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御膳房。
因近日天降暴雪,皇上又病著,沐太后發下話來,要精減宮中飲食,以示與民同苦之意,是以陸瀅只做了兩道小菜,就無甚事做了。
旁邊,一個年輕的幫廚見她欲收拾器具,便賠笑上前,陸姑娘,早聽說你的爐灶和刀具極其好用,能不能借我試試?
陸瀅瞧他一眼,不大入眼。這幫廚天分有限,只有幾手面點上的絕活,撐死了也就做個白案師傅,實在沒必要過分示好,于是只淡淡道,不好意思,我們陸家有明訓,爐灶刀具便如刀客的刀,將士的隨身兵刃一般,概不外借。
那幫廚臊了個大紅臉,訕訕走開。余三勝瞧著眉頭一皺,才想上前說陸瀅幾句,忽地有小太監跑來急道,余總管!余總管,王舍人請你過去!
余三勝一怔,他找我有何事?
王粲?陸瀅的耳朵也豎了起來。此人和破園交好,眾所周知,這是怎么了?
那小太監似乎沒什么經驗,當眾就道,是他那個好友,就是歐陽家的公子惹上人命官司了。說要尋前兒一個宮中女子,撿到什么要緊的包袱,就想請您幫忙打聽下子。
那趕緊去看看!余三勝安排了一下,頓時隨那小太監走了。
可陸瀅站在那兒,心中卻是驚疑不定。她就撿到一個包袱啊!難道他們要尋的人竟是她?
趕緊尋人悄悄去打聽一番,等消息證實,陸瀅笑了。
這可真是山不轉水轉,沒想到自己無意中撿到的包袱竟然成了關鍵物證。因為現在高氏和歐陽康各執一詞,誰也拿不出有力的證據,所以找到這個關鍵的包袱便成了定案的重要物證。
那要交出來嗎?當然不。可就這么默默無聞的收著又有什么趣兒?
陸瀅想了想,招手叫來個下人。你再叫個人,到余師傅跟前,把咱們撿到包袱的事說說。務必要做得不露痕跡,知道嗎?
那人會意的去辦了。陸瀅勾起一抹淺笑,回頭她瞧瞧那個姓祝的丫頭還有歐陽康要怎么來求自己!
歐陽大少的病榻前,不僅守著念福,還有關耀祖這個損友,以及他的萬年小尾巴裴耀卿。崔浩也是個好損友,這頭歐陽康出了事,他轉頭就去告訴了關耀祖。這二人可沒安好心。關耀祖一來,就跟崔浩似的,又嘲笑了歐陽康一番。
看吧,這就是逞強要去英雄救美的下場。結果把自己逞病了不說。還給人家舅媽倒打一耙。你說你這腦子是給驢踢了嗎?
歐陽大少眼下戰斗力太弱,只管閉目養神,把二人的風涼話記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數落夠了,關公子蹺著二郎腿放下茶杯。又不客氣的抓了塊糕點塞嘴里,覺得好吃,又把整個盤子都塞給了他小師弟,這才說起正經話,要說這事弄得這么復雜干嘛?不用你們出面。我尋兩個人好好把那家子教訓一頓,包管他們屁話也不敢放一個了,還打官司?哼哼,也不看看這京城是誰的地頭!
裴耀卿吃人嘴短,咽下糕點弱弱道,師兄,你又仗勢欺人了,這樣不太好吧?
關公子理直氣壯得很,這哪兒叫仗勢欺人哪?明明是他們恩將仇報好不好?小師弟,別老聽你爹的那一套,對付好人可以講道理,對付這種人就得給他們點厲害點瞧瞧!
歐陽康瞧一眼念福,道,你說的法子我也想過,可要是這樣一來,我這救人的十分功勞也要給抹得只剩三分了。反正我沒做虧心事,倒不如正大光明的跟他們打贏這場官司,不過麻煩些,又怕什么?
念福知道這是怕自己為難,道,其實你真的不必顧忌我的,我舅舅舅媽什么人難道我還不知道么?給他們點虧吃,讓他們長點記性也好。不過你讓王大哥去那兒傳話,到底有沒有用的?
歐陽康自信一笑,頗有幾分蘇神棍的風采,你放心,德潤兄辦這種事比我還精明,斷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才說著話,余三勝親自來了。
歐陽康挑眉看念福一眼,小露得瑟。
念福沒空看他顯擺,迅速把關裴二人領到隔壁藏著,然后使勁揉了揉眼,在臉上點幾滴茶水,甚至想往歐陽康臉上抹點白灰,只可惜被歐陽大少一個眼神嚴厲制止了。他好歹也是蘇澄門徒好不好?要是讓先生知道他做個這樣簡單的戲還要涂脂抹粉,不掐死他才怪!
等到余三勝進來,就見床邊坐著一個眼睛紅腫,珠淚漣漣的念福丫頭,而床上躺著一個氣若游絲病殃殃的歐陽大少,那顆心啊,頓時就揪起來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弄成這樣了呢?
眼看把老頭子的眼淚都快招下來了,念福頗覺赧顏,再看歐陽康一眼,你來吧,這種騙好人的勾當,她還是不太擅長啊。
歐陽康也有些于心不忍,可戲已開鑼,只得厚著臉皮演下去,虛弱的出聲,余師傅來了?我沒事,真的……沒什么大事。
都病成這樣了,你就快別說話了。丫頭啊,余三勝從自己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紙包,小心翼翼的交給她,這是旁人孝敬我的食材,眼下他病著也不能進補,等到好了,拿去燉些老鴨什么的,最是滋補不過了。
哇哇!念福只打開紙包瞧了一個角,兩眼頓時直了。
這可是冬蟲夏草!在后世賣得堪比鉆石,她還沒吃過呢。嗚嗚,念福這回是真哭了,余師傅,您對我們真好。太感動了!
可余三勝擺了擺手,我能幫的也就這些了,今兒來,主要是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那個什么包袱好象是給阿瀅家的下人撿到了,她說她會回去幫著問問,你們就不要太著急了啊。
果然按捺不住。露出狐貍尾巴了么?念福和歐陽康對視一眼,看來這戲可以繼續演下去了。跟這種偽白蓮交手,就不必有半點心理負擔了。
不過二人心里還是大大的記了余師傅一個人情。將來有機會,好好報答人家吧。要不真心好愧疚的。
當晚陸瀅回家。就接到念福的帖子了,請她明日到城中正陽樓喝茶。
要說那也是個不錯的酒樓了,可陸瀅卻冷笑道,去告訴她,要請我喝茶,就去西市如意居吧。別的地方,我還真沒什么興趣。
這死女人。也太討厭了!收到陸瀅回話的念福很是惱火,不是因為怕花錢,那如意居是誰開的?小鳳哥啊!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了,還要去給他幫襯生意?
歐陽康看她一眼。卻嘆了口氣,到底是百密一疏,防不勝防啊。
他當然也不愿意要念福去受那個氣,看樣子自己的計劃還是不行,這可怎么辦呢?
你們這是在為包袱的事犯愁么?我告訴你們。不用愁了。忽地,杜川興沖沖上樓來了。
蘇澄不在家,歐陽康又出了這樣事情,杜川也很著急上火,不過他卻著急卻不是在家干坐著。而是出去跑他的門道了。
那個包袱在陸家三姑娘處,念福你不是跟余總管交好么?咱們管她要去。
念福很是驚奇,杜叔你一天都不在家,怎么知道這消息?
杜川笑而不答,倒是歐陽康忽地想起,先生曾經告訴過他,杜家在京城開了幾百年的酒坊,三教九流很有些門道。
當下也不啰嗦,只問,眼下那陸三姑娘不肯把包袱還給我們,還要請念福去如意居相見,咱們要不要答應?
杜川略一躊躇,這樣啊?那行吧,這件事交我來辦了。
為了去見念福,陸瀅特意盛裝打扮了一番。
看著鏡中那個美麗高貴、氣度雍容的自己,她自信的仰起了下巴,自己才是最好的,那個鄉下來的野丫頭注定是要輸給她的!
門外,已經有念福打發來的馬車等著了。陸瀅是識貨之人,所以一眼就看出那馬車非常精致奢華,拉車的大馬也是格外的威武雄壯,車身上還掛著西市如意居的小小銘牌。極是耀眼。
車夫是個魁梧利落的漢子,衣著都比平常官宦人家更加華麗,到她面前躬身施禮,因祝家姐兒訂的是我們西市如意居最好的上房,所以按本店的規矩,就由小可來接姑娘前去赴宴。請!
看來那丫頭為了要回那個包袱還真是下了血本啊。陸瀅挑眉得意,她當然要坐一回如意居的馬車體驗一回闊綽的味道,不過她也讓自家的馬車和下人都緊隨其后,以備不測。
馬車走得十分平穩,一路向著西市而去,沒有半點問題。
陸瀅漸漸安下心來,打量這輛車的內飾,發現許多地方的裝飾處竟然是用純正金箔打成,窗沿上鑲著美玉,連鋪在身下的錦墊都是用上等錦緞制成,實在是奢華到了一個令人嘖舌的地步。
陸瀅心中最后一絲疑慮也蕩然無存了,這樣奢華的馬車,除了如意居城中還有哪處酒樓配得起?
等到馬車停下的時候,陸瀅正待下車,卻意外的聽到身后自家下人的驚呼。
怎么了?陸瀅推開車門出來,可一瞬間卻也是怔在了那里。
(關于冬蟲夏草,忍不住小8兩句,有認識的人吃過,據說那個燉的湯真的非常鮮甜,而且是提高免疫力的。但桂子沒吃過,除了流口水,也不好亂說。但我從前去高原地區旅游,見過大把人拿著玉米須夾在什么東西里偽裝的蟲草,肉眼看跟真蟲草一模一樣。然后據當地人說,因為蟲草實在太過珍稀罕有,現在被挖掘得非常厲害,一是特別破壞環境,二是假冒偽劣特別多。現在連他們自己都挖不到真的,就是挖到了也絕不會賣,都是自家吃了。市面上現有的哪怕標了野生,也多半是人工的。所以除非有錢到了一個地步,真沒必要去吃這種東西,然后咱們還可以當做是為環保做貢獻了。當然,念福和大少吃的年代與地點跟咱們沒半毛錢關系,就讓他們代我們過過干癮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