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央。
當一朵烏云遮住遙遠天空中的寂星,隱藏在河岸與水面yin影里的楚軍番卒就象一頭饑餓覓食的兇豹,終于等到了發起突然襲擊的最佳時機。
“阿一嚕!”
“嘩嘩嘩——!”
伴隨著番人一聲聲形如厲鬼的怪叫,楚軍番將無余當先躍起,在潛伏之時,他早就在河床中覓好了一塊硬石條,如今猛力的一蹬,整個人即隨著呼喝怒吼聲中沖天而起,的身體上刺繪的一條鮫龍猙獰著雙目,就如上古兇獸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什么鬼怪——!”一時走神的秦軍隊率只來得及呼叫了一聲,即感覺到脖頸處陣陣涼意的隊率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眼眸中的景物也隨即倒轉過來,然后映入眼際的就是一個又一個頭在下腳在上的黑色身影,正嘩啦嘩啦從水面底下竄出。
“楚蠻!”終于回悟過來的不知名隊率努力的張了張嘴,想要叫喊著提醒同伴,但他的口中除了一團血污溢出外,卻再發不出任何的聲響。
“秦狗,不過如此而己!”無余哈哈大笑,滿意的猛力一揮手中巨闕青銅劍,隨后飛起一腳,將無主的頭顱踢飛六、七丈,秦軍隊率的首級帶著不甘“卟嗵”一聲掉落到鴻溝里面,在翻滾了幾下之后,即消失于水流之中。
巨闕之名。
為昔ri越國鑄劍大師歐冶子所起,這柄劍劍刃長三尺有三,柄長七寸,刃寬約五寸,重約五斤,揮動時劍氣縱橫,正是一柄曠世利器。當年,越國被楚國滅亡之后,巨闕劍被一些越族王室子弟攜帶入深山之中,轉輾之后流落到山越番人的手里。
一下失去指揮,從夜晚的恍惚中驚醒過來的秦軍巡哨面對一群群如水鬼般竄出的斷發紋身鬼魅,雖然奮起抵抗,但在番人蓄勢而發的狂攻面前,區區一個百人隊實在擋不住源源不斷涌上河西的番人勁卒。
“敵襲,敵襲!”河畔的突變幾乎在瞬間就傳遞到距離不遠的秦軍營中,今夜負責值守的秦軍偏將隸屬于李仲翔一部,聞訊之后不敢怠慢,一邊召集部眾迎戰,一邊急遣郎中通報李仲翔知曉。
番人趁夜急襲!
一下打破了陷入僵持中的鴻溝戰局,無余用一個回合結果了秦軍隊率,但在殲滅剩余的殘存秦軍巡哨時,卻不得不用了一刻鐘的時間,心驕氣傲的番人將卒沒有想到,他們引以為豪的青銅利劍在與秦軍制式鐵劍的交鋒中,幾乎陷入到了完敗的境地。
銅與鐵。
兩種屬xing不同的金屬,它們的地位交替,也象征著文明進程的不斷發展,中原一帶開始從奴隸制社會過渡到封建社會。
這一體制的變革,不僅僅來自于意識形態,更來自于國家這一強力統治機構的產生。秦軍占領邯鄲、西平之后,這兩處冶鐵重鎮的匠師被司馬印全部征調到了晉陽,這種將全國的技術力量集中在了一起,全力以赴鉆研一項技術的做法,比起以往各諸侯國林立、屬下工匠僅僅依靠個人的研究單打獨斗要有效的多。
邯鄲的郭氏、西平的張氏,再加上晉陽原有的來自酈山兵造的莫石等匠師,這些平素分處在各地,相互不可能交流心得經驗的匠師在一次次思想的碰撞中,不斷的改進著冶鐵和其他的工藝。
僅僅一年的時間,秦國的鐵器從少量裝備軍隊,多數只能用于農耕,發展到大批量的裝備到前線的軍中,最后,不僅僅是將領一級有了鐵劍、鐵鎧,就連普通的士兵,也得到了屬于他們夢昧以求的“神兵利器”。
這樣的制式鐵劍,從鋒利程度上來說,當然不可能比上無余手中由歐冶子用隕鐵打造的巨闕劍,但制式鐵劍的優勢就在于他的普遍程度,采自沮水一帶的優良鐵礦石加上云中郡一帶優質的煤石,給予了鍛造鐵器以最好的原材料、最優越的鍛燒條件,再加上秦國兵造擁有的一大批技術匠師,鐵制兵器的出產速度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增長。
番人之勇。
一在于他們與惡劣環境搏斗的經驗;二在于青銅冶煉技術的成熟,幫助他們在與野獸的撕殺中贏得了主動。
而現在,秦軍突然在其中的一個方面獲得了優勢,這使得番人在大吃一驚的同時,也對接下來的戰事動搖起來,而這一心理上的變化,直接的導致了圍殺秦軍巡哨的怠慢。
能夠擔當巡哨斥候的,無一不是經過jing心挑選脫穎而出的優勝者,他們或許勇力不如那些慣常在陣前沖鋒陷陣的銳士,但在對死亡的理解上,卻是忠誠度最高的,換句話說,這些秦軍斥候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當番人士兵將他們團團包圍,當求生突圍的希望破滅,當一個個同伴在敵人的利劍下踉蹌倒下,還活著的秦軍斥候漸漸的無懼死亡。
“番狗,想要爺爺的命,就來吧,哈哈!”不止一個秦軍士兵在被幾名番人圍毆時,不顧一切的舍身反撲上去。
他們的英勇無畏,也讓一向自認為勇猛第一的番族勇士感到驚懼不己。
李仲翔披掛整齊,騎乘在一匹白色的無一根雜毛的戰馬之上。
這一匹名喚“踏雪”的白馬原本是樓蘭王在公主安慶蘭十六歲生ri時送的禮物,身為父親送女兒東西當然出手不會節省,踏雪的母系來自于更西方的大宛國,而它的父系則是漠北大草原上的野馬群首領。
李仲翔回歸中原,安慶蘭因為身懷有孕,不能相隨,于是將踏雪送給了李仲翔作為坐騎,有了這匹神駿,一般人要想傷了他幾無可能。
前方戰況激烈。
在斥候百人隊全軍覆沒之后,李仲翔的副將率領著五、六百秦卒正拼命抵擋著番人的猛攻,但是,由于番人泅渡進攻的方式實在突然,加上番人習慣了在山林野地里與野獸搏斗,秦軍布下的柴巖和阻礙物對于番人來說影響不大,在無余等番將發起進攻的這一段,秦軍有針對xing的防御不多,這使得秦軍的抵抗變得很是艱難。
半個時辰之后,番人的三千將卒幾乎已經悉數泅渡上岸,這些番卒一面響應著無余的叫喝命令,開始對秦軍營寨發動攻擊,另一方面開始搭建舟橋,試圖引導東岸的楚軍大部隊快速通過。
半渡而擊已失去時機!
楚軍主力正在源源不斷的增援上來。
以有備算計無備,這一次楚軍的進攻避開了前十余ri糾纏的正面戰場,找到了秦軍的側翼,這一下打了秦軍一個措手不及。
“報告將軍,楚軍出動了番人,我軍損失已過千人,第一道柴巖防線被突破,目前正在第二道防線激戰——!”
來自交戰前方的軍情讓李仲翔猛一皺眉,這種在一開戰就陷入被動的戰事讓他感到了一些的棘手。
陷入混戰中的隊伍,不是想撤就能撤下來的。
從目前的情況看,秦軍偏將的填充部隊和番人交叉在了一起,已經無法分清楚,如果依靠平常的做法增援,他們秦軍將陷入到一場人數更多規模更大的混戰中,而這或許是項羽最希望看到的。
時間拖的越長,對楚軍就越有利。
寄希望以再現破釜沉舟一戰的項羽,十分渴望在楚軍還有戰斗意志時給予當面的秦軍以重重一擊。
“命令弩手,列隊準備!”
“通知騎軍部隊,繞過當面之敵,沿著鴻溝河谷由南向北沖斷楚軍聯絡——!”李仲翔的聲音微微有些顫動,從他的命令里面,可以判斷出他心情其實并不如臉上表情那樣平靜,弩手和騎兵這兩支強援分別只是列隊和包抄,這意味著李仲翔決定放棄陷入混戰中的秦軍交戰部隊了。
壯士斷腕。
不是誰都有這樣決斷的勇氣的。
尤其是舍棄的還是自己的副將,一直以來都朝夕相處的同僚。
與無奈中的李仲翔相比,番將無余這段時間很是得意,面前的這支被卷入到混戰中的秦軍部隊人數越來越少,雖然他們持有更為先進的兵器,但畢竟是倉促迎戰,隊形和整體作戰的優勢無法體現,論及單兵作戰能力,更是番人要占了先天的優勢。
番人作為先鋒,奇襲進攻秦營得手,消息傳回楚軍中軍,霸王項羽大喜過望,即下令重賞番族人,這些賞賜加上楚國給予的權力,會讓番人在江東擁有更多的利益。
“嗖嗖嗖,嗖——!”
一聲聲利矢劃破夜空的聲響讓無余從幻想中驚醒過來。
他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議的看著面前一個又一個驍勇的同胞慘叫著倒下,他們的身軀上雖然繪就了鮫龍虎豹等猛獸,但卻一樣不能躲避過秦軍密集如麻的矢雨。不過,在混戰的局面下,這種無差別的箭雨不僅僅帶走番人的xing命,也讓包圍圈里還在激戰的秦軍銳卒一個個倒在血泊之中。
“秦狗發瘋了,他們竟然射殺自己人。”無余一臉驚懼的趴伏在地上,倚靠著面前的一具番人尸體躲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