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加強霰彈的打擊效果,郝青等人連夜對霰彈進行了改造。他們用辣椒等物配制了一種極具刺激性的液體,然后把鐵砂子放在這些液體里熬煮,使每粒鐵砂子的表面都附著了一層藥物。這樣的鐵砂子打入,產生的疼痛感遠甚于普通的傷害,這就難怪叛軍的馬匹要發瘋了。
由于知道打擊是來自于對面,受驚的戰馬根本就不敢往前沖,而是選擇了左右逃逸甚至回頭逃跑。這些馬處于沖鋒隊列的第一排,一旦左右跑開,就正好撞在后面跟上來的馬匹身上,造成更大的混亂。
“拉開驚馬,拉開驚馬!”叛軍的騎兵千總瘋狂地吆喝著,“繼續沖,不要停!”
他心里明白,在離敵人只有百余步的地方,如果停下來整隊,就無異于把自己的人馬變成對方射擊的靶標。對方有四百支火銃,一次齊射起碼能夠打死打傷自己百余騎,如果讓對方多放幾槍,自己這支千人的馬隊就要全軍覆沒于此了。
“開火!”熊民仰也知道現在是千鈞一發的時候,只有不停地射擊,才能阻擋住對方沖鋒的勢頭。
“抨抨抨抨!”勘輿營士兵們用機械的動作重復著裝填、射擊這樣的簡單動作,敵人越沖越近,他們擊中目標的概率也越來越大了。
得益于蘇昊不計工本的投入,熊民仰手下的火槍手都經歷過數以百計的射擊訓練,在百步之內射擊一人一馬構成的大目標幾乎不會失手。每一輪槍聲過手,陣地前都是一片人仰馬翻的場景,叛軍的騎兵們越沖越覺得膽寒,而他們胯下的戰馬早已被槍聲嚇倒,奔跑的速度越來越慢了。
“該死,我們為什么不派弓箭手去壓制明軍的火銃!”哱云這個時候才想起自己也是擁有遠程武器的,在此前。他覺得光靠騎兵沖鋒就足夠破陣,所以把這個環節給忘記了。
但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隨著前排的騎兵紛紛被打倒,戰場上布滿了人和馬的死尸,還有四處亂跑的戰馬和落馬的士兵。后面的騎兵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速度完全被消減掉了,對面的敵人雖然離自己只有百余步遠,但他們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提起速度沖陣了。沒有速度的騎兵還不如步兵,更何況面前還有一道根本就沖不過去的火網。
“撤!”
回天無力的騎兵千總無奈地下達了撤退的命令,騎兵們奮力地拉住馬韁,掉轉馬頭,向本陣逃去。
“廢物!”哱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騎兵敗退回來。不禁大怒,他迎著騎兵千總走去,沒等走到對方的面前,就見對方身子一軟,從馬上摔了下來。
“怎么回事?”哱云用手中的馬鞭指著倒在地上的騎兵千總問道。
“報參將,李千總他殉……殉……那啥了。”一旁的士兵上前看過之后,結結巴巴地回答道。他原本嘴一滑想說李千總是殉國了,話到嘴邊,突然想起自己已是叛軍。何談殉國二字?但要說是殉了點別的什么,他又不知道,只能含混其辭了。
“死了?”哱云走上前,俯身察看。只見那個騎兵千總身上中彈幾處,鮮血已經把盔甲都染紅了。他能強撐著指揮已是不易,等到逃回本陣之后,終因失血過多而氣絕身亡了。
“哱參將。此事也怨不了李千總,對手的火銃太厲害了,咱們根本沖不上去。撤回來也算是保存了點實力了。”賽罕也走過來,對哱云規勸道。他與這位李千總并沒有什么交情,看到對方如此慘狀,他心里更多的是幸災樂禍的快感,終于有人與自己一樣敗于勘輿營之手,自己并不孤單了。
“大家說,怎么辦?”哱云抬頭看著對面的明軍,環顧左右問道。
“騎兵都沖不到他們面前,步兵就不行了。”馬正國說道,“除非以數倍于敵的人數,從四面包抄,令其顧此失彼,否則很難突破對方的火銃陣。”
“看來也只能是收兵了。”哱云陰沉著臉,發出了收兵的號令。
“哈哈,哱云認慫了。”張蘭芳騎在馬上,用望遠鏡看著叛軍逐次退回營寨,緊閉營門,興奮地大笑起來。
“好,咱們大獲全勝,可以班師了。”熊民仰說道,倒在陣前的叛軍差不多有四五百之眾,這可是一個了不起的大勝利了。
張蘭芳用手一指陣前,說道:“熊老弟,你還不快讓軍士們去割首級計功?”
“割首級?”熊民仰有些不明白。
“是啊,破敵之后,要割賊人的首級來算功勞的。這一次殺敵四五百人,都是老弟之功,這個功勞如果報上去,老弟起碼要官升三級啊。”張蘭芳不無羨慕地說道。
“我倒把這事給忘了。”熊民仰摸著腦袋說道。
其實,有關割首級計功的事情,鄧奎他們在訓練勘輿營的時候,也是跟眾人講過的,只是大家沒有實踐的機會,因此沒放在心上。聽張蘭芳這一提醒,熊民仰想起了這個說法,他向張蘭芳拱拱手說道:
“張大哥,此次破敵,乃是貴我雙方之功,如何能算到小弟一人頭上?這樣吧,咱們一起去割首級,回城之后,各算一半,張大哥以為如何?”
張蘭芳大喜,嘴上卻客氣道:“熊老弟此言差矣,我部只是在此觀陣,豈敢貪貴部之功?”
熊民仰道:“若非張大哥在此保駕,我等如何敢放開手對敵?剛才敵軍的騎兵是沒膽氣了,若是最后敢于沖鋒過來,這僅僅百余步的距離,我軍是擋不住他們的,屆時不還得張大哥來幫忙解圍?這功勞,咱們一家一半,甚是公平。”
“如此,那大哥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回城之后,大哥做東,請熊老弟赴宴,你可千萬不能推辭哦。”張蘭芳說道。
熊民仰笑道:“若是那酒水不美,那小弟可不依。”
“沒問題。我讓迎客來的掌柜把壓箱底的酒都拿出來,三十年的杏花村,少了一個年頭,我就跟他沒完!”張蘭芳說道。
商量停當,雙方的士兵一擁而上,開始翻揀地上叛軍的死尸,割下頭顱,系在腰間,準備回城去領功。有些叛軍雖然落馬,但還沒有死透。明軍便把他們從死人堆里拉出來,用繩子捆上,這也是能夠算作戰功的。
叛軍退回到營寨里,隔著柵欄看著明軍在割自己同僚的首級,一個個氣得目眥盡裂。有不少軍將跑到哱云面前,要求出寨與明軍廝殺,哱云正氣不打一處來,下令親兵把那些請戰的軍官用皮鞭抽走。一時間營寨里叫罵聲不絕于耳,士氣沉到了極點。
明軍割完了首級。又把那些死去叛軍的武器也收上來,馱在馬背上返回平虜城。一些叛軍的戰馬此前受了驚,沒有跑回營寨,此時也被明軍拉來當成了戰利品。熊民仰讓火槍手殿后。防止叛軍突然出營追擊,一干人凱歌高唱,回到了平虜城內。
等到明軍徹底退走,哱云這才允許士兵出寨去收斂那些無頭尸體。在旁邊刨坑掩埋。看著同僚們血肉模糊的尸首,叛軍士兵一個個黯然神傷,再也提不起勁頭來了。
“改之。這一戰可太過癮了,咱們的人毫發無損,計算張千總和熊把總他們割回來的首級,已經有四百多個了,那些受傷跑回去的賊人還不算在內呢。”蕭如熏再擺宴席,說起破敵之事,不禁逸興遄飛。
“火器必將改變戰場上的規則,這是不容懷疑的。”蘇昊說道,“蕭大哥,等到此戰過后,咱們好好探討一下如何改進火器的問題。”
“服了服了,蕭某對改之的火器營徹底服了。”蕭如熏說道,“不過,陳郎中不是說了嗎,你們勘輿營裝備的燧發槍甚是昂貴,老哥我只怕是用不起啊。”
“不光是燧發槍貴,這紙殼子彈也都是拿銀子做的,今天這一役,起碼打出去上千兩銀子呢。”陳道補充道。
紙殼子彈里填充的是改進過的黃色火藥,用來制作彈殼的紙張也是特制的,價格不菲。不過,陳道說這一場仗打掉上千兩銀子的子彈,未免有些夸張,這個價錢是蘇氏工廠與兵部的結算價,實際的成本遠沒有這樣多。
除了子彈的消耗之外,燧發槍也不是沒有消耗的。雖然使用了優秀的鋼材打造,但每支槍的使用壽命還是有限的。像今天這種連續的射擊,對槍管的損害非常大。熊民仰等人返回后,郝青帶著工匠認真檢查了士兵們手里的槍,發現已經有三成受到了嚴重損傷,有些徹底就不能用了。
幸好蘇昊未雨綢繆,讓陸秀兒運來了一批新槍,此時正好拿出來補充到隊伍里去。如果把這些槍的損耗也算進去,說這一仗花費上千兩銀子,就比較符合實際了。
蘇昊當然不會去糾正陳道的算法,他微微一笑,對蕭如熏說道:“蕭大哥,相比軍士們的生命,這些錢就不算什么了。今日若非使用火器,要殺敵五百,只怕自己也要折損幾百人吧?這幾百人的撫恤也不止上千兩銀子了。”
“此話在理。”蕭如熏說道,“改之這個算法,老哥我服氣。等到這一仗打完,我就去籌錢,把平虜所的軍士用火器裝備起來,以后韃靼人來了,我也用改之的戰法,定讓韃靼人有來無回。”
“這些事情,日后再談吧。二位將軍,今日這一仗,你們就打算這樣打完了嗎?”徐光祖喝了幾杯酒,悠悠地對蘇昊和蕭如熏問道。
“徐叔有何高見?”蘇昊問道。
“徐老兵覺得這一仗還沒打完嗎?”蕭如熏也問道。
徐光祖道:“今日一戰,敵勢受挫,我們當趁機擴大戰果才是。等到哱云回過味來,調整部署,我們的機會就沒了。”
“可是……現在天色已晚了。”蘇昊看看外面的天,對徐光祖說道。
“我明白了!”蕭如熏一拍桌子,“徐老兵的意思,是不是……”
“夜襲!”徐光祖斬釘截鐵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