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如意居。
五個斗大的字歪歪扭扭的寫在塊新制的木牌上,掛在一個小酒館之前,墨汁淋漓的樣子好似還沒干。
不過招牌雖新,可這小酒館卻有年頭得很。也不知道開了多少年了,連門口的磚上似都粘著一層油光,顯得又臟又破,連出入的人也是古古怪怪,陸瀅那樣一身盛裝的站在這里,就象是白天鵝掉進了垃圾堆里,說不出的怪異。
念福笑吟吟的站在門前,將手一伸,“陸姑娘,請。”
竟敢耍她?陸瀅氣得臉色發青,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可是,迅速有一個彪形大漢上前把她攔住了,“怎么?瞧不起我們這小店?”
陸瀅倒退一步,看向自家的下人,卻見四五個目光不善的大漢正有意無意的堵了過來。
看她望過來,一個大漢還抖了抖海碗粗的胳膊上那樣遒勁有力的肌肉,陸瀅驚退了兩步,下人們更加瑟縮著不敢出頭了。
念福又笑意更深,“陸姑娘,還是快請進來了吧。這幾位大哥的脾氣可不好,萬一傷著你了,我也沒辦法。”
陸瀅氣得牙根都癢癢,可形勢比人強,眼下這局勢,能怎么辦?只得忍氣吞聲隨念福進了那間破舊的小酒館,由她帶著,進了酒館唯一一間上房。
所謂上房,不過是用幾塊小木板隔成的單間,點著一只小油燈,黑漆漆的。旁邊還凌亂放著牌九和骰子,想來是個聚賭的所在。
這屋子也不知到底有多久沒打掃過了,散發著一股混合著烈酒的酸臭油膩味道,陸瀅掩著口鼻皺眉在屋中站定,再不肯挪動分毫。
念福卻若無其事的走過去坐下,倒了杯茶,“坐啊。”
陸瀅不坐,冷著臉道,“如果這就是祝姐兒你的待客之道,請恕我無法領受!”
念福睜大眼睛看她。“這樣的待客之道還不夠好么?陸姑娘。就為了你說要來西市如意居,我特意尋了這家老板,好說歹說才求得人家同意換下百年老字號,掛上西市如意居的招牌。又為了接你前來。我可是磨破了嘴皮子。才借到那么豪華的車子。你若是還嫌這樣的待客之道不好。那我也實在沒什么法子了。”
她聳聳肩膀,自顧自的喝了口茶。
陸瀅再看她這悠哉悠哉的樣子,氣更是不打一處來。“既然祝姐兒你沒什么別的事說,那我就告辭了!”
她就不信,念福能不求她。
果然,念福很快出聲了,“站住!陸姑娘,咱們都別裝糊涂了,你早知道我請你來是為什么吧?說吧,把包袱交出來,你要什么條件就開。”
陸瀅冷哼,望她笑得有些冷,“你說那個包袱呀,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放哪兒了。不過呢,若是有人肯好好的跪下給我磕幾個頭,向我認個錯,興許我還能想得起來。”
念福臉一沉,“陸姑娘,你別太過分了!”
“我有嗎?有嗎?”陸瀅反倒一臉無辜的看著她,心中只覺痛快之極,“我又沒弄個西市如意居把你誑來,我也沒弄幾個彪形大漢威脅你不能出門。祝姐兒,你倒是說說看,我是哪里做得過分了?”
念福一直等她說完,才冷冷問,“有意思么?陸姑娘,咱們就算沒什么交情,可也不至于結仇吧?不過是歐陽康拒絕了與你的親事,又不是正經退親,你至于這么惱羞成怒的一再挑事?”
陸瀅神色一變,死死盯著念福,象是給人踩著痛腳一般,似是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克制著自己沒有發火,只是輕哼了一聲,“祝姐兒,你不用在這里故意激怒我,沒用的。你說得對,咱們又沒什么交情,你家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至于那個什么包袱,我估計我是想不起來擱哪兒了,你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她倒要看看,沒了這個包袱,歐陽康要怎么脫罪!
可才想邁步出門,卻有個又臟又丑,臉上還帶著丑陋刀疤的老男人進來了。他的左眼瞎了,只余一個塌陷的黑窩。就用那只右眼輕輕掃了過來,陸瀅就只覺得渾身的寒毛都炸起來了。本能的往后退了幾步,竟是有一種遇到猛獸的危機感。
那人似有足疾,步履蹣跚的緩緩走到念福跟前,將手中一只半尺來高的小瓦煲放到她的面前,從喉嚨里擠出沙啞的兩個字,“嘗嘗。”
念福揭開蓋子聞了聞,“好香,這是什么?”拿筷子攪攪,肉塊大大的,白白的,她也不認得是什么東西,
老男人嘎嘎笑了起來,笑聲粗啞如在砂紙磨過,說不出的刺心。陸瀅更害怕了,很想逃離,卻偏偏不敢動。因為這老男人坐的位置剛好既可以和念福說話,也可以用余光掃到她。
好不容易,老男人的笑聲停了下來,“人肉,你敢吃嗎?”
陸瀅駭得一下子捂住了嘴,可念福卻皺眉狠了狠心,挾起一筷子肉,張嘴就吃!
陸瀅快吐了。
可念福咬下一口卻是笑了,“你這老叔騙人,這才不是什么人肉呢,要是也是唐僧肉!”
老男人有些驚奇,“你怎么知道不是人肉?”
念福一笑,“要是人肉能是這樣鮮甜的好味道,這世上的人早給老虎豹子吃光了!”
老男人又笑了起來,“你這丫頭倒有些意思,不過你今天這碗肉卻不能白吃的。”
念福一面吃,一面點頭,“我知道規矩,老叔你說吧,要我干什么?不過太難了可不行,您要不高興,找我家杜叔去。”
老男人忍不住笑著抬起那只粗糙骯臟的大手摸了摸念福的頭,念福也不躲開,還沖他嘿嘿一笑,繼續吃。
老男人的目光柔和了許多,“放心,不讓你干別的,我聽說你的臘八粥熬得極好,明兒來我這里熬三天的粥吧。給兄弟們和路過的百姓嘗嘗,要什么東西盡管說。”
念福眨巴眨巴眼道,“這個倒是容易,只不過要是您家兄弟們吃上了癮,日后看不上您燉的肉,老想著要吃我們家的粥,那您可得破財了哦!”
老男人笑得更開懷了,“你這小丫頭倒有幾分意思。好,你只管熬,最好連我也吃上癮,你可就賺得更多了。”
念福嘻嘻笑著,埋頭吃肉。老男人也不說話,就那么笑瞇瞇的看著她。陸瀅站在那個角落里,如坐針氈,數度想走,就是不敢。
等到一煲湯吃得干干凈凈,念福拍拍鼓鼓的小肚子,打了個嗝,“飽了。”
老男人一笑,似是無意識般喃喃自語,“這湯都吃完了,老鬼也該回來了吧?”
話音沒落,門外便有個瘦小精干的人進來了。此人相貌極是平凡,粗看一眼好象還有點印象,可再看一眼,卻又覺得怎么也記不住他的相貌了。
老男人一笑,“才說到你,這就回來了。”
那人謙恭一笑,“勞古爺惦記了。”從身后拿出一只大大包袱,遞到念福跟前,“姐兒看看,你找的是不是這個?”
念福打開包袱,里面放著一套舊毛料制成的小孩兒衣裳。
陸瀅在一旁看著差點驚呼出來,這,這不是她之前撿到的那個包袱?她明明要來鎖進自己箱子里的,怎么會到了這里?這伙人,究竟是怎么人?
念福睜大眼睛上下瞧瞧,忽地訕笑道,“說實話,這衣裳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套。”
叫古爺的老男人笑了,“老鬼,給她講講。”
那瘦小男人頓時道,“這套衣裳別看已經烤干過,可摸這邊線處還微有濕意,應是之前浸了水的。這種料子也算是不錯了,但起碼穿了有四五年,看這裁剪拼接的痕跡,之前應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女眷用來做裙子的。做這套小孩還嫌有些不夠,就接了些別的皮子。這般大小,那孩子估計也就四五歲左右,應該是男孩子,估計是哪個大戶人家有臉面的管事向主子討了給孫子做衣裳的。”
念福驚奇了,光看這件皮衣,此人居然就能理出這么多的頭緒?
可那瘦小男人又道,“姐兒要是想知道究竟是誰家的,只管拿著這衣裳去京城大戶人家的針線娘子中打聽一番,只怕就有眉目了。瞧這件衣裳鎖邊的技法,我估摸著應該是位南方的繡娘。”
念福沒啥可說的了,站起來給那人深施一禮,“多謝大叔指教。”
那瘦小男人沒想到她這樣客氣,倒是有些不習慣,手足無措的道,“這……這算什么?”
倒是古爺笑了,“辛苦你了,下去歇著吧。”
瘦小男人趕緊走了,古爺才望念福笑道,“你要謝他,去多釀些酒來就是。好啦,我也不留你了,趕緊回去吧。”此時,他的目光終于落到陸瀅身上,扔出一句話,“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則下次可不止是拿個包袱這么簡單的了。”
陸瀅渾身一震,明白惹上一幫惹不起的人了。幸好只是個包袱,要是半夜里來對她怎么樣……
她不敢想下去了,忙不迭的點著頭,逃也似的走了。
事情辦完,念福也該走了。古爺笑著點了點頭,揮了揮手。
(早上師傅過來,拿磚頭水泥把那個老鼠洞堵上了,實在太可怕了,連天花的鋁材都咬了小碗大的洞,至于其他……不說了,免得嚇壞大家,希望再不要有老鼠來鬧騰了。那啥,因為昨天忘了發布,所以今天桂子再三更吧,相當于有四更哦!先去碼字,晚上9點見,乖乖的桂子求各種虎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