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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巴達登州訓練營蛇島營地操練場邊的公告牌上正貼著一張赤紅的告示,編號9527的李德昭正擠在一群學員當中,想看清這個新貼出來的公示上都說了些什么。突然,他那赤著的腳背上被另一個赤著的腳底板踩了一腳,一個有些兇猛的聲音喊道:“該死的9527,別擠了,大爺可對男人沒興趣!”
這些最大才十一歲,多數都才十歲左右的少年學員們,多數出身將門以及世族,身體普遍高大,加上訓練營里半年的魔鬼訓練,讓他們一個個跟小牛犢子一樣的強壯,特別是那魔鬼式的軍事訓練,讓這群錦衣玉食的少年們身體脫胎換骨的同時,這種獨特的生活環境下,受那些老粗教官們的影響下,他們也開始變的奔放粗魯起來,說起話來總是不自覺的模仿著教官們的語氣,小小的年齡卻總說些男人的話語。
訓練營里人人平等,而且有一條規定,是不得私下透露自己的身份的。多數人都遵守了這個規定,偶爾有些人泄露自己的身份,只要是主動的,都會被開除。當然,任何時候規定都是死的,人卻是活的。規則不允許,底下學員們還是很快私下里結成了不少的小團體,在小團體的內部,核心成員之間是互相知道身份的。身為將門及世族出身的貴公子們,天生就精通于權利之道,更何況能到這里來的,更全是百里挑一的精英中的精英,豪門子弟中的豪門子弟。
訓練營的教官團們對這樣的小團體。其實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都清楚這個營地的目的。就是要磨礪這些秦藩將來的二代繼承人們,而在營地中,結交小團體,經營勢力,也是訓練的一部份。
“擠你一下又不會懷孕,放松點,007,別跟個娘們似的整天叫嚷個不停。”李德昭這半年來變化也十分巨大。和學員們早打成了一片,甚至說話也不再整天斯斯文文,滿嘴經典圣人語錄了,他也學會了說粗話,而且他也和其它的入營的王子們一樣,悄悄的也組建了一個自己的小團體復興社。007是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孩子,高高大大。比他高了小半個頭,壯的跟頭熊似的,他是另一個小團體兄弟會的會首。復興社華夏復興社團,而兄弟會全稱則是忠義兄弟會,這兩個社團和英雄會與同盟會是訓練營三千六百人中勢力最大的四個團體。復興社和兄弟會一直不和,明爭暗斗。最大的原因就是雖然兄弟會的會長是007,但007的真實自從卻是于王妃的伯父嶺南東道節度使于瑰的長孫,他這個兄弟會會長,實際上就是訓練營中秦王和于王妃嫡長子的這一支最大支持者,他的兄弟會里面。成員也多是于、崔幾大家族的公子們。雖然秦王嫡長子年幼還沒入營,但爭斗卻從未停止過。
李德昭一邊說著。一把抓住了007于德彪的胳膊,雖然他看起來比他要個子單薄許多,可他本來就弓馬嫻熟,更何況還在營中訓練了這么久,手一用力,就如鐵鉗一樣的推開了于德彪,然后徑自的擠上前去。“告示上寫了什么?”
雖然大家的身份早已知曉,雙方的關系也是心知肚明,不過表面上,他們卻還是訓練營的學員,私底下的爭斗從不會公開放到臺面上來,要不然,就會被教官們無情的懲戒。現在大家都已經學的跟個老狐貍似的,見面笑哈哈,卻一個個笑里藏刀,面和心不和,學會了把真實的想法隱藏在表面的微笑之下,也算是他們在訓練營中學到的富貴一課了。
“蛇島接下來的訓練課程取消了!”007于德彪撓了撓剃的短短的鍋蓋頭,曬的黝黑無比,連他娘都絕對認不出來的黑臉膛上毫不在乎的道。
“為何?”
“因為明天,會有更精彩的等著我們。”前面公告前一個捧著雙手的修長少年淡淡的道,李德昭對這個胸前麻衣上縫著008號的少年點了點頭,這個身材修長,一雙丹鳳眼的少年并不簡單,他是訓練營四大社團之一的同盟會的會長,同盟會又稱兄弟同盟會,里面集結了諸多門閥世族公子,會首就是這個少年,編號008,真實身份則是李璟的母族韓家的嫡長孫,輩份上是李璟的外甥,喊李璟母親姑婆。韓氏早年在大唐只算是二等世族,算不上門閥,只算是青州的大族,但這些年跟著李璟,韓氏發展迅速,儼然已經成為了和當初天下頂尖級門閥蘭陵蕭氏并列的當今頂尖門閥之一。同盟會,也正是由韓蕭兩大家族子弟為首。
不過名叫韓世忠的少年所組建的這個兄弟同盟會卻很特別,他們并不直接參與到諸王子的爭斗中去,而是保持著中立態度,這使得兄弟同盟會在訓練營中有著超然的地位,不管是誰,都會對這個身后站著兩個頂尖門閥的少年保持幾分友善。
李德昭被韓世忠的話勾起興趣,抬頭向公告牌上望去,他看到了公告牌上的內容。
“斯巴達訓練營蛇島營部特別通知,所有訓練營學員請注意下列安排。
六月起,原訂蛇島訓練課程全部取消。
明日卯時全部集合,所有學員將前往河東太原。
訓練營總教官刀痕。
9527李德昭又仔細看了一遍告示,對這張有些莫名其妙的告示有些茫然。他試圖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去河東太原?那里不是李克用控制的河東鎮的帥府所在嗎,為什么突然讓他們去那里?難道這是新的訓練科目,讓他們去做斥候訓練偵察本領?自經過了開營的基礎訓練后,他們就轉移到了登州海上的蛇島來。他們在這里的訓練并不輕松,雖然沒有了大量枯燥的基礎訓練。可新的科目卻一樣很難。海島生存、海上救援,甚至剛不久前,他們還被派到了新羅,訓練營只給了他們最簡陋的裝備,在新羅海岸外一百里處就扔下了他們,只給了他們每人一塊木板,然后什么都沒有了。
他們抱著木板一直游了一百里,這期間還不能游錯方向。甚至沒有食物和水補充,全靠著毅力堅持。幾千人分散著上了岸,雖然允許組隊,可他們被扔下海時卻并不是在一起的,三千六百人被扔在上百里寬的海面上,完全被打散開來。他們上了岸,什么都沒有。什么也不清楚,卻被要求在新羅境內生存十五天,期間還被要求擊殺新羅國的士兵,擊殺越多,得分越高,最后能得到的獎勵也越高。
那是李德昭第一次殺人。也是第一次他的高貴身份完全失去作用,他獨身一人,登陸一個陌生的國度。
剛開始的三天是最艱難的,他甚至差點喪生野獸爪牙之下,直到第四天。他才摸入了一個小關卡哨所內,一人殺了三個新羅士兵。才真正的吃上了一口熱飲飯,不再以野獸肉果腹。
新羅的十五天,他最后總共殺了七個新羅士兵,那些人都是些陌生的生命,雙方無冤無仇,最后卻你死我亡。這個成績并不算最好的,最強的是英雄會的會長林越,秦王結義大哥林威的長公子,一個妾侍所生的庶長子,平時總是不苛顏笑,卻在這次訓練中,以十一歲的年紀,獨自一人最后斬殺了十八個新羅士兵,引起轟動。
訓練營就是一個無時無刻不在挑戰著極限的地方,無數次李德昭都認為自己堅持不下去了,可最后總是還咬牙堅持了下來。無數次回首,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也許,現在訓練營又要把他們投到更加危險的敵境去訓練吧,這真是拿性命在拼啊,上次的新羅生存,死了八個。李德昭想,如果這次真的是去太原搞偵察訓練,估計可能死八十個都不止。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會死在一個無法預知的時間,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里,可能死后,別人都無法知道他的身份時,他的眉頭也不由的緊皺了幾分。
他不怕死,可他總覺得自己不應當就這樣默默無名的死去,他應當如同父王所說的一樣,哪怕是死,也得死的轟轟烈烈,天下皆知,要死的重于泰山。可他沒有選擇,讓他來這里,是父王的意愿。
“我告訴大家一個最新的消息,一人一塊壓縮餅干。”編號250走過來,一臉猥瑣的道。
在訓練營內,不管你是王子還是公子,到了這里都是一視同仁,吃穿全歸訓練營嚴格管理,一塊壓縮餅干,是需要額外得到獎勵才能得到的,彌足珍貴。沒有人愿意做這筆虧本買賣,250吊了半天胃口,結果也沒人上當。最后有些無奈的道,“你們這些摳們的家伙,算了,反正馬上去太原了,也不稀罕這塊餅干了。告訴你們吧,我剛才無意中聽到教官們的話,你們猜怎么著?”
于德彪瞪了一眼250,“250,你小子皮又癢癢了不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250長的有些瘦小,父親是秦軍的一名上校廂主,不過跟于德彪這種頂級豪門公子和李德昭這樣的王子面前,就未免顯得有些卑微了。他連忙笑道:“說出來嚇你們一跳,就在五月時,在秦王的英雄指揮下,周德威和郭崇韜兩位將軍以席卷之勢平定了河北二鎮。六月初,秦軍又下令,調動數路兵馬,大舉進攻太原。你們猜怎么著?”得意之下,他又想賣關子,結果被韓世忠一瞪,立馬訕笑道:“秦王出馬,那真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啊,攻河北用了一個月,而打太原,只用了半月時間。號稱北都的太原,北方第一雄城,就被秦王拿下了,真真是了不得啊。”
“這消息當真?”公告牌前的少年們無不震驚,呆在這封閉的訓練營里他們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可他們入營才半年而已,怎么也難以相信,在這段時間內,秦王不但拿下了河北二鎮。居然連河東太原也拿下了。
“當然是真的,教官們說這消息時可一個個都是激動萬分的樣子。怎么可能是假的。”
“那李克用不是很厲害的嗎,怎么這次這么不經打?”于德彪疑惑的道。
“李克用早前去河南準備陰朱阿三,誰知道被朱阿三反下手先斬殺了他。河東精銳在河南,李克用死后,河東留后李克修又派了一支兵馬去討伐朱溫。結果這時咱們秦王趁他病要他命,兵發數路,閃電進襲河東,等河東發現危急之時。咱們的林帥已經連取嵐、石二州,殺到太原的南路,搶先一步控制了雀鼠谷賈胡堡要地,把正拼命回趕的河東、河中軍給攔在了河中。太原雖然城高墻堅,可卻成了孤城,結果城中的留后李克修被秦王一封書信,直接給勸降了。李克修打開城門,獻城投降,秦王幾乎是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太原城。”
“這個李克修怎么這么慫?”于德彪嘟嚷著道。
“那是我們秦王威武,想那河東鎮,李克用已死,河東精銳在河南損失大半。河北被秦王平定之后,河東哪還能守的住。李克修能識時務的早點投降,其實也是保全了他們沙陀最后的一點血脈,不然,就算頑抗。在秦王的英明指揮下,我軍又有弩車火炮。他們又能堅持多久呢,那時城破之后,沙陀朱邪氏,可就沒這樣好的結果了。”韓世忠在一邊分析著,雖然才是十一歲少年,可分析的卻有條有理。
“秦王攻無不克,這眼看著就要席卷天下啊!”林越也拍腿叫道。
李德昭也驚喜不已,沒想到轉眼間河北已定,太原又下,河東已經大半落在秦軍手中。沒有了中樞太原的河東,又沒有了側翼安全的河北,河東南部地區根本擋不住秦軍接下來的進攻。河北河東一定,接下來就是河南,然后就是趁機掃平關中了。這形勢順利的讓人震驚,新年時,還覺得天下混亂的局勢可能還得有個十年,甚至幾十年就維持著這樣的局面都有可能。可沒想到,轉眼間,秦軍已經風云成龍,無可匹敵了。
此時他不由的在想,太原已經拿下了,還要調他們去太原做什么?
離開公告牌回宿舍的時候,李德昭遇到了老疤,他叉開腿背著手充滿彪悍氣勢的站在那里,在李德昭路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對著他第一次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說了一句話:“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優秀,準備一下吧,明天一早就去太原,祝你好運!給你一個建議,無論出現什么樣的事情,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堅持下去,另外,男兒有淚不輕彈,流血流汗不流淚,斯巴達訓練營不相信眼淚,外面更廣闊的天地也不相信眼淚,最重要的,秦王更不相信眼淚!”
看著李德昭點了點頭,若有所悟的離去,老疤咂了咂嘴,在他看來,當初的李德昭也許有些嫩了點,可現在的李德昭絕對是秦王世子的最好人選了,他喜歡這個小家伙,真希望他能成為秦王的繼承人!
不過一想起秦王那龐大的兒女群,他又不得不暗自搖了搖頭,已經突破了七十個兒子,六十個女兒的數量了,秦王這還才三十多歲,正是春秋鼎盛之時,按這樣的速度,等到秦王花甲之年時,那得有多少個兒女?這么多的兒女,加上那些同樣數量不菲的妃妾,一想到這一大家子他就不由的又搖了搖頭,還是如今的他自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用每天晚上跟誰睡都得好好想半天,以免顧此失彼,寵了這個冷落了那個。更不用為一大堆的兒子煩惱,整天想著哪個兒子最優勢,哪個才能繼承基業。
回到教官宿舍的時候,正好碰到天龍寺在營中的駐營僧侶無塵大師,幾下便被大師問出心中所想。
大師一邊泡著茶,一邊笑道:“教官你這是庸人自攏,杞人憂天。貧僧熟讀史書,如秦王這樣的英雄之主,世所罕見,沒有幾個。秦王的謀劃,豈又是你我所能看明白的。就如秦王子女一樣,歷來君主都只重嫡,或者說只培養其中幾個兒子,目的自然也是為了將來繼承人接掌基業,不會兄弟內訌。早早做出選擇,主干弱枝。可秦王殿下,卻生了這么多兒子,而且還偏偏對每個兒子都要實行這種精英教育,你不覺得奇怪?”
老疤點了點頭,這確實奇怪。就好比很多大家族一樣,嫡系子弟會得到重點培養,但其它的子弟一般都跟養豬一樣,為的就是主干弱枝,保持家族的核心權威。若是個個子弟都是精英,這表面上看起來雖好,可卻往往會導致家族內亂,好比樹木一樣,長的分枝多了,就難以參天。可秦王卻對每個兒子都這般,那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無塵將倒好的杯推到他的面前,一語道破天機!
“秦王用十年時間就能打下半壁江山,甚至征服東北百余部族,開拓北疆數千里之遙,可以想象,將來平定天下之后,肯定也會恢復漢唐之西域,甚至征服西南的蠻夷,南洋的海人,那個時候,秦王擁有的疆土會是多大?秦王如今是在未雨綢繆啊,待到將來,秦王選出繼承人繼承中原江山,而百余子孫分封東南西北四邊,行那周王朝封建之制,諸王屏藩中土,那時的漢家江山,會是多大?”
無塵端起面前茶杯抿了一小口,長嘆一聲:“秦王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啊!”
老疤完全被無塵的這番話給驚呆了,這種思維是他從來沒有發展過的。但經老和尚這樣一說,又仿佛秦王確實早就在這樣布棋了。一時間,他對老和尚佩服萬分,但心中對秦王卻越發的佩服起來,未雨綢繆,秦王真的下的一盤好大的棋啊,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