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莎回到旅館的時候，她感覺到琳看著自己的目光似乎怪怪的——盡管琳極力地掩飾了，不過她身上那種因為困惑而產生的不協調的感覺，沒有能瞞過愛莎的眼睛。
“你……是不是在忘川里看到了一些和我有關的記憶？”
“誒誒誒！？為什么濕醬你會知道！”
“因為你現在的表現，再聯想一下你這段時間里做過的事情，能得出這樣的結論很正常吧？”愛莎說著，突然眼神變得犀利了起來，“我說啊……你該不會看到了一些不應該看到的東西吧——比如我被某個無良大姐頭逼著戴上貓耳之類的……”
“咦！原來濕醬還有這樣讓人心動……呃，我是說不堪回首的往事嗎？”
看到琳的表現似乎并不是在作假，愛莎也打消了繼續下一步的打算——如果真的讓琳看到了一些難堪的往事，她其實是打算實行愛莎流記憶消除術的……
而一邊，琳也顯然想到了如果剛才自己表現出些許的不自然的后果，整張臉都變黑了。
“說起來，你看到的是誰的記憶我也很在意呢……畢竟我認識的那些人，除去被我干掉的敵人以外，剩下來的也差不多都死了啊。”
忘川匯集著已逝之人的記憶，不過愛莎比較熟悉的那些已經不在的人中間，不少都是在歷史中占著不小存在感的家伙，琳如果能保持在忘川中清醒的狀態的話，看到和愛莎有關的記憶也不是一件概率很小的事件呢。
“不過想來能讓你現在產生困擾，那多半看到的是和我現在的形象相差比較大的記憶吧？看起來，應該是比較久遠的歷史了……不知道是我的敵人的還是過去的朋友的？”
愛莎一反常態地對此表現出了非常強烈的興趣，琳仔細地一思忖也有點眉目了——恐怕對愛莎而言，現在是抱著對過去的緬懷的心態吧？畢竟，在忘川中的記憶是逝者的記憶，那必定是已經離開了自己的人……
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鬢角：“其實……我也只是看到了短短的一瞬間而已。”
“別賣關子啦，難得我對過去稍稍有些緬懷，快說說你看到的是啥，我正好抽空緬懷下那家伙……”
“我只看到了漫天的雪花，被雪覆蓋的大地……還有……濕醬你……”
琳說著說著，聲音變得細微了起來——聯想到記憶中的那張臉，琳忽然意識到，對于愛莎而言這可能并不是什么美妙的記憶。
“是嗎……那時候，我的表情，應該是又想哭又想笑，結果兩種心情都憋著的奇怪樣子吧？”
結果，貌似讓琳看到了非常遙遠的記憶了啊……
空氣霎時間變得沉悶了很多，通過空氣的傳播，琳能清楚地感受到愛莎此時的心跳和思緒的混亂。
“濕醬……抱歉，我不是有意看到的……”
“笨蛋，我又沒怪你，這份記憶對我而言，又不是什么不堪回首又不可告人的往事。”愛莎摸了摸琳的腦袋，無奈地笑了笑，“就像當時我的表情一樣，雖然悲傷，但是并不痛苦——對我而言，算是人生的轉折吧？”
“但是，重要的人離開了自己，絕對開心不起來吧？”
“確實，那也是我那時之所以悲傷的原因。”愛莎贊同的點了點頭，但是之后卻又否定道，“但那是‘離開’這個結果給我的悲傷罷了，而你所看到的，并不僅僅是‘離開’，那是‘告別’。”
“告別？”琳此時被愛莎的話弄得一陣困擾，不過似乎聽起來兩者確實有些微妙的不同。
“有的人，不得不停下腳步；而有的人，卻不得不繼續向前……因為有著必須要完成的事，所以，我，不能停下腳步留在她們身邊——沒錯，這就是告別。一方送別，一方辭行，最后的最后，我承載著她們的目光、思念和祝福繼續前行，而她們，也是望著我前行的背影一步步地離開自己的視線——無論對于誰而言，這都不是悲傷的結局。”
盡管愛莎說的時候語氣很平淡，但是意外的，琳感覺到莫名的血脈賁張。
這種感覺……
“是不是有種很熱血的感覺？……嘛，也難怪，畢竟琳雖然看起來是只可愛的蘿莉，但是過去也是有著男性的身份，對這種感覺沒有抵抗力也是情理之中啊”
琳的一舉一動全都落在了愛莎的眼里，愛莎忍不住出口調笑起了琳。
“呃，濕醬你不要破壞自己營造出來的氣氛啊……”
明明剛才還是很感動的，結果好好的氛圍全部被愛莎破壞掉了。
“說起來，明明應該在別人眼里非常傷感的場景，結果被濕醬你幾句話下來，作為旁觀者的我居然開始感覺到熱血沸騰起來了……某種意義上，濕醬你還真是一個可怕的人啊。”
完全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啊……
“可怕啊……你這么說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樣的人確實會讓對方感到可怕……”
愛莎突然丟出一句讓琳摸不著頭腦的話。
“那啥……濕醬你不要老是丟出一些貌似很哲學但是實際上完全不知所謂的臺詞啊，作為你的弟子，我表示壓力很大的，老是會有種智商不夠用的錯覺啊……”
“你這孩子……”
愛莎用食指彈了一下琳的腦門，后者立刻捂著額頭裝出了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明明你的眼神里完全就是很想我解釋的神情——下次至少把眼中那種興致勃勃的情感遮掩一下啊……”
“這說明我好學嘛，不是所有的弟子都愿意聽師傅將一些啰嗦的道理的啊。”
果然是因為時間久了，琳也慢慢地放開了心思嗎？愛莎還記得最初琳可是整日一副提心吊膽的小兔子模樣，現在也開始能和自己開玩笑了嗎？
不過乖巧聽話的學生確實很不錯，而且還能滿足下自己的說教欲望……為人師果然還是有別的職業沒有的快感的啊
愛莎拿起桌上的一個杯子，往里面倒上了一些水。
“如果把一個杯子比作一個人的心理的承受能力的話，那么其中的水，便像是人心中的各種負面的情緒……但是從外表看的話，杯子的杯壁遮住了內部的液體，如果視線和杯面處在一直線的話，你是看不到里面裝了多少水的。同樣的，一個人平時，也是看不出他心里藏著多少陰暗的情緒的。”
“人的承受能力有著限制，如果不超過這個限制的話，人還是能維持著正常的表現，但是如果說杯子中的水超出了杯子的容積的話……”愛莎再次往其中倒進水，一直到水從杯子中溢出，“杯子就會無法再束縛其中的水，體現到人，便是出現失去理智、喪失判斷、精神頹廢等種種現象。”
“平時的話，杯中的水漲的非常慢，僅僅靠著蒸發都可以保持相對的平衡，可是在某些時候，杯中的水會以非常迅猛的速度增長，一瞬間，就可以增長到突破杯子限制的地步……這基本沒有避免的辦法，畢竟人是感性的生物，即使是心地良善的人，也無法避免特定場合下的憤怒、憎恨、恐懼和悲傷這幾種情感——絕情絕性的那種奇葩就當我沒說過。”
在愛莎看來，那種所謂的泯情滅性的行為，壓根就屬于被玩壞了之后對現實的逃避罷了，那根本算不得超越，說是人間失格還差不多。
“按理說，不是沒有應對的方法，那就是增加杯子的容積……不過這根本就是不靠譜的行為——因為人心的承受能力這完全不是可以數值化的事物，杯子越大，里面容納的水也就越多，失控起來也越麻煩。正確的做法，我個人是這么認為的……”
愛莎繼續往杯子里倒水，但是這次，水并沒有從中流出——因為杯中的水與還在倒入的水，一起結成了冰，隨著愛莎不斷倒著水，冰面也越來越高，遠遠超出了杯壁的高度。
“既然負面的情緒無法避免的話……這樣做不就可以了嗎？”
真正擁有勇氣的人，并非是不懂得恐懼的人，而是懂得恐懼，并且能把恐懼收為己用并且繼續前進的人。
“這樣的人，恐懼會成為勇氣的能量，憤怒會成為理智的源泉，悲傷會成為前進的動力……所以，在敵人眼里，這就是最可怕的敵人嗎？不知不覺中，咱關注的重點已經從濕醬的過去經歷轉移到這樣的燃點上了——不愧是濕醬，即使是想扯開話題都能說出些大道理誒！”
琳的后半句評價，讓愛莎當即眼角抽搐了下。
現在的小孩子真是越來越難哄了——這就是愛莎現在的想法。不過這次會扯到這些，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琳看到了那份記憶，才導致愛莎不可避免地文藝了下啊。
“……再怎么說，那也是對我影響非常深的事件吧，畢竟我也有過那樣的時候啊，被負面的情緒影響的時候……嗯？”
愛莎突然間似乎想到了什么。
“濕醬，怎么了？”
“怎么說呢，我也是被人好好地誤導了一回啊……不過多虧了琳你的奇妙助攻，我忽然有點理清了思路了呢。”
那些看似無腦的詛咒，輕率的恐怖襲擊，或許重點以及最終的目標，根本就不是大部分人所在意的那件事物呢——不，應該說他們的目標比其他人的都要遠大，都要直接……恐怕大多數身處局內的人都沒有辦法想到這一層吧？
“果然琳你就是我的寶啊！神助攻啊！”
愛莎忽然抱住了琳，使勁地蹭著對方的臉蛋。
“誒！？濕醬你這是怎么了……”
“琳，為了感謝你的助攻，明天晚上我帶著你一起去大吃一頓，雖然我不是去吃東西的，不過琳你就不用管那么多了，好好地改善一下伙食吧！”
“能放開肚子大吃一頓嗎！？我要去！……不對，我連發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啊，而且怎么聽起來濕醬你是要鬧點什么事出來一樣，好危險的樣子……呃，不過能放開肚子吃……能放開肚子吃……能放開肚子吃……”
看起來琳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