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嫣然應了一聲,現在自己的丫鬟婆子過來了,她的膽子也大了些,吩咐道:“先把車門關起來,還有車簾,這車座底下有一幅替換的車簾。”剛才那匪首把車簾給扯下去了。
一個婆子忙關上車門。
她們剛才都看見那個匪首企圖要對大小姐不利,但是大小姐厲害,居然一腳把那匪首給踹暈了,都很佩服她,一邊夸著,一邊從車座底下拿出包裹,里面裝著替換的衣裳。
大戶人家女眷出門,不管去哪里,替換的衣包是隨身帶著的。
蕭嫣然就脫下呂二郎的外袍,還有自己被撕成兩半的上衫,換上自己包裹里面的右衽襦衫,外面套上一件半袖。
“把這件袍子給呂二公子拿過去,讓他穿上。穿著中衣跟別人說話,他倒是挺自在。”蕭嫣然不由自主嘀咕道。
幾個丫鬟婆子抿嘴一笑,拉開車門跳下去,給呂二郎送過去衣袍,“呂二公子,多謝您的援手。”
剛才那車門關了,蕭嫣然應該是在里面換衣裳嗎?
呂二郎忍不住往那邊瞟了一眼,正好看見蕭嫣然穿著一件煙嵐色襦衫和同色裙子,還有淡粉藍的半袖,從車上下來。她的發髻像是剛剛重新綰過,綰得有些匆忙,不是和平日一樣溜光水滑,反而有些松散地垂在肩上,讓她只算得上清秀的小臉別增了一絲韻味。
呂二郎知道,蕭嫣然不是個特別美麗的女子,但是沒來由地,他一看見她,別的女子就根本看不進去了。
想到那一天,第一次在蕭家看見蕭嫣然的時候,她站在她那個國色天香的嫂嫂身邊,呂二郎發現自己還是清清楚楚記得蕭嫣然那天穿得什么衣裳,綰著什么樣的發髻,甚至連戴得首飾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而她那個嫂子。呂二郎卻一直覺得面目模糊,根本記不清她長得什么樣子,只記得很漂亮,但是漂亮在哪里,他完全沒有印象。
不像蕭嫣然,那張只算清秀的面容卻一直讓他印象深刻。
原來真有各花入各眼一說。
呂二郎心里一動。
是不是這個女子早就入了自己的眼,只是自己還不知道罷了?
蕭嫣然下了車,又過來給呂二郎道謝,微笑著道:“多謝呂二公子援手。這個大恩,等嫣然回家。跟大哥大嫂說了。再報呂二公子的大恩大德。”
呂二郎忙將外袍套上。笑著道:“蕭大小姐客氣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應該的。何必說什么謝不謝呢?也忒見外了。”
蕭嫣然一愣。這話說得真是太不見外了……
呂二郎話一出口,才覺得自己唐突了。嘿嘿笑道:“咱們去那邊的山神廟吧。”又問蕭嫣然,“你累不累?有沒有受傷?要不要我背你過去?”
蕭嫣然前面還在笑著說“不累”、“沒受傷”,后面聽到要背她過去,不由紅了臉,不好意思地道:“沒多遠的路,我手腳正常,能走能跳,不用背的。”
呂二郎只好訕訕地走開,跟蕭家的護衛走在一起。問他們:“你們為何要跟著大小姐?”
蕭家的護衛嘿嘿笑道:“是夫人。她前些日子,聽說那封二公子在我們國公府前糾纏大小姐,擔心大小姐一個人出去鋪子里會有事,就派我們跟著了。但是讓我們遠遠跟著就行,免得大小姐知道了。覺得不舒服。哪曉得今日還真的救了大小姐一命。”其實只是以防萬一而已,所以沒有讓蕭嫣然知曉。
他們都沒有想過這件事會跟封儉有什么關系。
到了前面的山神廟,幾個婆子進去匆匆打掃了一通,出來道:“里面還挺干凈的。我們在里面掃了兩塊地方,鋪了氈子,大家在里面湊合一晚上。”說著,還從車上搬了一張小桌子,一個小屏風,以及被子、褥子等東西。
呂二郎就跟那些護衛在山神廟里升起兩個火堆,又跟兩個人出去打獵,很快抓了幾只兔子,打了幾只大鳥回來,用刀在外面處理了,割成大塊的肉,回來架在火上烤著吃。
蕭嫣然和自己的婆子丫鬟在里面的火堆旁邊,呂二郎和護衛們圍著外面的火堆。中間隔著一個半人高的小屏風,權當遮擋。
山神廟的大門雖然破舊,但是還能用。
關上大門,再把窗子闔上,屋里頓時暖和不少。
已經是九月中的天氣,深秋快到了,晚上還是很涼颼颼的。
蕭嫣然在屏風另一邊的火堆上烤了兩盤子肉,用自己從車上拿下來的調料拌了,讓人給呂二郎送出去。
呂二郎很是感激,吃在嘴里特別香甜。
蕭家的護衛擠眉弄眼地,裝作沒看見,但是都在大叫:“這肉好淡啊!真是淡出鳥來!”
“鳥什么鳥!你不是在吃鳥肉嗎!活該淡出鳥來!”
蕭嫣然在里面聽了臉紅,躊躇半晌,讓人把她的小鹽瓶送出去,說是給護衛大哥們分著用。
在大齊,鹽巴還是貴重的東西。
這些護衛哄得一聲,都大笑著謝過蕭嫣然,往自己的烤肉上撒鹽去了。
蕭嫣然他們在城外山神廟安置的時候,長安城里的柱國公府,卻是一片戒備肅殺的氣氛。
柱國公的親兵將整個府邸圍得嚴嚴實實,進出都要有特別的腰牌才能放行。不然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也不能走。
杜恒霜的正院上房里,她滿臉憂慮,但是語聲平穩,對蕭士及鎮靜說道:“我派去跟著嫣然的護衛們也沒有回府,剛才我已經派人去嫣然的嫁妝鋪子查問了,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什么時候離開鋪子的。”
蕭士及臉色鐵青,冷哼一聲道:“我倒是要看看,有誰敢太歲頭上動土?!敢動我的妹妹,我讓他生不如死!”
杜恒霜也很惶然,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如果這一晚上不把蕭嫣然找回來……
“這件事。還是不要聲張的好。我們悄悄地找,不能讓別人知道。”杜恒霜靜靜地道,握了握蕭士及的手。
杜恒霜的手帶著一股涼意,將蕭士及慢慢冷靜下來,他點點頭,“是,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悄悄地查。我讓蕭義把外面的親兵撤了,我親自去一趟她的鋪子,看看有什么要緊的地方。”而且他還想去那邊問問那邊的里坊坊正、地保,以及道上的那些人。
如果真的是有人打蕭嫣然的主意。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他們不知道。他們也不用再做些事了。去東海鹽場曬鹽去吧……
蕭士及嗯了一聲,正要出去,就聽見知數惶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國公爺、夫人。外面封家的二公子來了,說他看見我們大小姐被賊人綁架,往城外去了。他來向國公爺報信,希望能連夜出城,把大小姐救回來!”
“什么?!”杜恒霜和蕭士及心里都是一沉。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不會這么巧吧……
“那些護衛也沒有回來,我想,應該沒有那么嚴重……”杜恒霜悄悄地對蕭士道,“別人都不知道。”
“還是你想得周到。這長安城內。怎會有這樣不長眼的歹人?”蕭士及很是不解,“我是根本想不到給嫣然派護衛的。霜兒,你太聰明了。”
杜恒霜訕訕地笑道:“其實也是因為門外那個人……我怕他再糾纏嫣然,會對嫣然的名聲不好聽,就派了護衛。遠遠地跟著,以防萬一的意思。希望這一次能派上用場。”
“照理說,我們蕭家的護衛,以一當十,那些一般的蟊賊,應該打不過他們的。”蕭士及這樣安慰杜恒霜。可是他也知道,敢對蕭嫣然動手的人,不會是一般的“蟊賊”吧?不然怎么到了這會兒,還不見他們回來?就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
兩人在里屋說話,外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又聽知數道:“國公爺、夫人,那封二公子在大門外說話聲音越來越大了,口口聲聲說如果國公爺不出去救人,他自己翻墻也要出去!——街坊鄰居都聽見了,都在門口指指點點,說咱們家大小姐……兇多吉少了!”
杜恒霜聽了大怒,一下子把門拉開,看著知數,沉下臉道:“你說什么?封儉在大門外嚷嚷?”
“是啊,夫人,這會子恐怕已經嚷嚷得人盡皆知了。——都知道咱們家大小姐被歹人擄走了。才剛安國公府已經派人過來問國公爺和夫人,要不要安國公援手呢……封大都督的伯爵府也派人來問過了……”
知數急得要哭了,這可怎么辦?大小姐的名聲,就這樣活生生給毀了!
蕭士及一拳打在案幾上,差一點把硬如鐵石的雞翅木案幾敲得粉碎,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他這是要做什么?!”
杜恒霜從盛怒中冷靜下來,深吸兩口氣,在屋里來回走動著,抬頭看向蕭士及,“讓封儉先進來說話,不能放任他在外面亂說話。嫣然的情形到底如何,現在沒人知道,這封儉,為何能言之鑿鑿?”
蕭士及冷聲道:“除非他能拿出確實的證據。如果只是捕風捉影,或者是故意造謠,我讓他下大獄!”說著,一擺衣袍下擺,往二門上去了。
外院書房的院子里,蕭義已經把封儉請到柱國公府了,坐在蕭士及的書房里。
蕭士及來到自己外院書房的門口,已經冷靜下來了。他大步走進院子,繞過影壁,來到書房門口,對著也是一臉郁悶的蕭義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在門外嚷嚷起來了?”
蕭義很是難堪地道:“是這樣的。原來封伯爵家今天有筵席,很多長安城的士族門閥都在他家吃酒。封儉在席上把這件事嚷嚷出來,然后才來到我們家門口報信。”
封大都督封裴敦的伯爵府,蕭士及的柱國公府,以及安子常的安國公府,都在崇康坊。崇康坊住的都是武將勛貴。
蕭士及抿了抿唇,走進書房,來到書桌后面坐下。
封儉站了起來,忙道:“柱國公,咱們快出城救蕭大小姐吧!那群賊人窮兇極惡,去晚了恐大小姐吃虧啊!”
蕭士及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這件事,你是從哪里知道的?——我卻不知道我妹妹被歹人所劫。”
封儉早已準備好說辭,便道:“說來慚愧,我對令妹一片真心,雖然令妹對我無動于衷,但是我一直希望能感動她,所以一直在尋找機會跟她說說話。今兒黃昏的時候,我家的下人看見令妹的大車,正要上前,卻見那拉車的馬突然驚跳,拉著大車就出城去了。他追了一路,卻總也追不上,后來看見幾個黑衣人跳出來,將令妹擄走,他才發現不對勁,連忙回來報信。”又道:“您要不信,可以去問他。”
蕭士及搖搖頭,“我不想問。”既然是封儉的下人,想必說辭是一樣的,問了也白問。
“這是為何?!”封儉很是著急的樣子,“蕭大小姐清清白白的名聲,可不能毀在幾個賊人手里!”
蕭士及聽了大怒,從書桌后面繞了出來,一把揪住封儉的脖子,冷聲道:“……我妹妹的名聲如果被毀了,也是毀在你手里!”
封儉臉漲得通紅,掙扎著道:“國公爺,我不是有意的啊!我是太著急了!令妹如果有個閃失,都是我的錯!我寧愿用我一輩子來彌補這個錯!”
“你想得美!”杜恒霜迎頭走進來,照頭啐了封儉一口,“我妹妹就算是名聲毀了,也不會嫁給你,你死了這份心吧!”
封儉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他沒想到,蕭嫣然的名聲已經算是毀了,絕對不會有什么正經人家愿意娶她做原配嫡妻了,這蕭家居然還在拿喬……他們難道不怕,自己一怒之下,就把蕭嫣然的清白都給毀了……
當然,這個惡毒的念頭,也只是封儉的賭氣想法而已。他還要蕭嫣然給他做妻子呢,絕對不會愿意讓她被賊匪給糟蹋了。
杜恒霜抬頭看著蕭士及,“呂夫人來了,剛才跟我說了件事。我想,我們還是要連夜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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