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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于入夜時分,領著將近三百五十人馬悄然出城,前去打探消息的霍勝和寧遠都未曾回來,夜色中又飄起了淫淫細雨,道路泥濘難走。
秦牧原來的那一百多人馬還好,剛剛跟隨他出城的兩百官軍很快就開始抱怨起來,行軍時拖拖拉拉,走兩步停一步,秦牧看得直皺眉,在城中集結時他已經訓過話,但很顯然,這兩百老爺兵并未將他的話當回事;
特別是夜色中行軍,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從衣領直澆而下,在這種情況下行軍確實很苦,秦牧又不準打火把,誰拖拉秦牧也看不清,根本沒人怕他。
秦牧把兩個百戶叫來,兩人一個叫蘇大忠,一個叫袁業,秦牧還沒開口,蘇大忠卻先抱怨了起來:“秦大人,你究竟要帶著兄弟們去哪兒?這雨大天黑路滑,這么走下去,只怕不到半個時辰,兄弟們就全掉隊了。”
秦牧寒聲說道:“帶你們出來,自然是為了作戰,我再次警告你們,管好你們的手下人馬,莫貽誤了戰機。”
蘇大忠抗聲道:“秦大人,有本事你去管,沒見過這樣的雨夜行軍的,兄弟們滿肚子怨氣,誰管得住?”
另一個百戶袁業猶豫地問道:“秦大人,可否說說此行的目的,這樣我或許還能對手下士卒安撫一二。”
“奔襲顧憲成部叛軍。”
“什么?秦大人你開什么玩笑?顧憲成有數萬人馬,咱們只有兩三百人,這不是去送死嗎?要去你去,老子不奉陪。”
蘇大忠驚得跳起來,脫口而出的話絲毫不客氣,仿佛他不是在和上官說話,而是在喝斥瘋子,四周的士兵聽了也一片嘩然,論議聲在夜雨中嗡嗡作響。
“舉火!”
秦牧一聲令下,上百個火把燃了起來,雨點澆之不滅,把四周照得一片通明,雨水落在四周的樹林里,沙沙作響,左邊不遠,貢江河水汩汩北去。
秦牧原來的一百多人馬肅然靜立,巋然不動,而那兩百官軍則是交頭接耳,滿臉驚容。
秦牧手按刀柄,突然沉喝道:“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制,此謂構軍,犯者斬!調用之際,結舌不應,低眉俯首,面有難色,此謂狠軍,犯者斬!”
就在秦牧兩聲斬字刺破夜空之際,劉猛霍然拔刀,“鏘!”的一聲,金鐵交鳴之時,蘇大忠一顆頭顱橫飛出去,滾落兩丈多遠,無頭的尸體血如泉噴,噗聲倒地。
秦牧視若無睹,再次沉喝道:“爾等從軍多年,對軍規應該都很熟悉,現在本官再強調一次,十七禁五十四斬,只要犯其中一條,必斬無疑。”
上百支火把熊熊燃燒著,那兩百士兵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被秦牧的目光掃過時,人人只感一股寒氣自尾椎直沖頭頂,蘇大忠好歹是個百戶,秦牧說斬就斬了,誰還敢懷疑他的手段?
“本官治軍,一向從嚴,絕不容任何人犯禁,違者必斬。當然,本官也絕不虧待聽話的部下,顧憲成的叛軍如蝗蟲過境,搶掠了無數財寶,只要爾等聽令行事,等擊敗了顧憲成的叛軍,這無數的財寶就由咱們來接手了,到時本官絕不會虧待參與作戰的每一個人。”
鎮之以威,誘之以利,光是這樣還不夠,誰都知道,財帛雖動人心,但也得有命花才行。
針對于此,秦牧不顧兩百士兵臉色變幻難定,繼續喝道:“這次奔襲顧憲成部叛軍,看似兇險,其實不然,顧憲成人數雖多,卻不過是一群扛著鋤頭的烏合之眾,若遇突襲,必潰無疑;
為了達到突然襲擊的目的,本官才下令連夜出發,并不準舉火。現在天下起了雨,道路雖然難行,卻是天賜咱們的良機,敵人一定想不到咱們能在這樣的雨夜行軍,防備必然松懈;
而且我可以告訴你們,本官已經在顧憲成叛軍中安排好了內應,只待咱們一到,本官安排的內應就會適時發動,只要各位聽令行事,忍住一時艱苦,到時咱們里應外合,顧憲成搶來的無數財寶在等著你們去拿了!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大丈夫立世,生不能五鼎食,死亦當五鼎烹!本官身為知縣,這條命比你們的賤命值錢得多,本官都敢去博一次,你們怕什么?拿出你們的勇氣來!金銀財寶、功名富貴,終將是你們的!”
秦牧喊完,目光沉沉一掃,劉猛仿佛打了雞血,立即大吼道:“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拼他娘的!”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拼他娘的!”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拼他娘的!”
“...................”
秦牧那一百手下跟著吼了起來,聲浪直拍貢江水面,那兩百官軍受了感染,紛紛跪地表示愿意聽從秦牧號令,
整個場面中,大概只有蒙軻一人保持著平靜,他就象一頭林間的老虎,無聲地看著秦牧的一舉一動,一言不發。
秦牧迅速作出調整,讓崔鋒和凌戰接任百戶之職,管轄兩百官軍,袁業被降為總旗(明軍編制:十人為小旗,五十人為總旗。),戴罪立功。有蘇大忠人頭在,誰也不敢有異議。
火把很快又息去,三百多人重新踏上了征程,這回行軍速度快了至少三倍,在夜雨中無聲地跋涉著,再沒有一個人敢叫苦;
秦牧已經用血淋淋的事實告訴他們,什么叫殺伐果斷;
同時在他們前方描繪了一幅財寶堆積如山的誘人畫面。
更重要的是秦牧說有內應,誰都知道,再堅固的堡壘也經不住從內部破壞,有內應就代表著成功率會成倍增加,危險系數會大大降低。
不錯,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知縣大人都舍得去拼命,咱們一條賤命,怕個鳥!
這會兒秦牧可沒力氣喊口號了,這副身體雖然苦苦打練了兩個多月,比以前好了不是一點半點,但和蒙軻這些猛人比起來,還是相差甚遠;
夜色茫茫,雨下不停,道路一片泥濘,一腳下去泥漿就漫過腳背,抽起來特別吃力,走了兩個小時這樣,秦牧已經累得兩腳灌鉛似的。
但他除了咬牙強撐著,別無它法,這樣的雨夜,路面泥濘濕滑,在不打火把的情況下騎馬非常危險,就連蒙軻等人都得牽馬而行,他就更別提了。
可以說,此刻的他全靠一股毅力在支撐著,蒙軻一直走在他身邊,每次秦牧摔倒,趕上來扶起秦牧的總是他。這丫的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但沉默絕對不代表他是羔羊。
天蒙蒙亮時,累得半死的三百多人馬在陽埠鎮南面的一片茂林內休息,秦牧有些懷念巧兒那雙小手了,小丫頭按摩起來那叫一個舒泰,以至于秦牧從來沒有役使童工的愧疚。
這丫頭如今寄住在贛州府衙里,大概正一邊吃著煎餅,一邊往身上藏煎餅吧,現在不擔心餓肚子了,但小丫頭還是習慣隨時往身上藏吃的,想起她這個習慣秦牧不禁莞爾。
前往信豐打探情報的霍勝竟能準備地找到眾人藏身的樹林,秦牧敢肯定他一定是屬狗的,甚至忍不住往他屁股上掃了一眼,看看沒有沒有尾巴露出來。
“大人,信豐縣被叛軍攻破了!”霍勝從凌戰手上搶過一個煎餅,一邊咬一邊說道。
“就這些?”秦牧用手扳著自己的麻木的腳趾頭,嗒嗒地響著。
“燒殺搶掠這些沒什么好說的,顧憲成也就這點出息了。”霍勝一臉不屑。
“別忘了,你也搶過本官。”
“噗!”旁邊的蒙軻正在喝水,全噴了出來。
霍勝一臉肝紅,一口煎餅卡在喉嚨,咽不下,吐不出,蒙軻一掌拍他背上,終于把他那口煎餅給拍了出來。
“大人...........您不是官嘛,咱們搶當官的還說得過去,顧憲成他...........別提了,信豐城里那叫一個慘,我當時差點忍不住提刀沖進去砍一通。”
“少廢話,說正事。”
“顧憲成似乎不想在信豐多留,昨天搶擄大半天后,已經著人準備開倉放糧,招納難民,今天中午很可能就會開拔北來,我猜他一定是想乘勝直撲贛州。原來他手下就有一萬多人,攻下信豐后,人馬必定大增,極有可能增加到三萬以上,大人要有心里準備。”
“附近的地形探清楚了嗎?如果顧憲成北上,會走哪條路,哪里最適合伏擊?”秦牧直接了當地問道。
“大人,無須這么麻煩,顧憲成學人家韓信點兵,多多益善,他正在大肆招納難民,咱們何不做回難民呢。”
秦牧眉頭一挑,嘿嘿地笑道:“本官正有此意!事不宜遲,你就帶你原來那幾十人去吧!”
幾人三言兩語就商定了破賊的方案,效率不是一般的高,又接著討論一些細節問題后,霍勝便帶人投奔顧憲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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