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了。”寧纖碧點點頭:“放煙花的房間派人看守著,這半日決不許有一絲火星兒。”一邊說著一邊轉過頭去,方看清眼前人,不由也驚訝道:“鄭黎?是你?怎么你不在屋里歇著,又跑出來了?上午我的話都當耳旁風是不是?”
“沒事兒。”卻見鄭黎拍了拍胸脯,憨笑道:“奶奶不知道,小的從前比這還慘的時候不知有多少,都是幾天功夫就能挺過來,這一次在炕上還是久的呢,實在呆不住,好容易今天才攤上點差事,這干完了,渾身是勁兒呢。奶奶放心,那屋子里有輕憐姑娘現派的婆子看著,保準出不了事兒。”
沈璧珍在旁邊插口道:“這還帶著喘呢,就好意思說自己渾身是勁兒?叫我說,你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吧,干了這半天活兒也行了,知道你忠心可以了吧?”
鄭黎嘿嘿一笑,點頭答應去了。這里寧纖碧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忽然對沈璧珍道:“我想,我知道白姨娘的態度怎么忽然轉變過來了。”
“啊?是怎么回事?”沈璧珍連忙問,卻見寧纖碧微笑道:“你忘了,剛剛這些東西是誰送過來的?”
“是太子哥哥啊……”沈璧珍不明白這有什么,雖然太子哥哥送了東西,但也不過是怕她們年關難過,怎么白采芝會因為此事就忽然改變態度呢?
“是啊,太子送過來的。”卻見寧纖碧苦笑一聲,輕聲道:“咱們都知道。太子只是出于關心不忍,所以送些東西讓咱們過個好年,不過白姨娘只怕是多想了,她想著太子怎么會忽然大張旗鼓送這些東西來?他怎么不怕坐實和沈家勾結的罪名了?太子可還沒被廢呢。這是不是太子的地位重新穩固,沈家能夠東山再起的預兆呢?這樣一想,她可不是立刻就精神起來,又懂事知禮了呢?”
“啊。原來是這樣。”沈璧珍張口結舌,她委實是半點兒也沒往這上面想,聽到寧纖碧的話,稍微思索了一下,她的眼底也充滿了希望,左右看看無人,方湊到寧纖碧耳邊道:“嫂子,既是如此,你說……你說沈家是不是真的能……能再起復?”
寧纖碧搖搖頭。鄭重道:“白姨娘會這樣想。只因為她還不了解太子的性格。這不是什么地位穩固東山再起的預兆。只怕是太子的勢力接連遭到打壓,連沈家都完了,這一股一股氣憋在太子心中。直到今日實在是忍不住爆發了。太子素日固然是個隱忍仁義的人,然而人是不能被逼到骨頭里的。不然總有豁出一切的勇氣,太子也一樣,他眼看著自己被廢或許就在不久之后,還不如趁著現在尚有些能力,來幫幫咱們為好。反正皇上若是立意要廢他,怎么都會找出原因的,他還不如乖覺些,自己把把柄遞過去。”
即使不愿意相信,但沈璧珍也是聰明人,仔細想想,太子哥哥的確是這樣的性子。她眼中那點希望黯然下去,苦笑道:“如此說來,只怕白姨娘這一次是要白費苦心了,唔,你說咱們要不要去告訴她,讓她趕緊回伯爵府得了,省得日后在咱們眼前晃來晃去的礙眼。”
“你以為,你去告訴她,她就會相信?”寧纖碧看了沈璧珍一眼,果然見這女孩兒愣了一下,接著苦笑搖頭道:“是啊,只怕我就是說破大天,她也不會信,像她那樣的人,只怕還會以為我是特意要趕走她,好留著看她日后的笑話呢。”
寧纖碧道:“可不是?她就會這樣想的。罷了,她白不白費苦心,咱們何必去在乎?既然她要留在這里患難與共,那就留著唄,難道怕她不成?”
“怕啊。”卻見沈璧珍苦著臉道:“當然害怕,我怕我看她惺惺作態的時間長了,也會受不了干嘔,哎喲現在想想就覺著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喂!有沒有這么夸張啊?”
寧纖碧哭笑不得,沒想到沈璧珍入戲這么快,因姑嫂兩個一邊說話,一邊自去廚房和各屋巡視了。這里白采芝在屋中看著她們的身影消失,方長長舒出一口氣,暗道只怕姐姐是不會信我的,五姑娘是精明刻薄的人,要讓她相信我那番話,也不容易。不過也罷了,她們信不信什么打緊?最重要的,是再籠絡住太太,是了,還有碧青碧紅那兩個丫頭,唉!這只怕是要好好費一番功夫了。
“姨娘,剛才……剛才您……”香桐和香藥直到此時才回過神兒來,卻見白采芝面無表情道:“什么也不用問了,從今日起,給我夾起尾巴來做人。還有,幫我找一套新衣裳出來,等一下我要去太太房里請安,你們兩個若是能和碧青碧紅說上話,務必要說我這幾日病得厲害,時而清醒時而糊涂,說的越重越好,明白嗎?”
香桐香藥也不是傻子,只聽主子這話,明顯是仍要巴結住薛夫人的,難道……太子往這里送東西還有什么重要的意義?沈家還能再起來不成?想到此處,兩個丫頭的心也不由得熱了,彼此互視,都能看到對方目中亮起來的那點光芒。
“沈將軍,今兒是除夕,宗人府里也給各位爺們加餐,這是您的份兒。”
隨著話音,兵蹲和兵丁乙乙提著兩個三層大食盒進了沈千山的房間,一面熱情和他打著招呼,一面又叫長福長琴道:“外面還有一壇子酒,兩位兄弟幫個忙抬進來。”
長福長琴答應一聲,出去把一大壇子酒抬進來,眼看著菜肴已經擺上了,長琴就伸手拍開泥封,剎那間一股濃香飄散開來,只讓兩人狠狠嗅了一下鼻子,不約而同高聲叫道:“好酒。”
“是三十年的竹葉青。”
卻聽沈千山倚著墻淡淡道,然后他似是隨意瞟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忽的冷笑道:“黃燜魚翅,鮑魚也是這么大個兒,那個是蜜蠟熊掌吧?怎么?宗人府的年飯是這樣豐盛的嗎?只怕是皇宮賜宴,也不過如此吧?”
“哦!”
兩個兵丁的面色都有些不自然,兵蹲干笑一聲道:“都……都是這么豐盛的,兩位沈老爺那里也是這樣的菜。”他本想打個花腔,卻不料沈千山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挑眉道:“大伯父和爹爹那里也是這樣的菜,這么說,其他人便沒有這樣的菜肴了是不是?”
“啊,這個……”兵蹲一下子被問住,忽聽兵丁乙笑道:“爺,給您吃您就吃得了,別管那么多,古詩說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啊,就這三十年的竹葉青,尋常富貴人家也喝不到呢。”
“是誰送過來的?”
沈千山卻是眼皮子都不抬,壓根兒不理兵丁乙的話,慢悠悠問了一句。
“哦,沒有誰,都是……就是這個例。”兵蹲乙異口同聲的道,話音未落,便覺身周似是陡然添了千斤的壓力,一抬頭,就見沈千山目光銳利的盯著他們,疆場百戰里練出來的氣勢全開,登時就讓可憐的哥倆成了被蛇盯住的青蛙,動都動不了了。
“哦,將軍您慢用,我們倆……我們倆還有事兒。”蚊子哼哼一般說出這么句話,兵蹲乙轉身就要奪路而逃:媽的太嚇人了,原來這些日子里的蔫頭耷腦都是裝出來的,真正的沈將軍只要一瞪眼,就能嚇死人啊,嗚嗚嗚……早知如此,剛剛就不該貪圖那五兩銀子,擠破頭似的攬了這個差事上身啊。
哥倆正在心里嚎叫著,忽然就聽身后傳來一聲嘆息,接著沈千山淡淡的聲音響起道:“是四皇子吧?他派人送過來的東西對不對?”
“不……不是。”哥倆好像打了雞血似的,不約而同轉身大叫。
如此一來,卻讓沈千山更證實了自己心中的猜測,冷哼一聲道:“不說別的,只說這三十年的竹葉青,只怕宮里還沒有幾壇子呢。除了掌管內務府,能在天下各地搜羅珍稀東西的四皇兄,又有誰能弄來?”
“那個……不是……說不是就不是。”五兩銀子不是白拿的,被勒令過一定要保守住秘密啊,因此兵蹲乙硬著頭皮異口同聲的否認,反正勉強說不是四皇子,還是可以說得通的,所以兩人理直氣壯的很。
“不可能。”沈千山斷然道,不過目光卻是有些疑惑地在兩人身上掃了幾眼:“唔,你們倒是沒半點兒心虛,很強大嘛,爺莫非竟是看走眼了你們?”
“爺,不是走眼,奴才沒進來之前,在宮外聽人說四皇子已經封了郡王,如今該是齊王爺了。”卻見長福湊上前小聲笑著說了一句,接著兵蹲乙的面色立刻變了,丟下一句“說不是就不是”之后,便狼狽而逃。
“四皇兄……”
不用再試探了,兩個逃的影子都不見的小兵已經充分證實了沈千山的猜測。他怔怔看著面前這桌豐盛的菜肴,還有那一壇香氣四溢的陳年竹葉青,好半晌,方長長嘆了一口氣。
周鑫到底是周鑫,怎么狂怎么恨,卻終究沒有辜負兄弟梆吼吼!賣力拍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