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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深,一支宋軍忽然悄無聲息地出了軍營。這時候宋九與伍彥柔皆在睡大覺。
天sè明亮起來。
南漢軍到達了,大大小小船只泊了下來,一個個登岸。場面有些亂,這是登灘的必然結果,不過也沒有關健,宋軍還在二十里路開外。幾個兵士抬著胡床,也就是那種能坐能躺的椅子,許多膽大的將帥就喜歡坐著它指揮。特別是唐朝人。但在岸上山林里密集的灌木叢中一雙雙大眼睛正盯著他看。
shè人先shè馬,擒賊先擒王!
看的就是他,等的就是這一刻,正好伍彥柔上岸來了,能執行斬首計劃,并且南漢軍隊正是混亂的時候,再過一會,漢軍糾集好了,那時候再打,勝也是慘勝。
號角聲吹響。
宋朝大兵們一個個從灌木叢將身上的偽裝抖掉,殺了出來。全部指向伍彥柔。這招很管用的,南漢也有斥候,想要埋伏,不能用太多的兵力,否則必被南漢斥候看到。人少,只能執行斬首計劃。但讓伍彥柔慌亂起來,就無法指揮。一個沒有指揮的軍隊,那就等同一盤散沙。
南漢兵雖弱,也是兵,可猝不及防,一個個慌亂地抵抗,伍彥柔從胡床上跳下來,不知道是指揮還是要逃上船。宋軍就殺到他面前。
這一切,宋九并不知道。
但他很明智的沒有參與,參與進去管什么用?剛吃過早飯,前方報告南漢軍登岸,大軍披掛整齊,宋九還以為要面臨一場陣地戰呢。誰知道潘美下令道:“沖!”
宋九更糊涂,若此,何不在岸邊拒守,等敵人半上灘涂時再沖擊,那豈不是更有效果?后來細想,才察覺潘美這條計策多妙,若真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樣,伍彥柔還能在此登灘嗎?早就在賀州城南下船進城了。那如何做到迎頭痛擊。
他只好騎著馬,隨大軍一起向南沖,好在只有二十里路,不是太遠,一會兒就到了。但這時戰場早成了一個屠宰場,未等后方的援軍到達,伏兵就將伍彥柔生擒活捉。連頭領都拿下了,南漢兵力雖多了幾十倍,也變成各自為戰,人再多也不管用,被這群伏兵不停地宰割著。潘美一揮大旗,大軍又殺了過去。
經歷過幾場戰事,宋九要變得好一點,看到宋軍到處在殺人,許多人都趴下投降了,還在殺,于是騎馬過去大喊:“投降不殺,不得殺俘。”
主要這個不殺俘虜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南漢后方,伍彥柔部下不知道,其中一人看到宋九穿著將服,急切之下,一刀砍去,宋九慌亂中舉起樸刀招架,還是讓這把刀砍到大腿上。
戰場不是自己呆的,宋九又逃了出去。然后派手下找到李超,讓他喊話。他坐下來讓軍醫包扎傷口。因為趕得急,許多器械未帶,包括虎炮,雖然簡化,但它還是笨重物事,連后勤都沒有運過來,況且是虎炮。不過帶了消毒的酒jīng與硼酸水。傷口略有些深,大夫擦酒jīng時,宋九痛得咧牙呲嘴。
李超組織起來,比他有效果,一會兒南漢兵一起放下武器投降。近萬南漢jīng兵,就是這片刻之間,還是喊了話的,死者十之六七。宋軍收編戰俘,打掃戰場。
宋九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喝道:“nǎinǎi的,剛才是誰砍我的。”
真痛啊。
宋朝將士一個個咧嘴大笑,那是戰斗的地方,你騎馬插進去喊什么話。
不過他們也未指望戰俘承認,誰敢承認?可出忽他們意料,一個小兵從人群中走出來說道:“大將軍,是我,但你說過不殺俘虜的。”
“老子喊不殺俘虜是救你們的命,你還用刀子砍老子,”宋九痛得大發雷霆。
小兵嚇傻了。
范昱看了看宋九傷勢,看上去不嚴重,樂道:“軍法必須執行,勿得怒殺。”
宋九想了想,怎么辦呢,是自己說過的話,又想了想,問:“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王枕。”
“好,老子不殺你了,但你以后必須做老子的親衛。”
王枕不敢答話,這不是鬼話嗎,做什么親衛,以后看自己不順眼時還不是想折磨就折磨?
范昱踢了他一腳說道:“小子,你走了大運,快謝過都監吧。”
然后低聲說道:“九郎,能不能執行,能不能避免湖南與巴蜀悲劇,就看你的了。”
實際宋九是氣不過,早一刻讓這些兵士投降,那就會少死幾百上千人。不過想了想,還是忍下這口怒氣,說道:“隨我來。”
王枕愁腸百結地跟在他后面。
宋九繼續瘸拐著,他拐一次王枕在后面心頭就慌一次,宋九又說道:“王師前來是救你們于水火之中,因此宣布了十一項臨行軍紀。”
讓幾十個主動隨軍押運后勤的富州百姓給他們講所謂的軍紀,自己說的不算,得讓南漢百姓來說。等他們說完,宋九又說道:“賀州一役過后,我會立即釋放你們回去。但之前你們必須要做一件事,做盒子,將這些死亡的兵士甄別出來,姓名籍貫一一標注,燒成骨灰,以后好送給他們家人。”
潘美在邊上搖著頭。
隨宋九胡來了。
大軍再度兵臨賀州城下,潘美聽任宋九處執戰俘政策,可沒有放過伍彥柔,將伍彥柔在城下梟首示眾,勒令賀州城降。賀州仍不降,潘美與尹崇珂以及躺在胡床上的王繼勛商議。
老王也老了,這番行軍速度太快,他吃不消,終于病倒。老王說道:“下令后方急速將虎炮運來,否則強攻,傷亡必然慘重,我們只有一萬幾千兵士,征伐南漢才勉強走出第一步,若傷亡太大,后繼必然乏力也。”
潘美也以為是。
王明急道:“當趁勝城中守兵沮氣急擊,不然援兵再至,城中士氣又漲,而我師又老,南伐無功也。”
道理很簡單,南漢有多少兵馬,一撥撥的來,宋軍就這點人,似乎朝廷又沒有派援兵過來,到時候士氣必然扭轉。打的就是士氣,失去士氣,不要談征南漢了,快點回去吧。
幾個主將不說話,王明急道:“你們不攻,我攻去。”
都以為他是講笑話的,王明真攻了,人很多,幾千個民夫,也有兵,不能只讓民夫護糧,還有護糧的兵士,也不少,一百人……
實際還有,主要軍隊行軍速度太快,許多人還在后面,未來得及趕到賀州城下。
幾個主將還經繼續商議,根本就沒有想到,宋九也沒有想到,他正在監督戰俘造骨灰盒子,甄別尸體。一具具辨認,也有宋軍的尸體,那早就甄別出來了,很少,只有一百來人。多是起初伏兵時犧牲的,后來大軍到達,那完全成了一面倒的屠殺,幾乎無幾人傷亡。宋九就在這個傷亡名單之內。痛得不行,揉大腿。王枕看到事不妙,連忙過來替他揉。
“我問你,我喊話了,你聽不懂嗎,為何要砍我?”
還有語言差異的,不過南漢也多是漢兵,差異并不大。王枕哭喪著臉說:“大將軍,小的不知道,就隨便砍了一刀。”
“你將我的盔甲都砍壞了,還是隨便砍一刀?”
“小的一定將功恕罪,望大將軍放過我吧。”
“扶我走。”
“是。”
宋九剛站起來,就看到王明帶著一百名護糧兵士,還是幾千個百姓向城下沖去。宋九撓頭,不對啊,攻城行,但不能讓百姓攻城。偏偏這些百姓比兵士還要興奮,手中舉著鐵鍬鏟子嗷嗷地叫著,向城下就沖了過去。有幾百個富州百姓同時大喊喝道:“王師無敵。”
宋九慌忙地對王枕與郭大說:“架我去中營。”
攻城戰他看過,太原攻防多次,那個慘烈的景象至今記憶猶新,這些百姓沖到城下,那無疑是送死的,只要城頭上一撥箭雨下來,最少能折去一半人。到處缺少百姓呢,所來,雖湖南現在稍稍變好一點,但許多地區還是一片荒涼景象,不能讓百姓這么送死。
可剛蹦了幾步,他又說道:“停下,停下。”
城頭上沒有動靜,有守城的兵士,可他們看著這群瘋狂的百姓,一個個呆若木雞。宋九從懷中將望遠鏡拿出來往上看,看到上面的兵士一個個迷茫,害怕,擔心,甚至還看到一個官員,大約就是賀州刺史陳守忠,他眼中與兵士是一樣的神情。這一幕讓城頭上的兵士震憾了,連一個押糧的民夫都如何兇悍不要命,還怎么打。
幾千人干活,動作很快,壕溝眨眼就填平,又有民夫興奮地喊道:“抬攻城梯去。”
一半人在城頭揮舞著鐵鍬鐵鏟子,一半人跑回去取攻城器械。也別抬了,看到壕溝填平,直達城門,城中老百姓自己將城門打開,你們是王師,請進吧,俺們不反抗。自始至終,陳守忠就呆呆地站在城頭看,都忘記發號令。潘美也出來了,他以為王明說著玩的或者撒氣話,沒有當真,在大帳里繼續商議種種yīn謀詭計。然后兵士過來稟報,說王明真的攻城去了。潘美大怒,急忙與尹崇珂出來,準備治王明的罪。可他們與宋九一樣,看到城頭上動靜不對,于是就站在哪里看著局勢發展。
壕溝填平,潘美正準備下令,讓王明帶人回來,填壕溝容易,攻城難。可接下來他的眼睛珠子快要瞪出來,搬梯子的人還沒有到后營,王明帶著一群民夫就攻入賀州城中。
這是神馬道理?
潘美都忘記通知大軍立即入城,而站在哪里呆呆地發愣。宋九被郭大與王枕扶了過來,潘美問:“傷勢發何?”
“傷了皮肉,未傷骨頭,問題不嚴重。”
潘美看著王枕說道:“你這小渾蛋,兩軍交戰,互有傷亡,但什么人都能傷,你不能傷宋九。”
王枕低頭認錯。
其實主要是劉鋹太殘暴了,兵士沒有家國的榮譽感。潘美道:“進城吧。”
打仗的事自己來,安撫的事還得女婿去做。宋九扶上了大黑,騎馬入城,在馬上潘美說道:“宋九,我終于明白了官家為何只給我這點兵力,即平南漢。”
然后苦笑,居然被一群民夫拿著鐵鍬鐵鏟子就攻下一個城池,這也是創造了一個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