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
風雨飄搖。
這座重鎮,已經成為秦軍與漢軍爭奪的焦點。
漢將灌嬰連續攻城已有九日,有四、五天的光景被韓信截斷了補給,加上漢軍各部意見不一,灌嬰有些松懈外,這二日來,由于劉邦親臨一線,漢軍的進攻再一次猛烈起來。
老將辛勝、都尉馮宣率領步卒堅守在城垣的第一線,當初留在城中的五千秦卒,到此時已不足三千人,二千士兵的傷亡,換來的是灌嬰部足足多了一倍的死傷,面對一支剛剛組建的新兵部隊,灌嬰的百戰老卒已經快要打不動了。
日近正午。
馮宣緊緊的將后背貼靠在城垣的青石上,張開嘴,急促的喘息著。
“北上的大軍,應當已快到了,不然的話,漢軍不會如此拼命?”馮宣心頭既驚又喜,從今天早上開始到中午,漢軍就象瘋狂了一般進攻,讓他既感到壓力重重,又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
出身秦國大將軍的府上,馮宣的見識比一般的將校要強了不少,這次守城之戰,辛勝在城中統籌,而馮宣則在一線指揮作戰,一老一少配合默契,才讓這支戰力不強的秦軍步卒堅持了下來。
——。
一山兩重隔。
在歧山的東面,戰火熊熊,秦、漢兩軍殺得天昏地暗,在歧山的西面,平靜安寧的田園景象讓人誤以為闖入了桃源境地。
繼春小麥一季獲得了豐收之后,在關躍、侯喜、張負等內政官員的主持下,新一季的冬小麥搶在落雪之前播種下去,現在,隨著嚴冬的慢慢過去,綠色的嫩芽開始從殼角里面露出一點點頭,似乎在向著過路的一隊隊運糧健婦微笑。
楊老莊。
距離戰火正烈的扶風有一百余里,中間有大山間隔,再加上守衛部隊,遷居到這里的關中百姓難得的能夠在年末的時候,圍坐在一起,享受難得的團聚時光。
莊子東頭的一間草屋內。
閃動著幾點微弱的燈火,這種由松子油提煉而成的油漬在這個時代,屬于稀罕的東西,只有富足的大戶人家才用得起。
而這間草屋的主人,顯然不算在富戶之列,屋內,一個豐腴的女人挺著大大的肚子,一臉幸福的坐在一張軟席上,在她的身旁,還有一個六、七歲的女娃,長得眉清目秀,一副很是伶俐的小人兒模樣。
“娘親,弟弟在動哎!”小女娃將手貼到女人的肚子上,驚喜的叫了起來。
“別亂摸,等會兒,祭了祖神,給你爹爹許個心愿,保佑他平平安安的。”女人輕拍了一下女娃的手,嗔怪說道。
“哪個爹爹?”女娃兒也不著惱,只是迷惑的問道。
“兩個都許,讓祖爺爺保佑他們,讓刀槍遠遠的,讓利箭遠遠的,讓所有不好的事情都離的遠遠的——!”女人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說著說著,她的思緒就如斷線的風箏一般,飄落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女人。
就如藤蔓一般,在這個亂世要活下去,必須纏繞住一顆大樹,當這顆樹倒了,那就要去尋找下一顆合適的強有力的樹,這是從小祖母一代口口相訓的經驗。
楊氏記著這個古訓,在第一個男人失蹤在關東那場牽扯了二十多萬人的大戰中的時候,她帶著眼前的女娃,千里迢迢來到雍歧,并找到了另一個男人依靠了上去。
這個叫韓四的人,并不高大,性格上還有些內向,在家里的時候,楊氏的表現比韓四倒要強勢不少。
在夫妻之事上,經驗嚴重欠缺的木匠師傅韓四,完全無法與楊氏這樣的成熟婦人抗衡,僅僅幾個晚上的“激戰”,韓四就徹底的沉浸在了楊氏的溫柔鄉里了,一戰敗北,戰戰不敵,韓四的新媳楊氏,以女人無以倫比的氣魄,將韓四的心緊緊的網住。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一去不返。
正式成為男人中的一員的韓四參加了秦軍,并迅速的從一個小卒成為屯將、軍侯,隨著韓四軍職的提升,也帶回來了可供婦人和幼兒食用的糧秣、田地,就連松油燈里的油漬,也是韓四的軍俸購買的。
女人在憧憬著家里男人幾時能回來,憧憬著腹中的小兒幾時會出生,又想象著等男人從軍中回來,能多買幾頭牛、幾只羊,到時候就是奶水不夠,小兒也有羊奶可以喝了,一想到這里,女人心頭就甜滋滋的。
生活,總會有美好的一天。
就算天塌下來了,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韓四戰死沙場,新的生命在母親腹中孕肓生長,在若干年后,他也會如父輩一樣,成長為一顆能讓親人安歇的大樹。
——。
扶風城外。
漢軍軍帳。
漢軍大將灌嬰唬著臉,橫跨在帳中案幾的一頭,悶悶的喝著烈酒,連續的攻城不利,讓一向心高氣傲的他在漢軍眾將中失盡了面子。
先鋒將。
不是那么好當的。
城里面的秦人就象是一團刺猬,每每在灌嬰看到希望時,就露出一根根尖銳的毒刺來,而沒有上過城頭的其他漢將卻在嘲笑,認為灌嬰不過是徒有虛名,連小小的扶風城都拿不下,還敢自稱是繼樊噲之后的漢軍第一猛將。
“灌侯,斥候急報,秦軍騎兵已經在三十里外出現——!”一個報信的斥候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
“周緤在什么地方?北面不是他在駐防嗎?”灌嬰心頭一陣火起,與周緤之間的內斗已經讓他在劉邦跟前失分不少,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周緤的部隊被調防到了扶風城的北面,灌嬰沒想到,周緤會讓秦國的騎兵一下子突入包圍圈內。
斥候低頭退了出去,灌嬰的火氣無處發泄,只能狠狠的將手里的酒盞給用力的擲了出去,這個時候,心存芥蒂的灌嬰沒有想到,不是周緤不抵抗,而是駱甲的騎兵太過于兇悍,秦騎兵的銳利鋒芒遠不是周緤一支新敗不久的部隊能夠抵擋得住的。
“來人,速報漢王,就說我軍先登入城,然正遇李賊回師,城池得而復失,今敵大兵壓迫,為大局計,欲退守武功、渭水一線,不知可否——。”灌嬰想了又想,最后叫過軍中副將程處,囑咐道。
“灌侯放心,末將知道怎么稟報!”程處點頭說道,作為灌嬰的副手,雙方的關系密切,可以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程處稍想一下,就明白了灌嬰的意思。
灌嬰猛則猛矣,布販出身的他還有些商賈的狡猾,他這么一回復,很有些春秋筆法的意思,仔細聽來,倒不是灌嬰作戰不勇敢,而是因為李原增援部隊來得太快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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