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的雪夜,冰冷刺骨,呵氣成霧、滴水成冰,就是在屋內都感到冷,更何況在郊野的山洞內,看到贊蒙賽瑪噶在躺在鋪了皮毛的地上,稍稍側著身在喂孩子,那一臉慈愛的樣子,讓人沒法相信,她曾是高貴的吐蕃公主、沙場上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將,女兒的出生,把她骨子里女人的天性完全的激發出來。
“來,看看,女兒像哪個?”看到劉遠進來,贊蒙賽瑪噶的俏臉升起一絲紅暈,她還不習慣在成年男子前暴露身體,不過很快她就釋然,臉色也變得從容起來。
孩子都替他生了,還有什么好害臊的?再說自己的身子被他看得還少嗎?
“好,你辛苦了。”劉遠一邊說,一邊走近,仔細端詳起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來。
圓乎乎,粉嘟嘟,小眼睛還沒睜開,閉著眼睛,說不出的可愛,此刻她被一層布包著,外面還包了一大張曖和的羊羔皮,正在貪婪地吸著甘甜的乳汁,此時候的她還不知道,她的父母是如何結識、這山洞是多少簡陋、形勢是多么嚴峻,或許,對她來說,不知好過知,就算僥幸脫險,這些經歷對她來說,可以用傳奇來形容。
也許,再過一天,也許再過幾個時辰,這個小生命還來不及張開眼睛好好地看這個世界一眼,就要離開這個世界。
只是高興了片刻,劉遠的心情再度沉重了起來。
山洞里簡陋無比,洞壁有些地方都結出了冰末,而地上也結了厚厚的一層冰,沒有家具、沒有熱茶、沒有丫環、更沒有什么取曖措施,那兩根大紅蠟燭搖曳的火花,是山洞內唯一讓人感覺到有些許溫曖的東西。而山洞外,寒風呼嘯,吹得用斗蓬遮起來的洞簾嘩嘩作響。
刺骨的寒風,打在那薄而簡陋的布蓬上,猶如打在劉遠的心坎上,表面若無其事的劉遠,心卻在滴血: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現在傷亡過半,性命堪憂、貴為吐蕃公主的贊蒙賽瑪噶,出身高貴。風華絕代,此刻卻在簡陋的山洞里臨盆,為了女兒保曖,贊蒙賽瑪噶把最大最曖的皮子用來裹住新出生的女兒,為了抗寒。昔日的公主,連那些有些臟的斗蓬都裹在身上了。冷得臉色都有發青、女兒是前世來素債的情人。前世欠了她的,沒想到今世,還是欠她的,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條件、還有朝不保晚的處境,劉遠感到,自己的欠她們的實在太多了。
自己愧為將軍、羞為人夫、恥為人父。
“劉...劉遠”贊蒙賽瑪噶猶豫了一下。不知怎么稱呼,是按吐蕃的習慣還是按大唐的風俗,最后還是直呼其名,小聲地說:“你說女兒像哪個?”
劉遠強顏歡笑地說:“像你。漂亮極了,以后肯定是一個大美女,把那些青年才俊迷得暈頭轉向的。”
“沒個正形,現在還是嬰兒,哪里看得出來。”聽到劉遠的贊美,贊蒙賽瑪噶的臉上出現一絲紅暈,有些嬌嗔地說。
贊女兒,變相變成贊自己漂亮美艷了,對于女人來說,贊美的話,永遠都是聽不厭的,再說,贊蒙賽瑪噶刻意不問外面的戰況,有意提一些開心一點的話題。
劉遠把鎧甲脫下,把里面那件狼皮大衣脫下來,輕輕蓋在贊蒙賽瑪噶身上,溫柔地說:“把這個蓋上,千萬不要著了涼。”
“不用,我這里還有三張皮毛,夠曖和的了。”贊蒙賽瑪噶小聲地說。
為了穿上鎧甲,為了保持身體的靈活,劉遠穿的衣服不多,加上鎧甲才四件,現在把最大、最曖那件給了自己,那么劉遠肯定就要著挨冷。
“就這樣,外面還有不少衣服,我脫下來穿上就可以,你就穿我的吧,大的不顧,小的還要顧呢,要是你病了,那誰來照顧孩子?”劉遠一邊穿著鎧甲,一邊擠眉弄眼地說:“我前面可沒你的大,擠不出奶啊。”
贊蒙賽瑪噶臉色一紅,沒想到都這處境了,劉遠還這般樂觀,還有心思挑逗自己,又看到劉遠盯著自己在奶孩子,忍不住嗔罵道:“老這么不正經,大唐怎么出了你這一號將軍的?”
劉遠大言不慚地說:“這是上天的安排吧,沒我這樣的將軍,能降伏得你這匹烈馬嗎?”
“哼,不要臉。”
看著母女二人都平安,劉遠的心也放下了,半響,劉遠小聲地說:“你就好好在這里待著,我去看看手下。”
自己的女人沒事,女兒也沒事,母女平安,劉遠也放心了,是時候關心一下受傷的兄弟,傷了那么多,有幾個還是重傷,說怎么也要去看一下,雖說劉遠“重色”,但從沒“輕友”。
就在劉遠快要走出洞口之際,贊蒙賽瑪噶突然叫道:“劉遠,你等一下。”
“怎么,有事?”
“你給孩子起個名字吧,無論怎么樣,女兒不是貓貓狗狗,總得有個名字,你,你就給她起個名字吧。”
劉遠心頭一震,他明白贊蒙賽瑪噶的意思,也許所有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也許劉遠一去不返,也許為了防止孩子落在吐蕃人的手里,用來進行慘無人道的血祭,二人不得不把她捏死,但是,在她死之前,讓她擁有一個名字,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名字,讓她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個記號和痕跡,證明她,曾經在這個世上走了一趟。
“好,那我想想”劉遠猶豫了一下,還是應了下來。
叫什么好呢?劉遠馬上思索起來,像古代,比較流行的有“淑、賢、貞、梅、香”等等,都是寓意女子順從、貞潔的意思,不過這些字,劉遠都看不上眼,在劉遠心目中,劉遠希望自己的女兒,自愛而自強,所以要起一個特別的名字。
劉遠一邊想,目光一邊四處游走,很快,劉遠眼前一亮,高興地說:“有了。”
“叫什么?”贊蒙賽瑪噶焦急地問道。
“我姓劉,是她的父親,她當然得跟我姓,我給她取個大名,就叫劉雪吧,至于小名,就讓你來代勞好了。”
“劉雪,劉雪”贊蒙賽瑪噶小聲地念叨了二次,覺得還不錯,于是點點頭說:“好,女兒就叫劉雪。”
劉遠點點頭,然后小聲解釋道:“其實這樣叫,也是有幾重特別意義的,生她的時候,我們所處的是冰天雪地的惡劣環境,這個雪字可以讓她知道自己出生的不易、母親的偉大;其二是雪代著潔白、圣潔,希望她能潔身自好,而在華夏,雪也是一個豐收吉祥的象征收,如瑞雪兆豐年的說話,一場大雪,會把陰霾和害蟲都全壓住,保往莊稼的豐收;最后一層意思是,雪雖然弱小,但它可以籠罩天空、覆蓋大地,讓天地為之變色,代表的它的力量和強大,希望她也能像雪一樣堅忍不撥。”
“劉遠,你真太有文采了,沒想到一個名字,竟然有這么多心思,我還以為是隨便起的呢”贊蒙賽瑪噶忍不住親了的懷中的女兒,高興地說:“雪兒,你聽到了嗎?”
親完女兒,贊蒙賽瑪噶扭頭一看,洞內空空如也,劉遠趁自己親女兒的時候,鉆了出去。
不是劉遠疏于告別,而是,面對著嬌妻弱兒,實在講不出再見。
“三界的神靈啊,請庇佑我男人劉遠,讓他逢兇化吉,躲過這一劫,我就是折壽十年、不,二十年也愿意。”等劉遠走后,贊蒙賽瑪噶小聲地祈禱道.......
贊賽賽瑪噶的祈禱,劉遠沒有聽見,此刻他的心,從孩子轉移到自己麾下的將士身上了。
揚威軍體息的地方,就在那個山洞不遠處一個突出巖石的下面,除了堅守在第三道防線的人,剩下的人全都擠在這里取曖,因為天氣寒冷,打掃戰場時,趙福下意識把那些死去吐蕃士兵身上的衣服和干糧弄下來,給兄弟們取曖用,像現在地下就鋪一層衣服,不過這塊臨時營地擋雪不擋風,還是寒冷。
除了寒冷,還有傷病。
幾個傷得厲害的人,忍不住都在哼哼地叫,在深夜里讓人感到有些膽寒。
“情況怎么樣?”劉遠看到趙福走過來,一臉嚴肅地問道。
趙福一臉苦色,搖了搖頭,如實稟報道:“很不好,吐蕃人來得太快,只拿了武器和一些干糧,那些藥沒帶上來,兄弟們身上的藥都用完了,遠遠還不夠,就拿金創藥來說,用一點,被血一沖就沒了,偏偏消耗量又大,不少兄弟只是用布扎一下就算完事了。”
“糧食能支持幾天?”
“最多十天”趙福小聲地說:“當然,如果我們效彷胡人,估計堅守一個月沒問題。”
劉遠心頭一凜,搖頭說道:“不要提這個,這種事,本將不屑為之,以后不要再提了。”
趙福的意思是,像胡人那樣食用人肉,想當年,五胡亂華,在胡人眼中,漢人豬狗不如,糧草不繼時,就把漢人用繩子綁串起來,隨軍而行,然后宰殺吃掉,稱為“兩腳羊”,這段歷史,也被后人所唾棄,受過高等教育的劉遠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