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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英殿。
皇帝今日身穿一襲玄色衣裳,頭束金冠,腰間更佩了一把尚方劍。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天子清瘦了許多,但眉宇之間卻透著一股逼人英氣。遇刺以來,年青的皇帝似乎轉眼之間就成熟了許多,開始真正關心起了軍政之事。
好長一段時間,皇帝也不再擊球、賭鵝、看戲、下棋。皇帝幾乎每天都要在延英殿召見重臣,平時的活動愛好,也全部改為了騎馬射箭擊劍。
所有人都驚嘆,皇帝簡直就是變了一個人一般。
不過此時殿內,面對著樞密院使楊復恭剛剛奏報的幾條軍情急報,皇帝的臉色卻變得陰霾起來。
首先,前段時間諸道行營兵馬都統高駢,在淮南集結了十一萬兵馬,包括李璟調派南下的四萬鎮,大舉南下江西進剿黃巢。
一開始,高駢部下號稱雙璧之一的大將張璘殺過長江,黃巢派義軍大將王重霸迎戰,結果一戰而敗,戰敗投降。黃巢親自率軍迎擊,結果再戰再敗,部下大將常宏又率眾投降。黃巢只好退守饒州。
高駢這次南下,作戰十分積極,絲毫不給黃巢喘息的機會。
大將張璘更是乘勝揮師而進,直攻饒州,黃巢只得再次率軍迎戰,與張璘大戰于大云倉,結果三戰三敗,一路退守江西信州。
張璘咄咄逼人,率軍直抵信州城外。
就在這個時候,信州恰好又鬧起瘟疫,一路敗退入城的黃巢大軍不到幾天就倒下了兩三成。義軍士氣大弱。
遠在長安的天子接到高駢的這幾封接連捷報的時候。都已經興奮萬分。認為黃賊終于到了末路,殲滅這些賊寇指日可待了。為此,皇帝還下旨大大嘉獎高駢與諸將士,更給高駢進位太尉。期待著高駢這位名將這次能迅速的滅掉黃賊,解決東南大禍。
信中城中的黃巢被困,打不贏,跑不掉,便重施故伎。向張璘請降。
黃巢送給張璘一大堆的財寶,請求張璘休戰兩天,原因則是他要向高駢請降。
只是停戰兩天,就能得這么一大筆錢,張璘答應了。
而高駢聽到黃巢要降的消息后,卻是冷笑著根本不信。
相信黃巢會投降,母豬都會上樹。
高駢自認為識破了黃巢的詭計,這時轉念一想,也許黃巢是真的走投無路了,不過他根本不想接受草賊的投降。便想來個將計就計。
黃巢在給高駢的請降信中,表示愿意投降高駢。不過希望高駢能夠向朝廷舉薦,幫他謀一個節度使的職位。
高駢馬上給黃巢回信,把黃巢的請求一口答應了下來,讓黃巢前往揚州投降招安。
同時,高駢立即給朝廷上奏,向皇帝一口保證,黃巢馬上就要被他消滅。因此,其它各鎮的兵馬請朝廷調回本鎮。這封奏折傳到長安,舉朝又是一片歡騰。這個時候河北四鎮反,朝廷正是處處用兵之時,如果昭義幾鎮兵馬能調回,自然是好事。對于高駢的話,朝廷上都沒有人懷疑,畢竟高駢這些年,不管是黨項人還是南詔人,幾乎都是戰無不勝,從來沒有讓朝廷失望過。宰相盧攜更因為“薦人得當”而趾高氣揚,一時之間,朝廷都認為草賊指日可待,便馬上下令調昭義、感化、義武三鎮,還有正率著艦隊在長江中給商船護航的鎮,讓他們撤兵返回本鎮。
各鎮接到高都統的命令,各自返回離開江西戰場。
結果黃巢利用這段時間治好了傷病士兵,鼓舞恢復了士氣。然后,等諸鎮兵馬離開后,黃巢撕掉了高駢的信,再次對唐軍宣戰。
被戲耍了一遍的高駢大怒,令張璘進攻。結果,銳氣全無的黃巢克星張璘,與軍心士氣正盛,滿情報復怒氣的義軍展開決戰。
結果,勝利屬于有準備的人,黃巢大勝,而張璘陣亡,淮南軍大敗,長江以南的討賊官軍再不能抵擋黃巢。
大勝之后,黃巢順勢連下浙東的睦州,婺州、宣州,并隨后在采石渡口北渡長江,一舉直接殺到了淮南鎮天長、。距離高駢的帥府揚州只有五十里。
這個時候,高駢手下的原草軍票帥畢師鐸力勸高駢出擊迎戰,并召胡豆洲的鎮登陸揚州助戰。
不過高駢卻并沒有接受他的進言,反而將剩下的淮南軍都收縮于揚州附近,不但主動的讓出了黃巢北上的大道,而且把最精銳的騎兵部隊調到了揚州東面的海陵,重兵把守,防范長江口的鎮這個時候登陸揚州。
同時,為了推卸責任,高駢派八百里加急向朝廷告急。
在告急表章中,高駢夸大其辭:“黃巢大軍多達六十萬,已屯駐天長,距離臣防守的揚州已經不到五十里了!”
長安城中還沒有來的及高興多久,各鎮的兵馬甚至還沒有返回本鎮,結果高駢竟然已經被打的不敢出揚州,甚至還敢上奏折,厚顏說草賊有六十萬?
黃巢在進攻荊門時有眾三十萬,結果一戰被崔蕓卿和劉巨容殲滅、俘虜差不多二十萬。剩下十萬逃到江西,攻城掠地十五州之后,才又恢復二十萬眾。
隨后被張璘三戰三敗,再加上瘟疫,剩下不過十萬人左右。
十萬賊寇,高駢居然好意思說六十萬眾。
而且這個時候高駢手上依然握有差不多五萬兵馬,而且在長江口的鎮還有兩萬余眾,另外長江南岸的周寶,手里也有三萬余眾。
只要高駢肯戰,官軍依然比黃巢實力強勁。畢竟黃巢雖有十萬,可其中很多并非老卒,不過是些新裹挾的青壯而已。
皇帝的臉色變的很陰霾!
原來視之為國之干城的李璟,在關健的時候玩起了擁兵自重,態度曖昧,抬頭觀望。
現在,連他最后視之為柱國的高駢,居然也開始玩起了擁兵自重。
看著高駢的這封謊言連篇的奏章,御座上的一心發憤圖強的天子李儇,心情五味雜陳。剛剛還一片山河無限嬌,俯瞰滿園春光無限好。轉眼之間,已經跌至谷底只見黑云壓城城欲摧。
無數的告急奏章加急送到了長安,黃巢大軍已經逼近了淮河。
到了此時,皇帝連追究高駢的責任也沒法提了。高駢遠在揚州,山高皇帝遠。現在河北反了,黃巢北上,李璟擁兵不進,這個時候,朝廷既不管斥責李璟,當然也不敢罵高駢了。
何況勢已至此,追究責任也是緩不濟急,當下最要緊的事,是怎么對付即將北來的黃巢。李儇以期待的目光環視諸臣。
河南可是黃巢的老家,這一帶被草賊幾度橫行,加上之前的旱災、蝗災、水災以及后來的大饑荒、兵災,河南中原地帶,早已經千瘡百孔,民心也最是不安穩。隔著條黃河,河北四鎮反了。若是讓黃巢再殺到河南老家曹、濮,那到時草賊亂軍與河北叛軍可就連成一塊了。
殿中的諸大臣們現在都是眉頭緊急,憂心忡忡。若是河南河北都落在了叛賊逆臣手中,這可就不再是小事了。那個時候,整條運河都將被他們控制,黃河、濟河、南北運河,都將落入賊手。失去了這幾條動脈,長安也堅持不了幾天了。
宰相豆盧瑑提議,授黃巢嶺南東道節度使,讓他去廣州。黃巢一直都想當個節度使,當初也求過廣州節度使。如今我們干脆授予他節度使之位。也不再要求他交出兵馬,讓他直接帶兵去廣州上任。
如此一來,黃巢前往嶺南,遠離中原與洛陽、長安,這樣朝廷便能騰出手來先解決掉河北四鎮。等那時,朝廷再調諸道兵馬圍剿黃巢,把這個私鹽販子滅了。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
天子李儇倒是對這個提議表示贊同,反正廣州早被黃巢屠城了,除了廣州這個繁華的貿易港口,嶺南東道也只是個無人愿去的瘴厲之地。暫時把這里讓給黃巢也好,正好贏得時間先滅河北四鎮。
不過盧攜對于豆盧瑑和皇帝如此一心情愿潑了冷水,當初黃巢求廣州節度使,一來是無處可去,官兵追的緊,二來嶺南也十分繁華。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廣州成了一片廢墟。而黃巢形勢正好,剛打敗了名震天下的高駢。同時,河北四鎮反,也替黃巢分走了大量的壓力。現在黃巢,正巴不得往黃河靠。除非朝廷這個時候封黃巢為天平軍節度使,他才有可能同意。但朝廷又怎么能封他天平軍?
因此,因為高駢這個盟友而使得在皇帝面前失分很多的盧攜立即提議,“以現在黃巢的胃口,豈是一個嶺南東道節度使就能填滿的?縱然授予他廣州節鉞,也不可能阻止他繼續進攻,只是讓朝廷白白地丟一次臉罷了!現在應該做的,是馬上動員諸道兵力扼守泗州,以宣武節帥為諸軍都統,把草賊擋在淮、泗一線。只要黃巢突不破防線,就只能回頭劫掠淮南,高駢也就不可能端坐不動,那樣黃巢只能陷入我南、北兩方面大軍的夾擊之中,最終只能自取滅亡。”
李儇心中對比了一下豆盧瑑宰相與盧攜宰相的提議,最后還是覺得盧攜的提議可行性高一些,當即拍板,就按盧攜宰相的方案辦。
田令孜手執一柄白色拂塵,站在皇帝御座前,微閉著眼睛,似乎在打著瞌睡,對于殿中君臣的決議,不置一言。而殿中諸臣,似乎一時間把這個昔日的大權宦給遺忘了。
不過在田令孜平靜的面色下,田令孜卻對天子和盧攜的計劃露出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