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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覽無法改變袁紹的決定,也阻止不了矢志報仇的老槍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家主公把最后的籌碼都投入進去。
“這不是個正確的選擇。”他望向遠方的漢字大旗,烈風之中,大旗迎風招展,高覽憂心忡忡,他仿佛看到了旗下那個黑甲戰神臉上的微笑:“王將軍手中肯定還有后招!”
他不確定那到底是什么,可憑借大半年來的觀望,以及幾次淺嘗輒止的直接交手,高覽對王羽的用兵習慣多少有些了解。
對方不是個隨隨便便就把所有實力都擺在臺面,讓人窺破自家虛實的愣頭青。此子深諳虛實之道,雖然將羽林軍分出一部分去南線,看似集中主力對付匈奴人,可誰都知道,胡騎不是那么好對付的。
兩萬多騎兵啊!就算不還手的任你殺,只要他們一直在跑動,戰斗就不是一兩個時辰能結束的。這么長的時間內,他想單憑于禁的半支羽林軍守到底?可能嗎?輕視敵人,可不是那位冠軍侯的作風。
他一定是隱藏了什么殺手,等待著,在恰當的時機發動致命一擊!
高覽努力的瞪大眼睛,向戰場張望,想看出點什么跡象,以推斷出王羽的殺手。然而,天色越發昏暗了,戰場上也太過嘈雜,他甚至都無法確定那轟隆隆滾過的聲音是不是罕見的冬雷。
在這種時候,他唯一能分辨清楚的就是雙方的戰旗,縱橫交錯,你來我往,糾纏得難解難分。
透過陰暗的天幕,他看到老槍王韓瓊已經沖入了敵陣,在他身后。八百大戟士列成了密集的魚鱗陣,緊緊相隨。
這些人原本就是袁家的私兵,當初袁紹在洛陽與鋒芒正銳的董卓叫板,卻能毫發無傷的全身而退,既是因為袁家的名望,同樣也是因為這些人的存在。
這些近衛單獨拿出來,也都是武藝精強的好手,在韓瓊這個武藝高強的勇將的帶領下,更是勇不可擋。羽林軍的普通士兵顯然擋不住他們的鋒芒。很快就顯示出了力不能支的窘狀。
于禁列的是個很普通的方陣,作為防守陣型,倒也沒什么說不過去的,只有生性謹慎的高覽才一直對此表示憂慮。
如今,在韓瓊的強力沖擊下。這個方陣很快從正面被沖破了一個缺口,身穿重甲,不懼普通攻擊的近衛們呼嘯著從缺口殺入,羽林軍的方陣迅速瓦解。
從高覽的角度看過去,只見羽林軍的旗幟紛紛歪倒,將士們抱頭鼠竄,卻沒能給韓瓊以及大戟士造成多大殺傷。
以常理而言。這沒什么可奇怪的。論攻堅能力,手持長戈大戟的重甲步兵,本來就是最強的。
騎兵也很擅長沖擊,但騎兵的沖擊完全依靠速度。就像是開戰以來,王羽屢屢展示出來的那樣,騎兵不是無敵的,延緩騎兵速度的方法數不勝數。
而重步兵就不同了。只要他們集結在一起,發動沖擊。那么,無論堅固的陣勢,還是其他什么,都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
能對他們形成限制的,除了以同樣裝備的部隊硬碰硬,也只有重甲兵的體力了。除了這二者之外,重甲兵在戰場上,就是不可抵擋的存在。
從這個角度來說,袁紹的調度并沒有什么錯處,青州軍的重甲都在與胡騎死戰。羽林軍的任務看起來也是以防御為主,身后就是王羽的中軍,也沒什么退讓的余地,硬碰硬下來,當然抵擋不住大戟士的猛攻。
但問題是,對手是王羽,不是一個能用常理揣測之人。
戰場上,往往是一發動全身的,韓瓊的迅猛攻勢,帶動了所有冀州軍。高覽的部隊一反之前穩扎穩打的戰法,循著羽林軍方陣被撕開的縫隙,無孔不入的滲透進去,眼見著羽林軍的方陣縫隙越來越多,眼見著就要四分五裂了。
羽林軍是青州軍中,對整體的重視程度最高的,失去了陣型,其他幾個營也許還能各自為戰,但羽林軍卻不行。而現在,陣型潰滅在即,一旦真的發生了崩潰,就算王羽、于禁有孫武的本事,也是無力回天的。
高覽突然緊張起來,唯恐錯過任何細節。
他將王羽有可能的殺招都拋到了腦后去,只盼望自己的謹慎是錯的,眼前這支頑敵很快會潰滅,曠日持久的河北大戰會就此落下帷幕!
關鍵時刻,老天突然來搗亂了。
這個冬天,河北大地的雪下得很少,很多老人都說,這是老天在懲罰世人,連番大戰,死的人太多了。他們提出了論據,說是中平元年的時候,黃巾軍在冀州起事,然后很快被鎮壓,血流成河,遍地哀鴻,當年冬天也沒怎么下雪。
然而,就在這場大戰進行到最激烈,也是最關鍵的一刻時,老天突然改變了主意。似乎是不忍見大地被染成紅色,他老人家揮了揮手,洋洋灑灑的就將積累了一冬天的雪拋了下來。
鵝毛大雪!
惡劣天氣對交戰的雙方,沒造成太大影響,但對觀戰者的影響卻很大。
好半天,高覽才適應了環境,模模糊糊的重新看清了戰場的態勢。
他驚詫地看到,敵陣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已經被壓變形,無數細小的裂縫,化成了一道巨大的裂縫。韓瓊已經殺到了陣中心,正在縱橫往來,自己的兵馬攻勢沒有大戟士那么猛,但憑借人數的優勢,同樣壓得對方節節后退。
羽林軍的將旗不斷后退,原來那道并不厚重的防線,已經徹底崩潰了。巨大的裂痕盡頭,漢字大旗在風雪中飄飄搖搖。
“這……不好!”高覽猛然發出一聲驚呼,將身邊的親衛們嚇了一跳。
敵軍不是被沖潰散了,而是在變陣!順著韓瓊的攻勢在變陣!
這個對手,于禁于文則,到底是什么人?
在這么惡劣的天氣中,在敵人的強勢壓迫下,他竟然能在所有人察覺之外調整了陣型!高覽震撼得無以復加,以他的本領,在明知敵人有后手,有詭計的情況下,居然絲毫沒察覺到對方的意圖。
這其中固然有天氣突變,在最關鍵的時刻影響視線的原因,但高覽并不因此而降低自己對敵手的評價。
這位統率青州最強大的一支軍隊,同時還執掌軍法,以權力論,隱為眾將之首的于禁,果然有不輸于任何一位同僚的能力。低調只是個人作風,與能力一點關系都沒有!
于禁的變陣很可怕,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高覽猜測,應該與那些負責掌管陣型的旗手和低級軍官有關。
正是在這些人的協作下,不斷調整著身邊士卒的步伐。青州軍由長蛇陣演變而來的方陣,在不斷收縮的過程中發生了旋轉,變成了兩段。
陣列中央塌陷了下去,兩條橫邊則分裂開,一條向內凹,一條向外凸,看起來是個夾角極小的雁行陣,但視覺效果更像是一具鍘刀。
沖進敵陣中的韓瓊和大戟士剛好被夾在當中,就像夾在鍘刀下的一捆木柴!
“吹號!”高覽失聲大叫:“讓韓老將軍撤……不,讓他原地固守,不要繼續前進了,有陷阱!來人,傳我將令,全軍突擊,務必要牽制住青州軍,不能讓他們達成合圍之勢!”
一片應諾聲中,高覽提槍披甲,率領親衛大踏步的投入了攻勢之中。
這個陷阱,自己早就應該發現的,不是么?開戰之初,明明就有提示的。
王鵬舉最擅長的就是虛實之道,他示弱引人攻擊的時候,往往就是攻殺的開始!匈奴人不就是這么上了當,陷入了進退維谷的窘境嗎?
是敵人太高明,還是自己太笨呢?或者說……這場戰斗一開始,就是錯的嗎?只可惜,對此,自己也沒有選擇的機會啊!
高覽搖了搖頭,將這些雜念統統拋開,全心投入到戰斗之中。
“有陷阱?笑話!”對于高覽的提示和接應,韓瓊嗤之以鼻,在他看來,這個年紀輕輕,卻與自己齊名的同僚,就是個膽小鬼,而且行事還頗有些猥瑣。先前磨磨蹭蹭的不肯出力,現在看到形勢轉好,又想了這個么借口來爭功。
自己年紀一大把了,功勞什么的倒也不放在心上,更多的只是在考慮報仇。可是,把功勞讓給這么個猥瑣人物,就非自己所愿了。
“就有陷阱又能如何?就憑這些雜兵,拿什么抵擋主公的親衛,抵擋老夫手中的鋼槍?”抬起頭,透過風雪的間隙,韓瓊抬頭遠望,不很遠了,一兩百步而已,于禁的將旗就在通道的盡頭,再后面一些,就是那面漢字大纛!
“王羽小兒,你殺我侄兒,此仇不共戴天,看老夫先殺你大將,再取你項上人頭!眾軍聽令,隨某全力攻殺!”韓瓊抬槍前指,縱聲狂吼。
他老來無子,一向以親子看待侄兒韓猛。之前冀州大軍潰滅,老頭沒資格參與機要,本已心灰意冷,誰想(一珠擎天)到蒼天不負苦心人,報仇雪恨的機會就在眼前了。
這個當口,別說是高覽提出讓他穩一穩,就算袁紹親臨,也阻擋不了老將報仇的步伐!
“殺!”八百大戟士意氣風發,揮戈南指,風光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