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丁科跟著楊茉一起去了張家藥鋪。
藥鋪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張琰走過來道:“大家讓開些,楊大小姐來了。”
從前藥鋪上說起楊大小姐都是謾罵、調笑聲一片,而今誰也不敢當眾說出什么話,楊氏身后跟著人也越來越多。
楊茉走進屋子,床上女子正看著綠珠,“我……死了……我夢到……我死了……”
綠珠搖頭,“姐姐沒死,楊大小姐將姐姐救活了,楊大小姐說我們身上楊梅瘡都有可能會好轉,姐姐還會和從前一樣。”
女子聽著這話眼角淌出一行淚來,再抬起眼睛看到眼前一個女子穿著奇怪裝扮。
楊茉低聲道:“別害怕,這是怕互相染上病氣,我們才這樣穿戴。”
綠珠道:“姐姐,這就是楊大小姐。”
女子點點頭,“我不……怕…………可怕……我都見過,大小姐……這樣……真漂亮……”
她是真心話,睜開眼睛兀然看到不是怪異裝扮,而是那雙溫和眼睛,眼睛里笑容,那清脆聲音讓人感覺到一股安定,讓她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這樣是漂亮,真是漂亮。
她從來沒有從心底夸贊過一個人。
楊茉看向張琰,“將病患脈案給丁大人看看。”
丁科早就想要看脈案,楊大小姐這樣一說正中他心思,太醫院里礙著自己身份不能過來,現好不容易趕上,自然要從頭到尾學個清楚。
綠珠道:“我和姐姐都不熱了,這里病患大多也都好轉了。”
張琰看了一眼綠珠,綠珠年輕身體底子好,昨日能下床之后就一直幫著他照顧其他病患。這個心善又做事利落女子,可憐那么年輕就流落風塵。
大家正說著話,兩三個人拎著個婆子進門,“有人還街面上敗壞大小姐名聲。”
婆子被推進來,綠珠看過去,“這是我們妓院里打雜婆子。”
那婆子見到綠珠躲躲閃閃。
綠珠走上前,“耿氏,你就不怕那日爛了舌頭,老鴇給了你多少錢讓你這樣亂說。”
耿氏看到兩旁站著這么多人,不禁舌頭打結。“綠珠姑娘,您是自己贖了身,我老婆子一家還要生活。”
綠珠冷笑。“要不是看著我們姐妹染病必死,媽媽哪里肯這樣打發了我們,我們是被人賣了身不由己,你是一心為了錢財,就不怕哪天天打雷劈。”
耿氏心慌。“我也……我也……不是要這樣,我也沒說什么。”
“是誰啊,誰收買鴇母做這種下賤事。”
聽到這里丁科也想知曉整件事來龍去脈。
“是喬家,那個姑娘早就說了,是喬侍郎家。”
“人分貴賤,德行也分貴賤。”
丁科不禁驚訝。他沒想到喬侍郎竟然會這樣害楊大小姐,怪不得提起楊大小姐,喬侍郎一臉遮遮掩掩神情。仿佛身有隱疾。
綠珠道:“大小姐,我們姐妹已經商量好了,您和各位先生醫病之恩,我們只有用清清白白銀錢來報。”
綠珠說完,就有病患起身幫綠珠端了一盆水來。
綠珠幾個將銀錢扔進水里。
大家將銀錢投進去之后。綠珠那看耿氏,“你將銀錢拿出來也扔進水里看看。可比我們干凈么?”
藥鋪里立即傳來哄笑聲音。
耿氏不敢抬頭,這些姑娘瘋魔起來,誰知道能做出什么事,這些人竟然會因為保合堂楊大小姐得罪老鴇和朝廷官員,這些姑娘真是不想活了,“你們這些人亂說話,就不怕死難看。”
綠珠看看左右姐妹,“我們都是煎熬中等死人,你話可嚇不到我們,我實話實說,之后就等著閻王爺來取我性命,”綠珠說著向前走兩步,“我死之后,也要到你床前,順便拉上你,免得沒有人陪我們姐妹說話。”
耿氏生怕綠珠病傳給她,她向后退兩步卻沒想到踩到自己腳跟,四仰八叉摔地上。
藥鋪里傳來哄笑聲。
楊茉從藥鋪里出來,丁科也去了保合堂說話。
魏卯幾個將楊梅瘡病患脈案交給丁科。
楊茉道:“丁大人看看這些脈案,這是從接診病患之后就仔細記錄,一共有三十二例病患,二十九例染上瘧病,現已有十六例退熱,三例病患明顯好轉,七例病患病情有所改善。”
丁科低頭看著一本本脈案,就算是太醫院試藥也不過如此,他就奇怪,一個十幾歲大小姐怎么能想這樣周全。
聲像是有著幾十年甚至久經驗醫生教楊大小姐。
如果真有一個那樣人,那個人學識是他們都望塵莫及。
丁科微怔,半晌才道:“治楊梅瘡、痘瘡、溶血癥、破傷風,這些病方子到底是怎么找到。”
旁邊人就道:“丁大人,這都是楊大小姐方子啊。”
他知道這都是楊大小姐方子,可是不禁讓他覺得有種恍惚感覺,仍舊忍不住開口詢問。
“這是楊大小姐方子啊。”
楊茉迎上丁科目光,“丁大人,這次救治病患有了好結果,不管是誰方子,日后遇到楊梅瘡病患都不會束手無策。”
“楊大小姐以后能讓我們用這方子治病患?”張琰不禁驚訝地問出口。
楊茉點頭,“只要這次治愈病患夠多,這樣治病法子能使用,大家再接治這樣病患,就可以讓我過去一起辨診,我會一直看著大家治癥,只要大家方法正確,完全按照我方法來實行,我就答應從今往后可以用我法子治病。”
就這樣簡單?不需要銀錢來買方?
張琰道:“就……就這樣?”
楊茉微笑,“就這樣,不過必須要照我本方醫治,無論誰想要改這方子,都要將我說服。”
屋子里氣氛忽然變得歡欣起來,誰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結果。
楊茉站起身忽然想到一件事,“等藥鋪里病患都離開,大家要將保合堂旗子還回來。”
是啊,還有保合堂旗子,剛剛張琰還偷偷地想,能不能就這樣一直掛著。
想想這幾天外地來醫生和藥商進到京城里都傻傻地四處問,“這是做什么,怎么都變成一家藥鋪了。”
張琰就覺得好笑。
這些人真沒見識,難道不知道保合堂試藥方嗎?從今往后他們就有藥方啦。
丁科徒步走出藥鋪街面,見到兩邊藥鋪開始將燈籠掛出來,忽然覺得好像忘記了什么事。
仔細想想他才想起來,他這次來是要向楊大小姐問診喬夫人病情,看看楊大小姐有什么法子,既然喬家這樣害楊大小姐,他也沒必要給楊大小姐添堵。
丁科揮揮袖子,吩咐身邊小廝,“將保合堂脈案仔細拿好了,明日還要原封奉還。”
丁科話音剛落,雨點從天上落下來,小廝連忙要上前伺候丁科撐傘。
“脈案,我脈案。”
丁科皺起眉頭,立即從小廝手里接過脈案,然后藏進懷里。
楊茉屋里換衣服,保合堂病患都離開了,明日就要將藥鋪恢復原狀,她少不了多囑咐江掌柜幾句。
說完了話,雨已經下很大,天空也陰下來。
“小姐,”梅香低聲提醒,“您說,今天要去給周爺看癥。”
好久沒給周成陵檢查了,睡覺時候想起來,心里有一種不太踏實感覺,于是想著今天要給周成陵做些檢查,誰知道早晨到了藥鋪就一直忙到現。
楊茉想到這里站起身吩咐梅香,“打發人去問問,周爺現哪里。”
梅香應了一聲,轉身去吩咐婆子。
楊茉還沒有穿好外面氅衣,婆子進來道:“周爺外面等著呢。”
這么,應該是早就等外面了,楊茉忙道:“請進來。”
婆子答應一聲。
雨滴落傘面上聲音由遠而近,一陣風吹過來,將簾子掀開些,雨水落屋里,緊接著踏進門是濕漉漉周成陵。
他袍子被雨淋成深黑色,鬢角上也很濕潤,身上一裹圓形同虛設,神態很自人卻很狼狽。
周成陵坐圓杌上,楊茉盤算著他身上裝了多少雨水,那些水腳印很清楚,袍子一角還淌水,他卻沒事人一樣,仍舊端坐那里。
楊茉忍不住笑出來。
這人板起臉來看似嚇人,其實內地里并不一定很難相處,至少她第一眼看到他時覺得是這樣,不熱情人并不一定六親不認,她有她道理,或許這也是她說服自己理由,他們之間到底有多少情分她也說不清楚,總之就是一種感覺,每次直視他時候,總是覺得他能理解。
她感情上實是欠缺,大多數時候都糊里糊涂中度過,兩世為人,竟然還扳不清楚這些,說出去不怕讓人笑話。
周成陵看著她神游太虛,“你額頭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