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楚留仙淡淡的話剛剛傳出來,羽玄大妖甚至對這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來不及做出反應,天上虎天刀發作了。
“冥頑不靈。”
“爾等鄉下妖怪,你家虎爺爺今天就讓你們見識一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既不愿走,就都留下吧。”
“呀呀呀呀”
天刀白虎撕風咆哮,通體毛發都泛出了金屬光澤,沖天而起,轉瞬之間就小丶成了一個小丶小丶的白點。
下一刻,白點又以更快的速度飛速地變大,裹挾著隕石墜落般的威勢,向著懷山方向撲來。
近了,又近了。
也就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如楚留仙般抬頭望天者都可以看到虎天刀的兩只巨大翅膀張開如刀,龐大身軀向著懷山側面傾斜過去。
“撕拉撕拉撕拉”
鐵翅過處,虛空盡裂,觀其威勢,分明是要憑著這一俯沖之威,直接以鐵翅之堅,庚金之利,生生切割,破開整座懷山。
一刀,斷山岳!
虎天刀目無余子到了這個地步,竟是不耐煩一個一個對付懷山妖眾,而是要毀去懷山,一口氣解決所有人。
他驕傲如此,卻也有如此驕傲的本錢。
至少羽玄大妖在這一擊下面無人色,自討當面絕對接不下來,連護山大陣都沒有的懷山更不能承受得住。
“走啊!”
“帶著小丶公主快走啊!”
“留侯,我求你了!”
羽玄大妖滿臉決然之色,撕心裂肺地喊叫著,現出了鐵翼雄鷹的本相,每一根羽毛上都充斥著悲壯,就要逆風迎著虎天刀而去。
他的舉動,他的話語,無不是風蕭蕭兮之悲壯,天地皆寒之哀嚎,當真是聞著傷心,聽著落淚,不得不拱手稱一聲壯烈之士。
嗯,如果沒有楚留仙后面的話,就是如此。
“我說過,不用了。”
楚留仙從真龍皇座上起身,回頭沖著露出本相就要振翅而起的羽玄大妖說完那幾個字,一只手緩緩舉起,過頂如托天,翻掌似擒拿,再重重地一揮而下。
滔天妖氣,豁然爆發。
偌大懷山之巔,在這一瞬間盡數掩蓋在楚留仙的妖氣之下,墨如無月之夜空,下一刻,光芒大放,一個龐大的人形虛影,從漆黑如墨的妖氣中顯現了出來。
“陰神!”
羽玄大妖即便是想看不到也不能夠,真切地看到楚留仙的人形陰神如其本尊之前動作一般,一只手高高地舉起,再重重地落下,抓在虎天刀龐大身軀上。
“虛幻妖力凝結的手掌,如何能夠撼動大妖強悍的身軀?!”
羽玄大妖準備再喊,再勸,只要楚留仙能帶走小丶孔雀,他雖死無憾。
敵人,畢竟是他引來的。
只是一個剎那前后,時間短暫得羽玄大妖只來得及在腦子里閃過之前念頭,壓根不曾付諸行動,變化便生。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就讓他將到口的話生生地咽了回去,動作太突然太猛烈,喉結上下發出哽咽一般的吞咽聲。
陰神妖力凝結之巨掌抓下來,虎天刀并不是沒有閃避的機會,他是不屑于閃躲。
興許,在那一瞬間,他還冷哼了一聲,誰知道呢?
虎天刀任憑巨掌加身,甚至還有空暇從上而下,瞥視了楚留仙一眼,再以最優雅的姿勢,微微一掙!
當這一幕發生的時候,下方羽玄大妖幾乎不忍卒睹,在他想來定是巨掌破碎,懷山留侯受妖力反噬,一屁股坐到那奢華得過分的皇座之上。
可是——
可是——
可是——
便在羽玄大妖忍不住要閉目的那一瞬間,天上忽然傳來一聲驚叫。
“你……”
虎天刀只來得及喊出這么一聲,那加諸于他身上的巨掌就變了。
“咚”
一聲鐘鳴,悶而不亮,不似金鐵之聲,更像是山腹為之一空后,呼應天上雷鳴,地下水流發出的悶響聲。
一聲鐘鳴,一座鐘落!
楚留仙妖王法身的陰神顯化拿捏出去之巨掌,在抓住虎天刀的一瞬間,手掌翻覆間化作了一座石山。
——石鐘山!
楚留仙身經百戰,豈會是表面驕橫?
他一出手,就是三大天賦神通之一的石鐘山。
原本以為可以輕易掙脫的妖力巨掌,變幻成一座山壓下來,虎天刀頓時有天黑地暗,換了乾坤的感覺。
當真是換了乾坤。
羽玄大妖聽到的那聲驚呼,便是發生在那個時候。
虎天刀固然驚怒,卻不恐慌。
他怒罵聲聲,咆哮陣陣,妖力勃發,悍然要破碎開這個禁錮空間。
“老子先破了這個鳥法術,再斷了懷山,把你們全都吞到肚子里,化為倀鬼!”
虎天刀這可不是虛言恫嚇,吞噬生者,化為倀鬼,本就是虎族妖怪的天賦神通,遑論是虎天刀了,就是大風也是會的。
這頭虎天刀在那發狠,羽玄大妖震驚后還是不信,老槐樹等楚留仙的老班底,見識過自家妖王用這招磋磨黃風妖的,無不是面露微笑,心中大定。
果不其然。
虎天刀發狠歸發狠,一經掙扎才發現問題不對。
恍若一整個天地般的束縛,在頃刻之間加諸于他的身上,這不止是背了一座山,若是整個石鐘山自成天地,虎天刀無異于背了一個天地在身上,還要將天地破開?
“做夢!”
老槐樹在自家妖王耳邊湊了一個趣,饒有興致地看著石鐘山從而天降,帶著砸穿大地的威勢,狠狠地落在地面上。
“轟隆隆”
巨響聲中,大地晃動,懷山搖擺,之前虎天刀留下的裂縫被大地擠壓弭平,全無痕跡。
“收!”
楚留仙施施然地坐回到了真龍皇座上,伸出去的手掌一握,遠方大地上石鐘山便急速地縮小丶。
縮小丶,放大;再縮小丶,再放大……
彼此拉鋸,總體而言,石鐘山還是在堅定不移地向著坍塌縮小丶方向去。
顯而易見,虎天刀不僅僅沒有破開石鐘山之力,連支撐下去,保持平衡的力量都沒有。
“竟然……”
羽玄大妖瞠目結舌,伸出一只手指遙指著石鐘山,囁囁嚅嚅不能言。
這是什么情況?
羽玄大妖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顛覆,今天之內發生的所有事情,沒有一件是他判斷對的。
現在就是有人告訴他,山是漂浮在天上的,水是由下向上流,他都得考慮一二,才敢小丶心翼翼地否定。
“真是不真實啊”
羽玄大妖感慨著,換了一種目光,以如初見一般的神態,認真地打量著坐回到真龍皇座,看上去懶洋洋恍若春睡未醒般的懷山妖王。
到了這個地步,他哪里不知道是徹底小丶看了這位鄉下妖王,這懷山留侯實力之強悍恐怖,遠遠超過他意料。
“幸好是待之以禮,好生商談,若是那行事霸道的前來……”
羽玄大妖猛地打了一個寒顫,想到自己被人反手一掌,壓在石山下的慘狀,就有不寒而栗之感。
這不是他在憑空想象,而是真切地發生在他面前的一幕。
石鐘山落下后,楚留仙便有一指沒一指地屈指而彈。
每每一根手指彈出去,遠方石鐘山就會發出“咚”的一聲巨響,通體震顫,恍若是深山老林中野寺,晨昏定省時候,老和尚推著鐘槌,一下下地撞在銅鐘上一樣。
相隔著千丈距離呢,聽在耳中猶是如此巨響,可以想見近在咫尺是什么聲音,身處內部又該是怎樣的慘狀?
“凌遲也就是這么一回事吧?”
想到這里,羽玄大妖就對沒再聽到虎天刀的慘叫、叫罵表示理解了,現在石鐘山下的虎天刀自顧不暇,哪里還有叫罵的力氣?
羽玄大妖在那感慨著,再對楚留仙重新看待,便忽略了身邊一些人的反應。
老槐樹前面都是笑瞇瞇地看著,時而奉承下自家妖王,時而擺出元老的架勢,對其他后來者指指點點,說著自家妖王何等厲害,他老人家隨著南征北戰見過多少比這大得多的場面云云。
他老人家說得唾沫橫飛,突然之間,毫無征兆地,目光一直,到口的話就沒了下文。
“這……”
老槐樹下意識地望了自家妖王一眼,目光凝聚在楚留仙額頭緞帶上。
下一刻,又重新轉回石鐘山,似有什么決定般,一步向后猛退。
老槐樹畢竟是積年的老妖怪,妖力蓬勃而出,整個身軀伴隨著這一步退,直接撞入了山巔那株老槐樹本體上。
轉念間,在其他人還沒有弄明白這老貨所為何來時候,整座老槐樹“嘭”的一聲,青煙起,在眾人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呼吸不到的時間,千丈開外,石鐘山上空,老槐樹再次現身,從天而降。
一開始時候,依然是佝僂著身子耄耋老者模樣;
在落到石鐘山巔一瞬間,老頭子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一株蒼天古樹,不知幾千年槐。
老樹不僅僅樹冠如華蓋,遮掩了整座石鐘山,根系更如活物一般,又似饑渴了幾千年一朝得雨露,不住地延伸開來,須臾之間,密密麻麻的根系覆蓋了整座石鐘山表面。
“老相老當益壯啊。”
楚留仙眼珠子一轉,若有所悟,依稀明白了向來能躲就躲的老槐樹怎地如此自告奮勇,做的又是沒什么意義的事情。
他笑著說了一句,這話是在其翻掌間鎮堊壓了虎天刀后所言,在場的無論是懷山妖眾還是羽玄大妖,無不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再說——
“不容易啊,一株老槐,也學人獨木成林,怕是吃奶的氣力都用出來了吧。”
且不提眾人議論,楚留仙似是疲憊了一般,看那邊大局以定,就等著回頭將虎天刀捆來見他了,便緩緩地起來,轉身。
“回頭捆結實了,我要見他。”
話音落下,轉身動作未完,在七十二地煞道兵陣法的帶動下,楚留仙的身影在懷山之巔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有人注意到,在轉身的一瞬間,楚留仙的身軀顫動了一下,更沒有人察覺,伴著那一轉身,懷山留侯額上緞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