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府上,喬夫人捏緊了帕子卻還發出刺耳叫聲。
屋子里下人們都嚇得臉色蒼白,夫人鼻子自從摔了之后就一直不好,這幾天腫脹加厲害,顏色都變成了黑色,看起來好不嚇人,太醫院用了不少藥卻都不見好轉,今天才去請京里大夫來看看。
“怎么還不到?”給喬夫人上藥媽媽捏了一把汗,旁邊小丫鬟早就不敢給夫人上藥,只要夫人一叫就會嚇得魂飛魄散。
“還要等一等,那邊……京里近都治楊梅瘡呢。”黃媽媽低聲回道,這種事她可不敢大聲說,保合堂治楊梅瘡和小姐有關,傳出去了必然會有失顏面。
旁邊站著伺候丫鬟桐月偷偷地看了一眼夫人,想起和她一起進府寶月,就因被老爺看上,夫人醋性大發,讓伢子將寶月賣去了妓樓,寶月沒兩年染上了楊梅瘡,如今不知道爛死哪里,夫人只要提起這件事眼睛就會冒出光來,那樣得意。
讓夫人不舒服就是這個下場。
這幾日大家提起楊大小姐治楊梅瘡事,楊梅瘡也能治,寶月就不會爛死了。
桐月心里一直不舒服,直到今天,終于有了一種說不出暢。
夫人也該嘗嘗這種滋味,不是所有事都是她說了算。
府里人都隱約知道,慫恿娼妓去保合堂讓楊大小姐治病是桂兒干娘出主意。
誰也沒想到,楊大小姐帶起了一整條街上所有藥鋪。現大家議論不是楊大小姐能治臟病,而是楊大小姐這個女子比男人還有本事。
這邊請不來郎中,喬老爺一臉灰敗地從外面回來,進了屋就將里面下人攆走了大半,然后留下兩個管事媽媽詢問。
“怎么回事?太醫院來了怎么說?”
喬夫人不能張口,鼻子硬如同一塊死肉。上面火燒火燎地疼,一直鉆進她腦仁兒,里面翻江倒海,她連睜開眼睛都覺得吃力。
“太醫說今天請丁院判再來看看,宮里女官給上過藥。”
喬夫人迷迷糊糊中勉強睜開眼睛,陡然看到喬文景胡子拉碴臉,喬文景明顯消瘦了不少,像是親自蹲了大牢,喬夫人想開口說話,卻一張嘴就疼地叫起來。
喬文景覺得諸事不順。每天要面對葛世通那個踢不動鐵疙瘩,還有捉摸不透皇帝,還要維護馮閣老。內宅里又是狼哭鬼叫模樣。
他真是受夠了。
“再去請……”
下人一時不明白,是去請誰。
喬文景見屋子里所有人都沒動,突然暴戾起來,“滾……滾……都給我滾去請人。”
下人看到這種情形慌忙不迭地出了門。
屋子里立即就傳來碎瓷聲音。
喬文景耐心就要消磨殆,喬家人終于將丁院判和濟子篆請到了喬家。看著京城里兩個名醫到場,喬文景心頓時踏實了幾分,吩咐人將幔帳拉開讓兩個人進去診治。
丁院判和濟子篆診完脈隨著喬文景去外面說話。
“怎么樣?”喬文景迫不及待地問。
丁院判皺起眉頭,“夫人怎么會傷這樣重。”
喬文景道,“摔時候只是流了血,鼻子有些發紅。家里郎中用了止血藥粉,太醫院來人也說請外科正宗來瞧,可是夫人傷臉上多有不便。也就忍了幾日,誰知道就越來越重起來。”
“這是耽擱了,”丁院判看向濟子篆,“濟先生有什么好法子?”
濟家祖上太醫院任過太醫,雖然現濟家子弟不曾考進太醫院。太醫院上下對濟家外科醫術依舊十分認同。
濟子篆搖搖頭,“我從前醫過這樣病患。都是刮去膿血再取藥殺掉惡肉,方可敷藥讓瘡面齊復。”
這是外科郎中正宗治療方法。
問題是喬夫人傷是鼻子,如果按照濟子篆說治療方法,要將鼻子割開除掉膿血,然后用藥腐掉上面惡肉,那不等于將鼻子割掉,就算沒有完全割掉,也要去個五六成,誰敢這樣醫治?
先不說痛苦如何,就算治好了喬夫人日后要怎么見人?
濟子篆和丁院判對視一眼,“這種方法不可行,我也沒有了辦法。”
誰也不能沒有了鼻子,尤其是主持中饋夫人。
喬文景睜大眼睛,“這是什么意思?”
濟子篆搖搖頭,“下不能醫治夫人病癥。”
喬文景如何也沒想到這病不能治,不過就是摔了鼻子怎么會這樣嚴重。
喬文景看向丁院判,“丁大人可有方子?”
丁院判仔細思量然后搖頭,“還是請陳院使來看看,說不定院使大人有法子。”
外面偷聽媽媽幾乎要暈厥過去,誰能想到夫人病不能治了。
丁院判看向濟子篆,“可否請濟先生先做些醫治?”
濟子篆沒有半點猶豫,“還請喬大人另請高明,太醫院也有外科正宗,請他們來為妥當,下不過是民間郎中,萬一有所疏忽實難贖罪,”說完吩咐胡靈,“背上藥箱,我們走吧!”
胡靈看了一眼師父,不禁覺得痛,憑喬家人對楊大小姐那般,就該這樣回絕。
這樣中山狼誰要給她治病。
看著“客客氣氣”退出去濟子篆,喬文景半晌心中才生出一股恐懼滋味,“丁院判,我夫人病,這就……就……不能治了?”
丁院判忙躬身,“喬大人,下官不是不能治,只是不知能不能治好,夫人病已經拖了十幾日,委實是難……”說到這里丁院判兀然想起一個人,“喬大人沒有請楊大小姐來看癥?”
“要說能治好,定然就是楊大小姐那般醫術。”
楊氏,怎么又是楊氏。
丁院判親眼看到楊大小姐用血治痘瘡,對楊大小姐醫術已經說不出尊崇。現說到楊大小姐,如同談起自己抱負,眼睛發亮,神情激動,仿佛替喬夫人找到了活路一條。
“喬大人,您病不也是楊大小姐治好。”
喬文景聽得這話臉上一熱,抬起頭看丁院判,卻沒發現丁院判臉上有諷刺意味。
丁院判很是激動,提起楊大小姐眉開眼笑,很有精神。“喬大人沒看到,楊大小姐將楊家秘方拿了出來,現所有藥鋪都治楊梅瘡。大小姐連那些賤籍女子都不嫌棄,這樣醫風,喬大人讓人去請,楊大小姐定然會來。”
他之前設計王振廷殺了楊氏,現竟然要請楊氏來治病。喬文景心情說不出晦暗,“她一個女子,懂得什么。”
“可不能這樣說,”丁院判為人耿直,要么不說,要說就要論出個結果。“喬大人,醫術上沒有男女之別,治病救人都是一樣。那可是關系到性命,半點馬虎不得。要說男女之別,楊大小姐還救過您呢。”
這個丁科就要揪著楊氏治過他事說一整天不成?
喬文景火簡直要燒起來,想要跳起來將丁院判踩扁,看他還能說出尊奉楊氏話。
“我說不行就不行。丁院判行醫多年,總比一個女子有法子。”
丁院判搖頭。一本正經地和喬文景論起來,“就說楊梅瘡,楊大小姐將方子傳下去,民間多少藥鋪都學會了,我們太醫院還要悄悄地去打聽藥方,楊大小姐雖然只是個未出閣女子,偏有旁人不會醫術。”
“人人分貴賤,可都會生病,喬大人不要看楊大小姐只是個民間女醫,要看她醫術能救活喬夫人。”
喬文景瞪著眼睛憤怒地看丁科,這人難道不懂得察言觀色,就要這樣沒完沒了下去。
丁科這幾天聽說楊氏保合堂作為,回到家中總要提壺酒贊個好,偏偏太醫院里沒有人敢議論,正覺得憋難受,現總算找到了機會能暢所欲言,當然要說個淋漓致。
喬文景卻已經聽不下去,“不要再提楊氏。”以為他不愿意請楊氏?整件事鬧沸沸揚揚,請楊氏,那不是用自己鞋底抽自己臉。
丁科被看得一怔,向喬文景躬身,“良藥苦口利于病,下官也是一心為了夫人著想。”
喬文景按捺不住焦躁地站起身,“丁院判開方子吧!”
喬家事楊茉不清楚,現她所有精力都哪些楊梅瘡病患身上。
“醒了,醒了,”張琰邊跑邊喊,走到保合堂門口差點摔個跟頭,他卻顧不得許多,“楊大小姐,那個病得重病患醒過來了,您過去看看吧!”
這是治療起了效用,周圍醫生、郎中頓時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張琰顧不得回這些人話,畢恭畢敬地看著楊茉,“大小姐,真……真有效了。”
楊茉點點頭,正要帶著人去看病患,抬起頭看到走進來丁科。
“丁大人。”楊茉蹲身行禮。
其他人才回過神來,太醫院院判大人到了。
“太醫院來做什么?該不會是因為楊梅瘡方子……”
“院判大人,保合堂可都是照《周律》行事,我們都能為楊大小姐作證。”
聽著周圍聲音丁科不禁皺起眉頭,太醫院人心里已經這般不堪。
“丁大人,”楊茉道:“已經有病患用了藥醒過來,大人跟我們一起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