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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谷縣坐落在鄆州西境,縣城往西不過一二十里,便是京東與河北交界之處。
這一日,只見操刀鬼曹正親自送都頭武松出了縣城,眾人來到兩路邊界,尋著一座古亭,曹正就勢鋪開酒席,與武松灑淚踐行。
“兄弟,你知我身為都頭,平日里看著雖是風光,卻是個得罪人的差事,抓過的宵小也不在少數。如今我前去東京,家里也沒個撐場面的男子漢,叫我委實放心不下,家中之事,便托付與兄弟,萬望周全!”武松說完,朝曹正鄭重一拜。
曹正見狀急忙扶起武松,剖白道:“你卻是說的哪里話來?想我與你脾性相投,又是義氣之交,就是沒有哥哥囑咐,看你面上我也義不容辭!如此兄弟你只管放心前去,一路小心謹慎,早去早回,我此時轉歸,便和渾家搬到你屋里小住,等你回來!”因為武松身邊有隨行的公人,曹正話說得有些含糊,只武松心知肚明便可。
武松聞言心中泛起萬分感慨,想起水泊里的王倫,身處寒冬的他只覺心暖入春。
眼前這曹正乃是場面上的漢子,見多識廣,處事麻利,手上武藝卻也不弱,此時有了他的承諾,自是一萬個放心。武松去了心病,直和曹正在這古亭之中,開懷暢飲起來。
慢慢過了幾日,那西門大官人在家中坐臥不寧,只覺心中悶悶不樂,便一個人出了門來,在街市上閑逛。陰差陽錯里又撞見那潘金蓮給武大郎送飯,一時心中奇癢難耐,卻又不敢沖撞,前些日子武大婚禮上,見自己只顧盯著她看。這女子甚是驚覺,似是察覺到甚么,便避開自己炙熱的目光,不再露面了。
西門慶此時不敢久留,一路唉聲嘆氣,路過平日里最喜歡光顧的勾欄瓦舍,也是意興闌珊,只見他發著癔癥,只是憑著兩條腿信步而行,卻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一處茶肆前。
里面一個煮茶的婆子見了,急忙出來相迎,道:“大官人多久不來光顧了?今日怎地有閑工夫過來?如此好歹進來喝盞茶兒再說!老身這里卻有上好的和合茶,包大官人一口下去,煩惱全消!”
那西門慶一見這個婆子。又聽她夾七夾八的風話。心中猛然一動,那垂死的淫念頓時又鮮活起來,當即邁腿入來,道:“王干娘,我少你多少茶錢?”
“不多,由他歇些時卻算!”那婆子笑道,直請西門慶坐。
眼見店里就王婆一人,西門慶又道:“你兒子跟誰出去了?怎地不見人影!”
“說不得,過兩日便要跟一個客人去淮上!”王婆回道。
“卻不叫他跟我?”西門慶怪道。
王婆大喜,道:“這便叫他推了那客人。卻跟著大官人享福!”
西門慶呵呵一笑,點到即止,也不再說此事,只是岔開話題道:“久聞冇干娘乃是我縣里第一個會做媒的,不知如今本事還在身上么?”
那王婆見此人說到自己平生得意處,下意識只覺生意要上門了,當即自夸道:“也不問她貞烈婦人,還是未出閣的小娘子,只要干娘出馬,鐵樹也得與我開一開!”
西門慶聞言把腿一拍,大叫了一聲“好“,開門見山道:“卻有一樁買賣與你!我如今看上一個雌兒,生得是百媚千嬌,干娘若是能作成我,我自重重謝你!”
那王婆一聽,心花怒放,只是嘴上卻道:“大官人,你宅上大娘子得知時,婆子這臉,怎吃得耳刮子!”
“我家大娘子最好,極是容得人!再說我也不敢奢求能與此女做個長久,但能一親香澤便心滿意足了!”西門慶道。
“還不是玩一玩兒便丟,說得自己好似多么癡情一般!”那王婆也是女人,聞言心中暗生鄙視,只是依舊陪著笑臉道:“不知大官人看上誰家小娘子?”
“便是那幾日前新婚的武……”西門慶道。
王婆聞言大驚,掩嘴道:“那何九叔的侄女,大官人也入得眼?久聞她是個跛腳驢兒,干不得活兒,又下不了地,模樣勉強稱得上中人之姿,大官人何時換口味了?”
“呸呸呸,不當人子!誰看上那姓何的閨女了!”西門慶怒道。
“那大官人……”王婆不解道。
“我說的乃是那新婚的武家那位二嫂!干娘一把年紀,性子卻這般急!”西門慶埋怨道。
王婆聞言,轉驚為怕,失聲道:“我的爺呀!打虎武松的渾家,大官人也敢惦記?老身卻還想留下這顆頭,多享幾年福呢!”
“沒了它,你拿甚么享福?”西門慶見說把手往桌子上一拍,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頓將王婆的目光吸引過來,隨即西門慶將手慢慢移開,露出手掌覆蓋著的一小錠金光燦燦的黃白之物來。
這王婆盯著金子久久移不開目光,半晌才道:“大官人且換一換,干娘包你如愿以償!”
“其他女子卻也不值這個價碼了!”西門慶回道。似這金蓮這般出色之人,他這輩子還真沒見過在姿色上能勝過她的女子。
王婆舍不得這錠金子,卻又懼怕武松,往下吞了一回口水,囁嚅道:“可那武松也不是好耍的……”
“好耍不好耍不關你事,他現如今上東京公干去了,回來時咱們好事已成,我見好便收,不去纏她便是!”
也是這西門慶命中遇不得潘金蓮,一時間精蟲上腦,色膽包天。實在苦熬不住,只想著往火中取栗。
那王婆頹然坐回板凳,一副左右為難的模樣,西門慶見她時不時去瞧那錠金子,心中有了八分把握。
這一日,曹正自外面進貨歸來,在店子里凈了手腳,把生意交付給手下人,便往對面武松家里走來。一進門便撞著一個滿臉是笑的婆子要出門,那婆子見曹正這一條長大漢子,頓時吃了一驚,實沒想到這家還有個掌家的男子,直叫她方寸大亂,忙唱了個諾,有些慌張的出門去了。
曹正面帶疑惑望著這婆子倉皇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正好這時渾家下樓而來,曹正問道:“這婆子是甚么人,怎地往家里鉆?”
“大哥卻是不知。今日俺家酒店隔壁,新開了一家茶肆,便是這王干娘租下的,她過來拜訪四鄰,見金蓮妹子人貌出眾。不免留了下來。多嘮了一回!看她甚是喜歡妹子的模樣,直說日后做了鄰居,要多來走動哩!”曹正渾家回道。
曹正低頭想了想,道:“我原先那東京城里,多曾有這樣的婆子,面慈心惡,閑時走家串戶,專一勾搭良家女子,把那未出閣的小娘子教得楊花心性,就是嫁作人婦的女子。也多禁不住這等婆子的一張利嘴教唆,直敗壞了風氣人倫,日后這種人要是再來時,老大的棍棒打她出去!”
曹正渾家一聽,驚得合不攏嘴,曹正一再囑咐,渾家方才應了。至此,曹正對這婆子暗暗留了心。
就這般過了幾日,一日午時,忽見這婆子抱著一匹好料子,便往武松家中而去,正好曹正在酒店門口閑坐,見狀叫道:“干娘,有何事哩?”
王婆心中有鬼,見這曹正一副好漢的派頭,店里又有四五十個跑堂的小二,甚是聽他的話,故而冇心中有些怕他,支吾道:“近處一個財主,布施與我一套衣料,綾綢絹緞,又與若干好綿,放在家里一年有余,不能夠做。今年覺道身體好生不濟,趁這兩日要做;又被那裁縫勒掯,只推生活忙,不肯來做。老身說不得這等苦,聞得武都頭的娘子有一手好針線,便想請她替老身……”
“不知那財主是誰?”曹正問道。
“便是那城外竹口鎮上的李大財主!”王婆撒謊道。這竹口鎮離縣城好幾十里地遠,這人總不可能真過去對質罷。
“真個只是做針線?”曹正盯著這婆子道。
“曹大官人說笑了,還能有別的甚么,只是做針線!”王婆故作鎮定道。
“那好,與我罷!我拿上去問問,若我弟妹允時,便替你做!”曹正說完,就勢上來接那衣料。
王婆聞言一驚,暗道這人怎地這般警覺?進都不叫自己進去,莫非窺破自家手段?當下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直躊躇起來,曹正見狀,心中更是肯定這婆子怕是沒安甚么好心思,開口道:“干娘既然拿不定主意,那便罷休!我渾家和弟妹都在小憩,不便打擾,干娘請回!”
曹正說完,也不給王婆反悔的機會,隨即走回酒店門口,沉著臉一言不發,只拿那雙虎目朝王婆瞥來。
王婆被曹正盯得渾身不自在,卻又不敢跟他翻臉,只好轉身回了店里,隨手將衣料往桌上一丟,氣得直跺腳。想她這輩子慣作此事,極少失手,臨老了反倒叫人壞了勾當,哪能不氣?只見這婆子呆坐在板凳上,尋思了半晌,起身將店門關好,一溜煙走了。
卻問這婆子去往何處?自古走狗挨了打,自然是回去找狗主人報喪。
這王婆心中氣憤不過,自己去尋武家的媳婦兒金蓮,卻干你姓曹的屁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別以為是東京來的人,便可以不把本地老輩兒放在眼里,當下一路走一路罵,深恨曹正擋了自己的財路。只見這婆子直往勾欄酒肆里去尋西門慶,東打聽來西打聽去,終在生藥鋪子里尋著正在查賬的大官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將方才遭遇添鹽加醋的訴說了。
西門慶哪里在乎王婆是不是受了委屈,只是一想到這不知哪里冒出來的曹正壞了自己好事,怎叫他忍得住心中怒氣,當即怒不可遏,先把王婆支開了,隨即叫了身邊五七個幫閑的潑皮無賴,外加店子里幾個有力氣的伙計,湊了十幾個人,便要叫他們去砸曹正的場子。
也怪那曹正平日里為人甚是低調,直叫西門慶完全不識得他。還以為就是一般開店賣酒的,自己派十幾人去砸他場子,也算給足他臉面了。
卻說曹正見王婆面色不豫的走了,冷笑一聲,當下哪里也不去了,只掇了條板凳,在店門口太陽底下坐著,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果然見十幾個桀驁不馴的漢子,氣勢洶洶的朝這邊興師問罪而來。
曹正呵呵一笑,麻利的從板凳上起來,上前笑臉相迎道:“各位客官看著面生,想來都是稀客,來來來,里面請,里面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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