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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顆石頭砸中那匹馬的屁股的時候,呂二郎正無可奈何地跟在那大車后面。
嗖的一聲,石子劃空而過的聲音在他身旁堪堪挨過,讓呂二郎懶洋洋的雙眼霎時間如鷹隼般銳利起來。
他以一個軍人的直覺意識到,這顆石子,絕對不是意外。
前面拉車的馬受驚,前蹄高高躍起,嘶叫一聲之后,拉著大車瘋狂地往東城門沖去。
呂二郎往自己的馬屁股上也狠狠抽了一鞭子,下意識追著那輛大車絕塵而去。
此時已經天已黃昏。如果他們這時候出城,很可能等制服驚馬的時候,就回不了城了。
不過呂二郎根本就沒有想這么多。
對于他來說,在外面餐風露宿都是常事,能不能在天黑前進城這種事,完全不值一提。
蕭嫣然當然沒有他那么坦然和自在,不過,她也沒有多驚慌失措。在她看來,這只是一次很偶然的意外。
既然是意外,那就既來之,則安之,保護好自己,等哥哥和嫂子來救自己就可以了。
“你們別慌,抓緊扶手,別被摔出去。——來,我這里有幾件披帛,把大家拿去,把自己和扶手綁在一起。這樣可以增加重量,互相扶持,不會受傷。”蕭嫣然騰出一只手,從她的座位底下摸出幾根長長的披帛。
丫鬟婆子忙接過披帛,將自己和車上固定的扶手綁在一起。
因此大車雖然快速顛簸,但是里面的人都鎮定下來。
沒有被擠得東倒西歪,也沒有被撞得頭破血流。
驚馬拉著他們的大車順大路拐彎。
剛拐過來,就聽見“嗖”的一聲!
又一顆石子破空而過的聲音。
這一次,直接是從前面砸過來,砸在那馬的眼睛上,將那只眼睛打瞎了。
那馬受此重創,更加暴烈,再次前蹄騰空踏起,將整輛大車都差一點帶得倒翻在地。
前面趕車的婆子再也坐不穩了。從那往上斜斜翹起的大車邊上滾落在地,摔得人事不省。
幾個黑衣人從草叢里一躍而起,手拿樸刀,出手往驚馬的韁繩上砍了幾刀,將韁繩砍斷,那被打瞎一只眼的驚馬脫離了大車的束縛,立刻撒歡兒一樣往前飛奔,很快就跑得不見影兒了。
大車又往下重重落下,隨著慣性往前竄了一段路,才停下來。
蕭嫣然和車里的丫鬟婆子幸好把自己綁在了車里的扶手上。雖然被帶得跌跌撞撞。但是沒有人被那股慣性甩出去。只是手腕被披帛的綢帶拴得青紫不堪。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一個黑衣人抱著樸刀從草叢里沖出來,做出一副劫道的樣子。
車里的蕭嫣然心里一緊。忙問道:“你們要多少銀子?”
那人一聽是個姑娘說話,立刻淫笑道:“咦,居然還有小娘子啊……那爺爺我就不客氣了!爺爺正好差一個壓寨夫人,這就跟爺爺上山快活去吧!”一邊說,一邊用手扯下大車的車簾。
最前面的兩個婆子立刻瞪著他們道:“你們別亂來!我們大小姐是柱國公的親妹子!還有這車,這可是柱國公府的大車!你們看不見這車上的標識嗎?”
那里有一個篆體的“蕭”字,還有代表柱國公府的一個符號。但是這輛車,并不是柱國公駕制的大車。
那黑衣人翻了個白眼,道:“什么標識?!——老子不識字!看不懂這是什么狗屁玩意兒!不過你們既然說是柱國公府的人。也好。”說著,他對身旁的人叫了醫生呢,“二子!去,趁天黑之前去柱國公府報信,就說。他家小娘子在我手里,讓他拿……十萬兩銀子來贖!如果不贖,我就做他便宜妹夫了!”
那個叫“二子”的小嘍啰機靈地應了一聲,將刀扔給同伙,自己用頭巾包了頭,快速往城門那邊跑過去。
他跑得如同一陣風一樣,快得不得了。
呂二郎在路上被一架騾車耽誤了,到現在才趕過來,和那去城里柱國公府報信的小嘍啰擦身而過,他都沒有注意到有個小個子男人從這條路上往來路奔去了。
“下來!你給老子下來!”夜色漸黑,蕭嫣然晶瑩雪白的肌膚在暗下來的車里幾乎能發出光來,看得那黑衣人首領直了眼,將刀一揮,就跳上車,把那些綁著手腕的丫鬟婆子一個個割破綢帶,將她們往車下扔。
蕭嫣然見那匪首氣勢洶洶地向她逼過來,心里既悲且苦。她想,若是這賊子真的要玷污她,她就不活了……
“你敢過來,別怪我不客氣!”蕭嫣然將頭上明晃晃的尖細金釵拔了下來,對準那匪首。
那匪首桀桀怪笑,“一根小小的釵子也想威脅老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一只手伸出去,就要奪過蕭嫣然手里的金釵。
蕭嫣然只好回手,將金釵抵在自己的咽喉處,一咬牙,狠狠往自己的脖子處劃去。
那匪首沒想到蕭嫣然這等剛烈,大吃一驚,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沒讓她劃得更深。
“放開我!拿開你的臟手!”蕭嫣然被匪首抓住手腕,只好用盡全身力氣,用諸素素教過她們的“防狼之法”,一腳飛出,王公那匪首襠下直踹過去,再狠狠用腳一碾。
“哎呦我的娘哎,你還來真的啊……”那匪首只覺得襠下的命根子都被踹回檔里去了,而那兩個球更是被徑直被碾成兩團肉泥。這股死亡般的疼痛比凈身還要痛,只要是男人都沒法忍。他慘叫連連,面青唇白,整個人僵在那里,張著大嘴,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呆立一瞬,終于轟隆一聲,撲倒在車上,徹底痛暈過去。
他往下撲的時候,一只手在蕭嫣然肩上一帶。將她上身的衣襟撕成兩半,露出內里青金色的小衣,和雪白渾圓的肩膀。
車下還有幾個黑衣人癡癡地看著,本來想看一出好戲,結果沒想到老大裝模作樣地嚇唬沒有起到作用,他自己倒被這小娘子一腳踹暈了。
他們面面相覷,一時血性上來,忘了老大叮囑過,這一次只是做戲,都氣紅了眼睛。揮舞著樸刀要沖上車。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妞兒!
呂二郎在路上被一輛騾車耽擱了一會兒。這時候才趕到。
看見路邊東倒西歪的婆子丫鬟,還有正要往車上沖的幾個黑衣人劫匪,呂二郎兩眼如要冒出火焰一般,從馬上一飛而起。越過那些黑衣人的頭頂,比他們還先上了車,然后從一個黑衣人手上搶過一把樸刀,舞得虎虎生風,一刀飛過,血濺五尺,將那些黑衣人都殺了,一腳一個,又踹下車去。
而車上還躺著一個暈過去的黑衣人。不知道是被誰收拾的。
呂二郎低頭打量那黑衣人,抬頭看見蕭嫣然用雙手捂在她的胸前,瞪著眼睛看著他,聲音顫抖地道:“你……你……不是呂家的二公子?!”
蕭嫣然曾經跟杜恒霜去呂夫人家做客,見過呂二郎兩次。
呂夫人想為二郎求娶蕭嫣然的事兒。杜恒霜還沒有對蕭嫣然明說。因她還不確定呂二郎這人的人品,只能先混著,等看清楚了再說。
呂二郎見蕭嫣然還記得自己,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腦勺,道:“蕭大小姐,是我。”又道:“你別怕。我從你們在城里驚馬的時候就看見了,一路追過來,幸虧還不晚。”
可是看看蕭嫣然身上衣衫都被撕破了,他又瞪了瞪眼,臉色都變了,“……是誰干的?是不是他?”他用樸刀指著地上暈倒的那個黑衣人。
蕭嫣然點點頭,含淚道:“……我已經教訓過他了。”
呂二郎驚訝,夸道:”想不到蕭大小姐還會功夫。”
蕭嫣然赧然,喃喃地道:“也不算是功夫,就是學了點兒皮毛。”
兩人說話的時候,蕭嫣然的胳膊抱得不太緊,露出胸前和肩上的一點春光。
呂二郎別過頭,將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扔給蕭嫣然,“快穿上,天冷了,別著涼。”
蕭嫣然很是不好意思,但是她確實需要衣衫,忙裹緊呂二郎的外袍,低頭不語。
呂二郎穿著雪白的里衣,蹲下來檢查那暈過去的黑衣人傷勢。
一探之下,他很無語。——這人居然已經死了。
呂二郎斜眼看了一眼蕭嫣然,問她剛才是怎么對付這黑衣人的。
蕭嫣然的頭垂到胸前,低低地道:“……就是……就是踹了他一腳。”
呂二郎將那人翻過來,看見他的襠部一團紅色洇了出來,心里一動,忙對蕭嫣然道:“你轉過去,背對著我們這邊。”
蕭嫣然依言轉身。
呂二郎也用背遮住這黑衣人的身影,彎下腰用刀挑開他的褲帶看了看。
一瞧之下,頓時不忍卒睹的別開頭。
真是狠……這人肯定是活活疼死的……
沒想到蕭嫣然看上去這樣嬌滴滴的一個大小姐,在遇到強盜的時候,這樣有勇氣。
呂二郎對蕭嫣然本來沒覺得有什么特別,覺得是跟他以前定過親的未婚妻差不多的大小姐。當年他爹死了,大哥繼承了爵位,那一家就跟他退了婚。他大覺得沒意思,就悄悄離家,去漠北從軍了。
這兩年,他在漠北,人長大不少,也早從被退婚的郁悶中恢復過來。
他對他以前的未婚妻倒是沒有什么感情,他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他只是覺得很羞恥而已。
現在兩三年過去了,再想起當初的羞恥和不堪,他都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是門婚事而已,反正男未婚,女未嫁,對方想攀高枝,就攀唄。他們高攀不上,總比成了親,再成天在家里挑事,要他跟他哥爭爵位要好。
蕭嫣然是他娘親贊不絕口的女子,呂二郎本來是看在他娘親和他大哥份上,才勉為其難跟著蕭嫣然。
沒想到,蕭嫣然居然給了他一種不一樣的感受。
第一次,呂二郎心里有了一個女子的影子。
天色漸漸黑下來,幾只禿鷲從天空飛下來,想啄食那些死尸。
蕭嫣然裹著呂二郎的袍子,蜷縮在車里的長椅上,倒是比剛才纖弱許多。
呂二郎心生憐意,溫言道:“我讓你的丫鬟婆子上來陪你,我先把這些東西收拾了。”說著,將那活活疼死的匪首尸體也踢到車下,自己跟著跳下去。
那些剛才被匪徒趕下車的丫鬟婆子忙趕過來,問道:“大小姐,你沒事吧?”
幾個人紛紛往車上爬。
“大小姐!大小姐!”
從前面的道上,又有幾個人騎著馬趕了過來。
蕭嫣然探頭一看,見是他們蕭家的護衛隨從,不由大喜,忙對自己的丫鬟婆子道:“叫他們過來,我們在這里呢。”
“這邊!這邊!大小姐在這邊!”一個婆子放聲大叫起來。
那幾個護衛迅速沖了過來。
呂二郎站在路邊,對他們道:“我是呂家的二郎,曾經去你們柱國公府做客。”
有一個護衛是跟著蕭士及出門的,見過呂二郎,認識他,忙過來拱手道:“呂二公子有禮了。”又看見地上那些黑衣人,“這是怎么回事?”
呂二郎道:“這些人企圖劫持大小姐的馬車,被我都殺了。”
那護衛點點頭,“我們都是夫人派來跟著大小姐的。不過隔得太遠,到現在才趕了過來,差一點就遲了。多虧呂二公子援手!”說著,抱拳感謝。
呂二郎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又道:“這些人是山賊,恐怕要長安縣的人過來處置。”
“呂二公子放心,我們兄弟理會得。”那護衛笑道,“不過,城門已經關了,我們今晚要在外面過一夜了,不如去住客棧?”
“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她們的馬又跑了,要再趕十里路到前面的客棧也不容易。”呂二郎發愁。
那護衛想了想,道:“我知道前面不遠的地方有個破舊的山神廟,進去歇一晚上沒事的。明日一大早,我們派人去國公府報信,再弄一匹馬過來拉車就行了。”
呂二郎點點頭,“就這樣吧。”說著,回頭對車里的女人們道:“咱們先下來,去前面的山神廟歇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