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別急,不是現在,是在軍營那會兒,都是兩年前的事情了。”碧青見主子面上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卻是汗水涔涔,情知薛夫人誤會了,以為沈千山出了意外,連忙上前扶住解釋了一句,這才見主子長長松了口氣,身子虛脫的倒在炕上”喃喃道:“阿彌陀佛,可嚇死我了,是啊,我也聽著你們說的似乎不是現在,只是腦子里如同被魘住了似的……”
一面說,便喘息了幾口。過了許久,方覺身上好了些,這才看向碧青道:“兒媳在軍營里救過千山的命?怎么回事?你仔細說給我聽。”
碧青見事已至此,瞞也是瞞不住了,只好無奈道:“奴婢也是剛剛去奶奶院里,聽見海棠山茶和五姑娘在屋里說這事兒才知道的。說是爺當日中了毒箭,侍衛們抬回去的時候,都不喘氣兒了,人人都以為是死了。只有奶奶不肯放棄,到底用了個什么心什么蘇術的古怪法子,讓爺還了陽。而且還不止一次呢,太太記不記得當日給太后驅毒的那位溫公子?就是寧三老太爺的弟子的那個年輕人,爺不是中了毒箭嗎?后來就是他給驅的毒,只是每一次驅毒,人都要死過去一次,若不是奶奶用那法子,爺真真是有九條命都不夠用了。”
“竟然還有這樣事情?”薛夫人愣了愣,慢慢搖頭道:“怎么都沒有人和我說?”
碧青嘆氣道:“老太太和太太都不知道呢,大太太想必倒是知道,不過……”她說到這里,便沒再說下去,薛夫人又如何不明白?之前兩房女主人可是不怎么融洽,更何況唐王妃因為沈千山奪了兒子的世子之位,心里不知怎么恨呢,寧纖碧救了沈千山,她能感激高興嗎?捂著還來不及,還會說出去給這個侄媳婦歌功頌德不成?
“這府里其他人就沒有知道的嗎?”沉默了下,薛夫人又問了一句,碧青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嘆了口氣,輕聲道:“聽她們說,白姨娘也是知道的。”
果然。薛夫人惱怒的一下子就坐了起來,胸脯強烈起伏著。碧青忙上前扶住她,柔聲勸道:“爺和奶奶也是怕太太擔心,所以都死瞞著。但知道這事兒的人到底不少,所以最后有些人知道也不稀奇。白姨娘沒把這事兒告訴太太,許也是為了成全爺和奶奶的一片孝心。”
“呵呵,成全千山和兒媳的孝心?你真這么以為著?”薛夫人看向碧青,卻見她垂著頭不語,正要再說,卻聽碧紅在一旁吶吶道:“太太,其實……爺也太偏愛奶奶了些,白姨娘只有太太疼她,若是太太知道了這事兒,她怕太太也開始疼奶奶,不理她了,奴婢斗膽,覺得……覺得這……這倒也是人之常情。”
“呵呵,人之常情。”
薛夫人喃喃念了一遍,搖頭蕭索道:“你們兩個都是在我身邊時間最長的,該也知道平日里我是為什么喜歡她,這孩子懂事,明禮,又漂亮賢惠。所以我才喜歡她。你們還記得她時常在我面前說的話嗎?因為我不喜歡兒媳婦,但凡說到那孩子,我生氣的時候,她便委婉勸著,又和我說她那姐姐的好處。我就一直想著,這孩子真懂事兒真賢惠啊,她姐姐那般對她,她卻一點兒都不計較,還這樣委曲求全的替她說話,只為了我們婆媳能和睦些,為了家和萬事興……”
碧青和碧紅站在薛夫人身旁,聽她喃喃說著,心里都十分難受,她們已經明白主子要說什么了,心里又何嘗不難過?看錯人的何止是薛夫人?就是她們這些下人,如今看來,也的確是有眼無珠了些。
果然,就聽薛夫人話鋒一轉,接著厲聲道:“結果又如何?她替她姐姐說了那么多好話,卻獨獨把這樣大的事情給忘了,這一件事,頂她說多少的好話?她倒是忘了。呵呵,懂事?明禮?委曲求全?如今看來,我從出生起,便是在富貴門中,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卻是……卻是讓這么一個人給騙了……呵呵,那句話怎么說的?一輩子打雁,到頭來讓雁啄了眼睛,竟然是瞎了……”
“太太,太太別這么說,也許白姨娘真是忘了,碧紅見薛夫人越說越激動,連忙上前勸說,卻見薛夫人的話被她打斷,先是一愣,接著便又軟倒身子,倚在墻上長嘆口氣道:“碧紅,你如今還替她說話,可見她素日里是多么得人心。只是那件事若真忘了,這幾日又怎么說?呵呵,我也不是沒見過勢利的人,但像她這般勢利的,倒還真是頭一次見,王府剛倒,她便不把我瞧在眼中了,若說病了,怎么昨晚她母親來的時候,又精神了?若不是兒媳婦,只怕抬腳就跟她娘走了……”
“太太……”碧青忍不住落下淚來,想到素日在王府時白采芝的所作所為,和今時今日對方的態度,越發傷心難過。卻聽薛夫人冷冷道:“她這是看準沈家完蛋了,老天爺,錯凡別讓沈家再起來,不然的話,若是有一日,咱們還能東山再起,呵呵,我倒要看看她這勢利眼會如何?”說到此處,忽然想起自己這不過是白日做夢罷了,沈家哪里還有起復的機會?因又忍不住哭起來。
此時在另一處房間內,寧纖碧正和沈璧珍輕憐商量著過年做衣服的事,如今離過年不過只有幾天時間,原本預備好的衣服都在王府里。但大家又想好好兒過一個新年,那自然要做新衣服,沒有特別好的料子,但普通的素緞也買了些,做夾襖,在邊上滾些花紋,一起動手的話,倒也勉強可以趕出來。
商量完后,將活計分派下去,就連寧纖碧也領了一床炕褥和一套衣服的活兒,眼看著天將晌午,便去大長公主處用了午飯,又把蔣經給的點心分派了,和大長公主唐王妃薛夫人等說了下下午廚房也要開始炸各種面點的事,說的大長公主來了興趣,又說起過年風俗,二十六燉白肉之類的,寧纖碧便笑道:“如今時間太緊了,只能買些豬肉燉,不然咱們也宰兩頭豬,吃點民間的殺豬菜,那才熱鬧呢。”
富貴人家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殺豬菜這樣豪放的東西哪里能上得了桌子?當下大長公主等人都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吃食,紛紛表示感興趣,見大家都高興好奇,寧纖碧便拍了下桌子道:“既如此,那就買一頭豬回來殺了,咱們也吃殺豬菜。”
沈千城立刻道:“府里我看人手緊,不如買豬這活兒交給我。”說完卻聽沈璧珍不屑道:“少來了,你還去買豬?非被人家騙了不可,從來都是大少爺,不騙你騙誰去?再說了,你去買豬,萬一被人遇到了,丟得起那個人嗎?”
沈千城被妹妹嘲笑,登時拍著胸脯大叫道:“少瞧不起人,怎么我就不能去買豬了?笑話什么?笑人者不如人,哼!我會怕?誰愛笑話誰就笑話去。今兒這豬我還非要買了,弟妹給我錢,怕我被騙的話,我讓鄭黎和我一起去,一回生二回熟,這一次學了,以后買豬的活兒就交給我。”
這段小插曲一奏響,總算飯桌上有了點笑聲,寧纖碧看著大家的精神明顯都要比之前的惶恐不安好多了,心中也自高興,于是答應了沈千城。果然,下午正在自己屋里裁衣服,就聽人說沈千城把豬買回來了。
出去一看,還不是一頭,沈千城用她給的錢買了兩頭豬,這下子可讓寧纖碧吃驚了。卻聽鄭黎在旁邊小聲道:“去買豬的時候,正碰上明王府的管家,笑話了大爺幾句,結果吵起來了。誰知后來那賣豬的知道了大爺身份,只說世子爺保家衛國,卻不料親王府竟然落得如今這樣下場,因又送了我們一頭豬,我們不要,那人總共就剩了兩頭豬,接過錢跑了,只把兩頭豬留下,這可不就買回來了?”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寧纖碧無語的看著那兩頭大肥豬,忽聽沈千城哽咽道:“三弟如今在宗人府,他造下的福澤卻還惠顧著我們,連老百姓都知道他是大慶朝的功臣,皇上為什么就把他關起來?這如今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情形,嗚嗚嗚……”
寧纖碧正要去勸,就聽鄭黎也長嘆一聲道:“是啊,公道自在人心,皇上糊涂,百姓們心里可都有桿秤……”
“鄭大哥,話可不敢這么說。”寧纖碧無奈了,趕緊讓這兩人把豬趕去后院圈住,好在家丁里也有會宰豬的,因做做準備,打算就在第二日把豬宰了,吃殺豬菜。
這一夜雖然還輾轉難眠,但總算不像剛被趕出睿親王府時那般惶惶不安,雖是失去了錦衣美食的富貴生活,但總算還有老百姓的日子過,且比起那些奢靡,如今這普普通通的百姓生活倒更充實些,讓人人都對未來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