姓齊,單名一個悅,歡悅的悅,大家可以叫我齊姐,或者悅姐,老師,你叫我小齊就可以了。”
齊悅,歡悅的悅,不是月亮的月…
那是她的名字吧,阿如看著站在人前精神奕奕的齊悅,這個才是她,那個月娘,已經徹底成為過去了。
她自然不會因為過去而影響了今日以及明日。
阿如在她身后站好。
街上遠遠的傳來爆竹聲響,引得人們的視線從這里轉開,紛紛詢問。
“定西候府放賞了。。”遠處有人喊了聲,放賞二字立刻引得街上的人向那邊涌去。
“好好的放什么賞?”齊悅笑道,扭頭問阿如,“該不會為咱們醫館擴大營業賀喜的吧?”
她自己說著就哈哈笑了。
阿如無奈的一笑,神情微微沉滯。
“世子爺今日要走了。”她低聲說道。
齊悅慢慢收了笑,點了點頭。
“哦。”她只是說道。
“娘子,去不去…”阿如低聲要說話。才張口,那邊有人亂亂的跑來。
“千金堂千金堂!”為首的人手里攥著一張紙,大聲喊道,“在哪?在哪?”
看到他手里的紙,齊悅眼睛一亮。
“在這里!”她忙舉起手大聲喊道。
那人準確定位奔了過來,看到她愣了下,又看手里的紙。
那是一張簡單的四方紙,上面用大字明顯的寫著“有急救,請找千金堂”。下邊還有具體的地址,以及一些有關事故的提醒,比如遇到傷者不要隨便移動,怎么進行簡單的止血等等。
這是齊悅前些日子讓千金堂印制發放了,為新裝修的醫館打廣告。后來因為和離的事,丟到一邊去了,沒想到發出去不多的幾張竟然有效果。
“在哪里?什么事?”齊悅立刻問道,“我是大夫。”
那人愣了下。
“城外,被馬車撞了…”他下意識的答道。
“阿如,院前急救。”齊悅回頭說道。
阿如應聲是轉身就往內跑去,一面大聲的喊出來。
忙碌的弟子們停下手。旋即哄得一聲亂了。
“院前急救跟我走,院內急診準備。”齊悅說道,一面接過阿如抱來的急診包,奔了出去。
身后有三個弟子一陣慌亂之后跟上。
“車呢。車不是早送來了?”胡三在后邊又是喊又是跳腳,“快把后門打開誰讓你們堵著后門的把那些藥包挪開…”
十幾個護衛涌出城門的時候,遠遠就看到路被堵住了。
“怎么回事?”有人問道,“快去趕走。”
便侍衛騎馬過去了。
里三層外三層的群眾都看著里面。。
“怎么了?”
“一個老頭被馬車撞了…”
“。。活不成了吧?”
“…這么多血…”
“本來就是,這家人還不讓快去送醫館。非讓老人在這里躺著…”
“哎呀真是。不孝啊。。。想要訛錢的吧…”
“…不是,說是什么請急救…”
“。。就是那個女人嗎?”
議論紛紛中,侍衛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看進去。
“…收縮壓降低。。”
“…平臥位。。”
“…枕后變形,口鼻耳出血…”
“…師父師父用參附湯還是通關散?”
“…現在不要針灸,等我人工呼吸的時候…”
有不斷的對話從這四五個人中間傳出來。
穿著罩衫的女人跪在地上,對著血泊里的傷者在胸前用力的按壓。
還不時的俯身對著傷者的口鼻吹氣。
這動作一開始引得四周人轟轟,但隨著這些人神態嚴肅的動作,周圍的嘈雜聲便小了。
除了阿如外,其他的弟子最初還是有些慌亂,畢竟是除了課堂外第一次參與這種急救,當然,他們不是沒進行過救治,只是還不熟悉齊悅的這種方法,慌亂過后,很快冷靜下來,止血的包扎的用藥的便逐一進行了。
常云成是一個人來到城門的,定西候心情不好,再加上一心認定這次的事都是常云成惹出來的,干脆送都沒送,謝氏帶著一干女眷倒是送出了門,但神色都有些復雜,最終常云成拒絕了她們送出城門,自己拍馬獨行而去。
他過來時也看到被堵著的路愣了下。
“是…千金堂的人在急救,有人被馬車撞了…”侍衛低聲說道。
那邊此時也結束了現場救治,在夾板繃帶等等的嚴格固定下,四五個男人抬起了千金堂特質的擔架,人群自動的讓開了。
常云成看著那個沾滿血污的女人扶著擔架從身邊跑了過去,自始至終她沒有往四周看一眼,神情專注的看著傷者,一手背著醫藥包,一手按著傷者的頭部,口罩外邊的眼神帶著幾分焦急但又自信。
常云成看著那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城門處,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侍衛們安靜侍立,連馬兒都沒有焦躁的刨蹄噴氣。
竟然走之前能見一面,常云成嘴邊浮現一絲笑意,真是很好。
他想要收回視線,卻似做不到,一咬牙揚鞭催馬。
馬兒受驚一聲嘶鳴揚蹄沖出去,帶著那男人遠去了。
終于視線里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