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寧纖碧,在燈下把沈千山的衣服趕出了一多半,實在困得不成時,上炕鉆進被窩里,卻也是睡得香甜,夢中她終于得以見到沈千山,丈夫憔悴了些,但精神卻還好,只是擔心家里,自己把這些情況一說,丈夫也十分歡欣鼓舞。
正是甜蜜激動的時候,忽然就覺周圍似是起了嘈雜聲,接著身上被人推著,耳邊好像是海棠的聲音急急道:“奶奶快醒醒,家里進來人了。”
“什么?”
寧纖碧一個機靈便坐起了身子,眼睛還是直的,等看清面前確實是海棠,只穿著一件雪褂子,此時凍得瑟瑟發抖,她便急忙道:“進來人了?是說有賊?偷了什么東西?抓沒抓到?”
“奶奶……具體奴婢也不知情況,山茶在外面打聽著,想必就有信兒了。”海棠哆嗦著,面青唇白,也不知是凍得還是嚇得。
寧纖碧連忙也穿了衣服,蹬了鞋子下炕,還不等走出去,就見山茶匆匆進來,滿面焦急道:“可了不得了,奶奶,五少爺說是有兩個賊人進來,擄走了人,如今鄭黎和護院們追出去了,能不能追到還不知,卻不知是把誰擄去了,奴婢已經著孟嬤嬤去查,這會兒還沒有結果。”
“擄走了人?”寧纖碧喃喃念著,只覺心下一片冰涼,雙手緊握在一起,忽然怒道:“宣哥兒不是說已經安排家丁護院們巡夜了嗎?怎么還會被人偷著進來擄了人去?”
山茶道:“家丁護院總是有限的,真要有那厲害的飛賊,只怕是防不住。如今只盼著鄭黎能追上那兩個天殺的賊。把人救出來就好了。”
話音剛落,忽然便聽孟婆子在門外小聲道:“玉兒姑娘,奶奶可是醒了?”
“醒了,這么大的事兒還能不醒?”寧纖碧在屋里高聲道。接著蘆花親自打起簾子,將孟婆子讓進來,寧纖碧不等她行禮,便急急問道:“可查出來了?到底是把誰給擄走了?”
孟婆子面色黯然。嘆氣道:“回奶奶的話,老奴查了,賊人擄走的是輕憐姑娘,其他人都毫發無損。”
“什么?”
寧纖碧驚叫一聲,身子一軟,便坐倒在了炕上。
院子里此時嘈雜聲一片,寧徹宣正指揮著人四處搜尋,看看是不是還有潛藏著的賊人,又命人回府調些人過來。要增加對后院的保護力度。然而這一切。寧纖碧卻都感覺不到了。她心中此時只有一個想法:輕憐被擄走了,這可憐女子的命運,為什么就這樣多舛呢?鄭黎能不能救回她來?萬一救不回來……想到此處。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竟是不敢再想下去。
“唔唔唔……唔……唔唔……”
怎么回事?自己正在屋里好好兒睡著覺。為什么醒了就是在荒郊野外?
輕憐拼命掙扎著,風聲從耳畔呼嘯而過,寒意透體,但身上并不是沒什么遮擋,她努力掙扎了許久,才發現自己大概是裹著一床被子,此時正被人扛在肩上。
嘴巴被堵住了,讓她沒辦法呼救,但是聽到旁邊有人急切的叫著“快點兒,他追上來了……”這聲音讓她生出一縷希望:還有人在追嗎?這么說,自己是被劫掠了?
對自己的命運,輕憐真的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耳聽得身后并沒什么動靜,她已經越來越絕望,只想著這一次若沒人能解救自己,那就一定要一頭撞死。
從前在主人手下就被劫掠過一次,之后被主人送給四皇子,又輾轉到了沈千山手中,在府里守著活寡到如今,被如意陷害的差點兒死了不說,到現在,又被劫持了,自己莫非就是來這世上遭罪的?或許王府遭難都是因為自己這個掃把星吧?
一念及此,輕憐萬念俱灰,索性也不掙扎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覺身子一頓,似乎是劫掠自己的匪徒停了腳步。
“放下她。”
一個冷沉沉隱忍著怒氣的聲音傳來,這聲音是如此熟悉,熟悉的讓輕憐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六年前,那個自己被綁架的日子,當陷入絕望之時,就是這個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然后帶自己和如意脫離了虎口。
“媽的你個瘸子少找死。”
耳邊有人囂張的罵著,一瞬間,輕憐僵硬的身子倏然軟下,不知不覺眼淚就涌了出來:是他,是鄭大哥,是他又來救自己了。
而鄭黎面對這些毛賊和綁匪,從來是不肯多說廢話的,輕憐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某處,接著耳邊就傳來乒乒乓乓的兵刃撞擊聲音。
心一下子就提起來:是了,自己怎么倒忘記了?他如今已經瘸了腿,哪里還有昔日的功夫?這兩個賊子帶著家伙,而且敢去王府擄人,好吧,就算她們現在不是王府,但那大院里也是有家丁護院的,能闖進去把自己劫出來的人還能是善茬兒嗎?
情急之下,輕憐便全把自己的安危拋諸腦后了,一心只想提醒鄭黎不要管自己,要他快跑。自己這條賤命死就死了,但是那個男人不同,他如今可是有了心思牽掛,那么多的孩子和老人,他若是有個閃失,那些人要怎么辦?
奈何嘴巴被布條綁著,嗚嗚咽咽怎么也說不出話來,那邊兵器交擊的聲音更急切了,只聽得輕憐一陣陣心驚肉跳,被綁在身后的雙手拼命扭著,只盼能瞎貓碰上死耗子,把繩子給解開,不過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兵器交擊的聲音終于緩下來,最后完全的停了。
一瞬間,輕憐整個人都如同墜在冰窖里:戰斗結果怎么樣了?她努力想把頭伸出被子。卻費盡力氣也不行。
莫非鄭大哥已經遭了難?不然他怎么都不說話?耳聽得腳步聲就在身邊,輕憐的心急促跳起來,她害怕下一刻,就是綁匪的聲音響起。不是因為這樣就注定自己悲慘的結局。而是因為痛心鄭黎的遇難。
“好了,輕憐姑娘,不用怕。”
然而想象中的噩夢沒有發生,熟悉聲音略略帶著喘息的響起。接著被子被打開,寒意一下子瘋狂涌進,將輕憐凍得直哆嗦。在她眼前,鄭黎的臉上有血和汗混在一起,滴落在輕憐的身上。
“呀……”
鄭黎連忙退了兩步,一邊不好意思道:“這個……和那兩個賊子對戰的時候,不小心濺上了他們的血,姑娘別怕……”一面說著,這才發現輕憐只穿著一件中衣中褲。如此野外。天冷如冰。哪里禁得住這樣凍?因又連忙上前將她嘴巴里布條撕開,解開手腳綁縛,幫她把被子蓋嚴了。
“鄭大哥……”
輕憐的淚水在臉上結了薄冰。她看著鄭黎,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感激不用提,但更多的是后怕。
“你為什么要來救我?像我這樣倒霉的女人,死了也就死了。你如今卻是好日子在后頭,又是身有殘疾,萬一因為救我出了好歹,就算我活下來,你……你讓我下輩子又如何能心安?”
鄭黎聽到輕憐哭訴,不由愣了一下,接著便抓抓腦袋嘆氣道:“輕憐姑娘,不用說這話,這兩個毛賊還不放在我眼中,不過是如今歲數大了,腿腳也不便利,這才周旋了許久,若是放在從前,早就一刀一個結果了,還用得著費這許多功夫?”
“啊?鄭大哥,你……你殺了他們?”
輕憐聽到這話,不禁又受了驚嚇,倒不是說她看不得人命在自己眼前被殺,而是擔心鄭黎此舉會給他帶來麻煩。
“嗯,殺了。”
鄭黎淡淡說完,看見輕憐驚懼神情,心中不由得一緊,連忙解釋道:“如今王府落魄,不知多少人想著落井下石,這兩個毛賊若是送去官府,說不定會有人保下他們脫罪。但若是殺了,倒可以給其他敢打主意的人震懾,不然的話,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輕憐默然,這道理她也明白的,只是心中著實替鄭黎擔憂,喃喃道:“只是這樣一來,若有人以此來尋鄭大哥的麻煩,那又怎么辦?”
鄭黎沉默了一下,方沉聲道:“當日我最艱難的時候,是姑娘送來的東西幫我和孩子們還有那些老人度過難關,沒有你那些銀子吃食衣服,我們只怕根本沒辦法在這京城立足,早就死了。之后爺和奶奶對我也是天高地厚之恩。我鄭黎不是什么大人物,卻也知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道理。這兩個毛賊被我殺了,回去后便和奶奶說,讓她派人把尸體拉去順天府,就實話實說,若順天府不管是非黑白,就要和咱們過不去,要讓我抵命,那我抵命便是……”
“鄭大哥,你……你怎么能這樣說?”輕憐雖然凍得牙齒都打顫了,聽見鄭黎的話,卻仍是忍不住驚呼出聲,卻聽鄭黎澀聲嘆道:“姑娘,你剛剛說我有心思和牽掛,其實錯了。我光棍一條,能有什么心思牽掛?孩子們都大了,也熟悉了京城這地界,可以自己找食吃,有他們在,那些老人也不用我操心,何況奶奶或許還會幫襯些。我欠姑娘和奶奶的恩情,這一回也算是報答了,就算死,也能含笑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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