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歐陽大少,歐陽二少也很想撫額。
戰亂多年,有許多禮法都名存實亡了,眼下的妹子可都彪悍得很。尤其是在這京城之中,大家閨秀出門游玩嬉戲的不在少數,矜持點的還知龗道避下人,象歐陽大小姐這樣平易近人型的就完全和民眾打成一片了。
這也是譚氏總是頭痛的重要原因之一,可憐天下當老媽的,真心都不容易。
伙計們已經在外面吆喝起來,“各位客官,打擾了!今日有位姐兒,說小店的招牌大蝦做得不好,要跟我們大廚比上一比,請諸位有興趣的就過來做個評判。放心,絕不收錢,所有來做評判的我們還免費贈送本店的招牌大蝦一對,有愿意的就請舉個手。良心話,可千萬別看在那對免費大蝦的份上,就選了小店,咱們做的是開門買賣,一定得大伙兒吃著好,才是真的好!”
嗬!這話說得可真漂亮,頓時就有不少老食客替他們捧場道,“這是哪里來的不長眼的小丫頭片子,竟然敢來這里挑事?虧你們還愿意搭理,要我就大巴掌轟出龗去了事。”
伙計笑得更加自信了,話卻說得更加謙卑,“瞧您說的,就算是人家故意來挑事,也是瞧得起咱們小店才來。權當陪她耍耍,也給諸位客官逗個悶子,一會兒你們多喝兩杯,也算是助個興消個食了。”
啊呸!謙虛也要有個度,這不是把姐姐當成猴來耍了?念福原本的七分怒火,一下漲足十分。蹬蹬蹬走上了酒樓的戲臺子,直接沖那伙計就叫板了。“這話我可不愛聽,大家都是手藝人。憑本事吃飯的,就是今日比試也是事關顏面招牌的大事,可不是你這取笑逗悶子的!諸位!”
她朗聲沖底下人道,“我聽這里的伙計念叨半天,偏偏最要緊的一句話沒說到。我今日要來比試,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點了這里的招牌蝦,卻發現蝦里的沙囊沒有除去,才跟店家爭執起來。可這店家偏偏死不認錯。還要以言語相激,逼得我跟他比試。我們剛剛已經說好,他要是輸了,就要把鴻興樓的招牌砸了,跪下給我磕頭認錯,再不踏足京城半步!掌柜的,我可沒說謊吧?”
滿座皆驚,居然下了這么大的賭注?這就不是一頓飯幾只蝦的事情了,這決定著一家店的興衰和存亡啊。
都給人點名叫陣了。掌柜的再不情愿,也黑著臉出來了。他剛才故意讓伙計們沒提到賭約之事,是想私心的給自己留條退路,又或者等到對方輸了。可以以此要脅,擺擺派頭,做足架子。出一口胸中惡氣。可沒想到這小姑娘竟然當眾就說了出來,這下可好。大家都別藏著掖著了,背水一戰吧!
“姐兒。不過你好象也忘了一條,要是你輸了,你可也要跪下跟我磕頭認錯!”
“不是她,是我。”歐陽康施施然登上臺來,抱拳沖眾人行了個禮,又望著那掌柜的道,“答應你的是我,可不是她。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嚶嚶,歐陽康你真好。念福剛決定以后再不跟他搶他喜歡的菜了,歐陽大少轉過身來卻是從牙縫中低低擠出一句話,“你要是敢輸,看我回去怎么掐死你!”
震驚得還沒回過神來,代表鴻興樓出戰的主廚出場了。此人三十上下,年富力強,一看就很厲害的樣子。
可臺下更多的人,注意的是歐陽大少。有人甚至驚呼,“這樣好看的公子,莫非是天上的神仙?”
神仙你個頭!念福在心中鄙視,明明是個假仙。當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個君子還威脅弱女子。
還沒開始,鴻興樓前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不知龗道是哪個好事的,把剛剛里頭打賭的事情對外說了,頓時半條街都轟動了。這是多大的新鮮事啊,怎么能算是逗個悶子取個樂呢?
可以說鴻興樓是整個南市餐飲業的老大了,要是他今天真的給人砸了場子,毀了招牌,這生意還怎么做下去?
酒樓掌柜,吳華手心有點冒汗了。
他開始后悔,自己方才的話說得太大太滿了,要是今天真的輸了,對面的小丫頭片子只是輸一張臉,可他要賠的是整個酒樓啊!這上上下下幾十口子人還要不要活?他們各自家里的人還要不要活?
“別慌,穩住。”忽地,身后傳來一道低沉但沉穩的聲音,有些老食客開始驚呼,“喲,是宋大老板親自來了!今兒您是要親自出手么?”
宋思源,本店的東家,這座鴻興樓就是由他的父親,宋鴻興所創辦,烤大蝦等幾個家常菜,也是宋家父子畢生心血凝聚。
“東家。”吳華轉過身,眼中有寬慰,也有忐忑。
“沒龗事。”宋思源一面含笑跟認出他的老食客拱手問好,一面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對面的女孩。
身形嬌小,雙臂纖細,臉上身上干干凈凈,身上并沒有那種長期在廚房做事的煙火氣,怎么看也不象是個專業廚子啊?宋思源心中暗暗稀奇,卻不敢小覷。
他走上戲臺,原先的主廚,他的大弟子立即躬身退到一旁,規規矩矩做起了下手。宋思源先抱拳團團對眾人施了個禮,然后對念福笑道,“這位姐兒,不知如何稱呼?”
“你叫我……”
“英雄莫問出處。”念福才想答話,卻給歐陽康擋了回去,“我們來又不是揚名立萬的,不過是覺得你們菜做得有問題,想提提意見而已。誰知你們不領情,還要倒打一耙,非說我們鬧事。既如此,只好登臺比試一番,讓大家伙兒知龗道,這世上還是有廚子會挑了沙囊做蝦的。”
厲害!
歐陽莊心中暗暗佩服,別看這位大哥從鄉下來,但口齒利落,腦筋清楚。重要的是,反應夠快。一見宋大老板出來了,迅速以退為進,態度要囂張,但道理要講清,迅速把過錯推到對方頭上,并給對方一個合適的臺階下來。
宋思源聽了這話,果然臉色緩和多了,“原來如此,那倒是我們誤會了。既然如此,那便是以菜會友,之前的意氣之爭,便算不得數了。”
聽他這話,門外頓時有人喝起倒彩來,“宋老板,你不會是怕了吧?”
估計那是同行家的伙計吧?可宋思源并未生氣,只是微微一笑,“我只說那意氣之爭算不得數,可沒說這比試算不得數。依舊是那句話,要是大伙兒覺得我家的蝦不如這位姑娘的,那我們鴻興樓從此再不做這道招牌蝦!”
一句話,鏗鏘有力的落下。并沒有之前吳華那種賭氣的兇狠,卻帶著更加沉甸甸的壓力。
歐陽康忽地意識到,既然兩邊已經鬧到這個份上,想要大事化小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宋思源又轉過臉來,微微笑道,“姐兒,那咱們可以開始了嗎?每人各做二十只烤蝦,請下頭的客人品嘗,誰好誰不好,現場就見分曉,如何?”
念福忽地有些緊張了,這位大叔的氣場太強大,她有些HOLD不住啊。
“沒龗事。”歐陽康忽地在她耳邊低低道,“我就覺得你做的比這個店里做的好吃。”
大哥,這種時候這樣的安慰不起作用啊!還不如罵幾句。
心理已經緊張得開始扭曲的念福咽了咽唾沫,看了看臺上已經擺好龗的各種調料和工具,弱弱的舉起了小手,“那我……我可不可以再要一把剪刀?”
她的聲音雖小,但還是有不少人聽見了。人群默了默,忽地發出一陣爆笑。
有人就開始取笑了,“我說姐兒,要不要再給你拿些針線來?你好繡一只烤蝦跟宋師傅比?”
“真是笑死人了,從來沒聽說過,有人做菜還要用剪刀的!”
“要是不行就早點下去,別在這里丟人現眼了!”
看著臺下就跟燒開了的水似的沸騰起來,念福一張小臉,紅到了耳根,簡直都快要冒青煙了。
忽地,就見歐陽慕蘭抱著牙簽盒沖到前頭,“你們笑什么笑?一個師傅一個做法,誰說不許人拿剪刀做菜了?我們高興,你們管得著嗎?沐姐兒,別理他們,咱們做咱們的就是了。”
不得不說,有時候對付這些流言蜚語,還是彪悍的態度比較有用。
人群中的笑聲雖還有,卻小得多了,宋思源卻若有所思的看了念福一眼,命人取了一把剪刀來。
念福握著剪刀,定了定神,把臉上的熱辣壓下去幾分,望著宋思源點了點頭,“開始吧。”
那行。
宋思源微微一笑,親自動手了。
先準備輔料,他的大弟子想上前來,可宋思源微一抬手,那大弟子就知趣的退下了。
臺下眾人就見宋思源取出一塊生姜,手上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卻靈巧的猶如他的手指一般,快速而輕柔的在那塊生姜上推過,就順著生姜的長勢,削下薄如蟬翼的姜皮來。真正是添一分嫌多,減一分不夠。
不說別的,光看他亮出這神乎其技的一手,臺下食客們就已經開始鼓掌叫好了。就是門外想看笑話的同行,也不得不承認,怪不得人家能做南市老大,瞧這手刀工,實在漂亮!
念福也傻眼了,這……她這是惹到神了么?她這個三腳貓的小菜鳥跑出來跟廚神PK,是嫌活得太舒坦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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