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駐扎在洞庭湖操練水師的時候,湘水等幾條重要水道已經帆影如織,南來北往的貨船裝滿了貨物和應征的士卒,洞庭湖畔的大營規模一天天的擴大,越來越多的士卒加入其中,開始緊張的訓練,在陸上、水上展開了一波又一波的練兵熱潮。
除了魏霸治下的荊州、交州士卒由四面八方向洞庭湖匯聚之外,那些船隊里還有一些不起眼的貨船。他們由西南方向來,和武陵五溪蠻一起到達,不知內情的人會為是五溪蠻的一部分,只是少數幾個人知道,那些船來自牂牁。
他們是牂牁太守馬秉按照魏霸的要求送來的特種礦石。
馬秉到達牂牁之后,在魏霸派來的技師的幫助下,按圖索驥,很快找到了魏霸需要的那些礦產。那些礦并不引人注意,當地人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可以換錢,能拿這些石頭來抵賦稅,對那些山民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喜事。這件事進行得很順利,也很保密,馬秉對那些部落說,如果你們把這件事泄漏出去,以后就要和其他部落均分,你們自己看著辦。于是那些部落的頭領立刻對所有的部眾下達了死命令,誰敢泄密一個字,殺他全家沒商量。
千里運石頭,當然不如就地加工方便,可是魏霸堅持要把這些礦石運到荊州來加工,他要保守其中的技術機密。合金的發現是一個偶然,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搞清楚這些合金的成分和機理是什么,工藝和配方當然要盡可能的保密。
這次遠征,魏霸需要隨時補充武器和甲胄,全部從朱崖轉運肯定不合適,所以他帶了一部分工匠在身邊,將來還要帶到東海,有了遼東的鐵礦資源,生鐵的來源就可以得到解決,可是生產合金需要的其他礦石在短時間內根本找不到代替。只能從最初發現的地方,也就是牂牁采集。為了防止出現供應不上的問題,他要帶走一定數量的儲備。
這也是他在洞庭呆了近半年的原因之一。
在熱火朝天的練兵大潮中,建興十四年漸漸結束了。臘月末,關鳳、夏侯徽帶著幾個孩子分別從朱崖、湘關趕到了洞庭湖,今年的除夕準備在義陽過,他們先到這里集中。
包括魏征在內。魏霸如今已經有了四子一女,三個妻妾都生了孩子,夏侯徽有兩個兒子,分別是長子魏征,次子魏安;關鳳一子一女,分別是長女魏虞。四子魏洋;彭小玉只有一子,即三子魏岱。幾個孩子年紀最差不多,最大的魏征八歲,最小的魏洋三歲。
家人團聚,當然心情愉快。心情最好的當然是關鳳。生了嫡子魏洋,她的心愿也算是圓滿了。
除此之外,關興已經成為魏霸的心腹。他雖然沒有上陣搏殺的戰功可言,不能和一直在前線廝殺的夏侯玄相比,可是只要魏霸出征,關興就是鎮守后方的第一重將,按照不成文的慣例,這已經是大將軍的待遇。
見到關鳳,魏霸有些意外:“你這個難得一動的貴人,這次怎么有興趣來?”
關鳳年齡不小了。三十五歲,在這個時代來說已經是中年婦女,雖然容貌上還看不出太大的變化,她自己的心態卻有些老了。平時很少出門,一心在家照顧孩子,料理魏霸的家業。如今魏霸家大業大,僅讓夏侯徽一人照料。負擔難免太重,她這個主婦當然要承擔起重任來。像出遠門這樣的事情,她通常都不怎么參與。
“有幾年沒見阿母了,總該去拜見拜見。”關鳳淺笑道:“再說了。我也想順路去拜祭一下父親,告訴他一個喜訊。”
“定國又添丁了?”
“嗯,一男一女,都非常健康。”關鳳笑道:“曹家的女人和夏侯家的女人一樣,真能生。”
夏侯徽掩嘴笑道:“姊姊,你說話可別帶著鉤子,我可沒惹你啊。”
“我也沒說你不好,這不是夸你嘛。”關鳳道:“女人多子是好事,又不是壞事。對了,夫君,這次去遼東,帶上媛容吧。趁著她還年輕,再生幾個,等到了我這般年紀,想生也來不及了。”
“你看你,就像七老八十似的。”魏霸責怪道:“你不是人老,是心老,總覺得自己到了年齡了,就不行了。你看張仙姑,九十多了,還覺得自己年輕呢。”
“她是活神仙,我怎么能和她比。”
“神仙不是人做的?”魏霸擺擺手,不讓關鳳再說下去。“定國一個人能鎮得住局面嗎?”
關鳳不說話,夏侯徽主動說道:“關將軍為人穩重,對待下屬寬厚,最近用功讀書,和潘使君相處甚諧,我覺得他能撐得住局面。”
魏霸不說話,看著關鳳。關鳳微微一笑:“媛容都這么說了,我還能說什么?”
“那好,江南的事就交給定國吧,我再和昭明說一聲,讓他多照應一些,應該沒什么問題。你和我一起去東海,不要再管那些政務了。政務頭緒繁雜,容易讓人心生厭倦。到東海,也許能讓你心胸開闊一些,不要這么自怨自艾。”
關鳳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魏霸隨即派人招來了靳東流。靳東流這些年駐守在一直在桂陽一帶,沒有立功,也沒有升職。眼看著一些后起之秀征戰沙場,要說他心里沒一點想法,那是不太現實的。不過,聽了魏霸的要求之后,他二話不說,立刻答應了。
作為魏霸多年的心腹,他知道魏霸這么做的用意,可不僅僅是讓關鳳騰出身來,去東海散散心那么簡單。由關興留守后方,既是對關家姊弟的安撫,也是對夏侯氏勢力的一個平衡。讓他輔助關興,既是對他能力的信任,也是對他忠心的認可。如果不出意外,魏霸在中原的事業還會由魏洋這個嫡子來繼承,關興是未來大將軍的第一人選。輔佐關興,保證荊州、交州的穩定,是重中之重,甚至比前線征戰還要重要。如果不是有交州、荊州的雄厚實力做后盾,彭城之戰后,魏霸怎么可能恢復得這么快。
靳東流接受了命令之后,沒有立刻返回駐地,而是暫時留在了洞庭湖,代替魏霸指揮集結在洞庭湖的數萬大軍繼續操練。有他代勞,魏霸才能脫身北上,到義陽與家人團聚。
魏延戰死之后,魏家現在分成三處,家主雖然由魏霸接任,可是魏延的爵位是由魏武繼承的,所以魏武住在老家義陽老宅。長子魏風則住在襄陽,魏霸本人更是遠在朱崖。主母張氏、生母鄧氏都住在義陽,魏霸由洞庭北上,本來可以沿長江東下至武昌,然后再北行至義陽,可是關鳳要順路拜祭關羽墓,他們就只能先到當陽,然后取道襄陽,和魏風一起走。
雖然幾年不見,關羽的墓卻維護得很好。駐守江陵的陳到非常關照,關鳳還專門安排了二十戶守墓人。這些守墓人都是關家刀盾手中年老或者受傷致殘,不能再上陣的,關鳳就為他們置辦了家產田地,讓他們為關羽守墓。他們不交賦稅,唯一的任務就是守墓,及時清理上面的雜草。關鳳、關興每年來拜祭的時候,還會專門宴請他們,賞賜一定數額的錢財以示感謝。
有了這樣的好處,關羽墓得到了妥善的照顧,現在已經是當陽一景。
站在關羽墓前,關鳳肅穆致哀,感慨萬千。
魏霸、夏侯徽以及五個孩子也依次獻祭。禮畢,魏霸摟著關鳳的肩膀道:“這事兒還沒完,等我把曹睿打服了,再將阿舅的首級從洛陽請回來。”
“又何必請回來。”關鳳淺笑道:“頭枕黃河,腳踏長江,也不錯。”
魏霸眨眨眼睛,想了想,笑道:“那好,到時候我們修一道路,由洛陽到當陽,就叫關道,如何?”
“謝謝夫君。”關鳳拉過魏洋,摸著他的頭道:“不過,修路工程浩大,耗資不菲。眼下天下未定,哪有閑錢來做這樣的事。夫君還是用心戰事,等平定了天下,民生安定,再做不遲。我想,也許到時候洋兒也長大了,由他來做,或許更穩妥一些。我父親知道了,九泉之下,也會非常欣慰。夫君,你說呢?”
魏霸摸了摸鼻子,湊到關鳳耳邊,嘿嘿笑了一聲:“姊姊,你執念太重了。”
關鳳瞟了他一眼,輕聲嗔道:“你就不能給我一個準話?”
“大事未定,怎么給你一個準話?”魏霸蹲下身子,抱起魏洋,在他的小臉上啄了一下:“兒子,知道這是誰么?”
“知道。”魏洋奶聲奶氣的說道:“是我外大父。”
“還有呢?”
魏洋轉了轉黑漆漆的眼珠:“是大英雄。”
“那什么樣的人才是大英雄呢?”
魏洋咬著手指頭,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顯然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他只好向母親求助。關鳳還沒說話,偎在她身邊的女兒魏虞跳了起來,高高的舉起手,大聲說道:“阿爹,我知道,我知道。”
“什么樣的人才是大英雄?”
“退修身心問大道,進取天下安萬民,方是大英雄。”魏虞握著小拳頭,尖叫道:“大父是大英雄,外大父也是大英雄,阿爹也是大英雄,我也要做這樣的大英雄。”
魏霸慨然而嘆:“四龍不如一鳳,我家有一只金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