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問題!”
楚留仙跌坐在云床上,一手捂額,氣息有些紊亂。
氣息紊亂倒是小事,別看他狀似悠然,先前那一次出手卻是全力以赴,一瞬間爆發出妖王法身最強力量,以天賦神通直接拿下虎天刀,自然不可能全無影響。
真正讓楚留仙皺起眉頭,沉吟不語的,并不是這個。
他緩緩放下捂住額頭的手掌,緞帶早斷,額前再無遮掩。
那里,一尊仿佛烙印一般,還在散發著新鑄青銅般光澤的萬妖鐘印記,若隱若現,好像隨時都可能從眉心中躍出來似的。
事實上,楚留仙的眉頭的確在一跳一跳地,如有一顆微型的心臟在那里撥動個不停。
“呼~,
楚留仙長出一口氣,凝神定氣,動用神霄楚氏秘法無想空念,強自鎮堊壓。
片刻之后,他眉心處的銅鐘印記光芒隱去,也不再如隨時可能破開眉心跳躍出來樣子。
“果然有禍患!”
楚留仙神情沉靜,自語出聲:“這世上,還真是沒有什么是憑空得到。”
“石鐘山神通,出自萬妖鐘的力量。”
“施展時候,引動了消失在我體堊內的萬妖鐘,方有此異變。”
“真不知道這萬妖鐘印記徹底浮現出來,對我來說,是福是禍?
這要是換成其他人等,想來第一時間就會下了再不用石鐘山這一天賦神通的決斷,楚留仙則不然。
“呵呵,這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若不是石鐘山與萬妖鐘同出一源力量,我還沒這么快發現隱患的存在。到得某個時候,如火山突然噴發才真是萬劫不復之難。”
楚留仙不自覺地又仲手抹了抹眉前,平靜下來眉心處皮膚平坦,渾然感覺不出印記的存在,就好像那只是水印一樣的痕跡而已。
“便是繼續使用石鐘山又如何,提前引動萬妖鐘出世又怎樣?”
楚留仙長身而起,下得云床“我既有準備,水來土掩便是,又怕得何來?”
靜室之中,惟他一人,楚留仙定下心來,倒也不回到云床上,慢慢地在靜室中踱步而行。
他的腳步并不快,腦海中諸般念頭,走馬燈一般,快到了極致。
這些念頭里面有關于萬妖鐘隱患的,有某些他從來不曾宣諸于口的,有始終未曾有痊愈跡象的本尊身體,有外面此刻當被捆成了粽子模樣虎天刀的……
驀然地,楚留仙的腳步停下,望向靜室門口。
那里,一個腳步聲響起。
楚留仙的靜室,在懷山妖眾中,也只有那么兩三個人有資格前來。黃風妖還在養傷當中,來的自然就是老槐樹那老貨了。
“這老貨……”
楚留仙想起先前一幕不由得浮現出一抹微笑來。
老槐樹一改平日作風,當仁不讓,大庭廣眾之下玩出了一處獨木成林密密麻麻的根系將整座山都給包了,當然不會是沒有原因的。
他出手的一瞬間,楚留仙便恍然了過來。
無他,石鐘山!
在場的可不是僅僅只有他們懷山妖眾,還有——羽玄大妖!
各路強者,紛紛以流浪妖怪的身份來到這片區域,原因可能有很多
但天知道會不會與楚留仙,與萬妖鐘相關?
石鐘山這一天賦神通,畢竟源自萬妖鐘其形成的石鐘山體,外面多少都顯露出萬妖鐘的特征來。
羽玄大妖看在眼中會有什么想法,產生什么變數,著實難言。
“妖相這一位置,老槐樹還真是當得稱職。”
楚留仙滿意地看著老槐樹滿臉堆笑地走進來。
老槐樹兩只手可都沒有空著。
一只手上,攥著一條與之前那條一模一樣的緞帶。
看到這一幕,楚留仙嘴角就抽搐了一下,開始想這老貨到底準備了多少條類似東西?
老槐樹另外一只手拽著一條樹根狀繩索——那就是條樹根,不過不是老槐樹自己的,是逼著青老心不甘情不愿從他身上拽下來的——捆著昏迷不醒的虎天刀。
這老貨,竟是把虎天刀這白虎大妖,硬生生一路磕著碰著,從地上生生拖過來了。
看著虎天刀那一身狼藉,每一塊兒好衣服,哪里都露著肉,若不是皮糙肉厚,天知道會是怎么一個慘狀,楚留仙就搖頭不忍看下去。
“大王!”
老槐樹近前,腦袋低得不能再低,確保自個兒看不到楚留仙額前印記,把緞帶送了上去。
一邊做著這邊此地無銀的動作,他一邊滿嘴涌著奉承話:“大王威武,大王霸氣,區區虎天刀也只好在外面稱雄,在大王面前,翻掌可滅……”
楚留仙這邊接過新緞帶都重新系上了,老槐樹猶自恭維個不停,也難為他說了半天一個重復的都沒有。
“打住!”
楚留仙聽得腦殼疼,打住意猶未盡的老槐樹,饒有興致地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醒的虎天刀。
虎天刀從醒來的第一時間就開始掙扎,只是經過石鐘山的折磨,他這會兒哪里有大妖風范?曹老的樹根更不是好掙脫的,一時間除了怒目而視外,干不了其他。
在楚留仙饒有興致地打量虎天刀時候,老槐樹住了不住往外噴奉承話的口,點頭哈腰道:“大王,老頭子老邁不堪驅使,今日稍稍動手,便有不能承受之感……”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楚留仙眉頭一揚,來了興致。
“難不成這官迷老兒忽然轉了性子,想要隱退不成?”
楚留仙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呢,老槐樹便接著道:“老頭子懇請大王準假一天,修養一下,明日里,就能為大王再戰沙場!”
說話間,這老貨胸脯挺得高高的,若非干癟的沒有二兩肉,怕還真會有雄赳赳氣昂昂的味道。
楚留仙一時無語,自責無比,“我就不該奢望這老貨能改。”
“去吧去吧。”
楚留仙無力地擺了擺手,示意老槐樹立刻滾蛋。
老槐樹也是知機,倒退著出了靜室,隨后跑得比兔子好快,轉瞬間腳步就遠去得不可聽聞了。
楚留仙搖了搖頭,將目光落到虎天刀的身上。
其實他心里明白,老槐樹諸般做作,無非就是不想參與審問虎天刀的過程,生怕問出點什么跟萬妖鐘相關的事情,然后慘遭自家大王滅
“真是想得太多了。”
“你說是吧?”
楚留仙沒頭沒腦的話,虎天刀冷哼一聲,自是不與回答。
本也沒有讓他回答的意思,就是這么一說,楚留仙不以為杵,笑著問道:“老虎,打算開口說話嗎?”
“爺爺我……”
虎天刀話還沒說完呢,便轉為“嗚嗚”之聲,后面的話自然也就說不出來了。
對面,楚留仙收回手,神情淡然,道:“老虎,你再口出不遜,我便將你再扔進石鐘山里。”
聽到這話,虎天刀一雙虎目中流露出驚恐之色,原本的桀驁狠厲,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外人看來,他在石鐘山中只是停留了短短時間。
可對虎天刀來說,那簡直是一輩子那么漫長。鐘聲震動他腦漿、骨髓、血液、肌肉、皮膚,乃至陰神、妖力,無有止盡,儼然是億萬把刀子,把他當成朽木般不住地鋸著。
虎天刀寧愿死上一萬次,也不想再進一次石鐘山。
楚留仙捕捉到虎目中的驚恐之色,悠悠然又補了一刀:“七七四十九天!”
“嚇~”
虎天刀整個人都開始抖,連青老的樹根都控制不住這抖動,篩糠一般。
他寧愿死了!
“我再問你一次,打算開口說話了嗎?”
虎天刀點頭不止,生怕回應得遲了,石鐘山就罩下來。
這個動作做下來,虎天刀頓時呼吸順暢,又能夠說話了。
“那就說說你們名山大川的妖怪,出現在這鳥不拉屎地界,冒充流浪妖怪,一來就是一窩子,到底是所為何來吧?”
楚留仙悠悠然地轉身,坐回云床上,渾身放松姿態,狀似隨意地問道。
他可以隨意地問,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虎天刀可不敢信口而答,苦笑道:“反正羽玄那扁毛畜生在這里,就是老子……我不說,你們早晚也能知道,告訴你們又何妨?”
虎天刀差點說漏了嘴巴,不敢賣關子,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地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不久之前,在這天南妖域,有流星天隕,鐘聲遠揚四方八極,族中老人說那是妖師現世,要再開妖師宮,萬妖問道的盛況就要重現了……”
“……呃,妖師?”
楚留仙臉色古怪,別人不知道,他還不曉得嗎?
那所謂的異象,哪里是妖師現世,分明是他被幾大妖王逼得破釜沉舟,重傷遁入妖域。
好家伙,因為萬妖鐘的緣故,他鬮出的這番動靜,生生被誤讀了。
楚留仙此時神色著實是說不上好看啊,只要過一過腦子,他便知道如虎天刀之流,也就是馬前卒子,探路先鋒官一類角色,真正大人物早晚也會登場的。
到得那時,那些大妖巨擘可不能聽其解釋,不管跟妖師是否有牽扯,決計是眾矢之的,比起幾大陽神妖王圍攻的悲劇好不到哪里去。
嗯,暴露身份的話。
楚留仙下意識地以手摸額上緞帶,第一次覺得老槐樹那老貨還是很有用的嘛。
心神震動下,楚留仙只能保持面上不太露痕跡,卻無暇去糾結虎天刀那番話明顯不是他能說得出口的,想來是復述他們族中哪位老怪的話語。
“細說看看,你們打算如何做,去應對那……”
楚留仙的聲音,如從牙齒縫中擠出來一般,帶出幾分冷意:“……妖師宮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