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鹽運使張蓮芬這年五十一歲。89他還有一個身份,就是華德嶧縣煤礦的中方總辦,也就是后世的總經理。
張蓮芬覺得,自跟了李鴻章這個“明主”,認定了實業救國是唯一正確的道,忙前忙后十幾年,最后盤點自己的所為,最績就是嶧縣煤礦了,其間投入的心血外人是不知曉的,只有他自己清楚。而這座五年前就達到年產200萬噸的國內屈一指的也跟其他礦山一樣,遭到了洋人的覬覦。山東自光緒二十年(1897)巨野教案發生,德國海軍少將帶特里費攻膠州灣,進而霸占膠澳,次年二月朝廷與德國簽訂《膠澳租界條約》,期限九十九年。山東之鐵礦產,悉歸德國承辦。遠在魯南嶧縣早已開礦的嶧縣中興煤礦也遭到德國滲透,被逼合資,經過以他為的中方代表的艱苦卓絕的努力,總算將煤礦的經營權保住了。德資一直不到位對于張蓮芬而言是好事不是壞事,這樣就更有理由拒德國人于門外了。
嶧縣煤礦自數年前的一場透水事故死了幾十名礦工,引發了不小的風波,被朝廷勒令關閉了幾年,后經張蓮芬活動,終于得以復產。張蓮芬意識到,修建自煤礦所在之棗莊至邊的臺兒莊鐵是辦好煤礦的唯一辦法。這點,取得了煤礦股東們的一致認可。上報朝廷,幾經周折,總算批準了這條小鐵的修建。而修建鐵遇到德國的阻擾。經交涉也解決了。等進入實施階段,最難來了,那就是錢的問題暴露了。
企盼朝廷撥款是妄想了。庚事變起,朝廷西狩原,還需要各地解款呢。山東省也別指望了,新來的袁撫臺對修建運煤鐵倒是支持,但不掏錢,一切都靠煤礦自籌解決。嘗到了煤礦好處的當地士紳不存在問題,但是掏不出這筆預算近180萬兩的巨款。而且,煤礦本身也需要投入。老井挖掘的成本越來越高。勘察認為,應當在東、北兩個方向新開算一算,沒有十幾萬銀辦不到。
辛丑年的春節張蓮芬沒有回家。是在礦上過的——與幾個主要的股東籌劃募集銀兩的事宜。鐵早一天修筑。煤礦早一天受益。這個誰都曉得,但就是籌不起銀。嶧縣突然遭抱犢崮襲擊,張蓮芬十分擔心響馬乘機占據煤礦。讓他緊張萬分——相距就幾十里地,萬一遭到響馬的洗劫,就更雪上加霜了。響馬確實北上了,但沒有進礦區,而是掠過礦區直撲費縣境內——他們的目標是另一股響馬的盤踞所在。這讓張蓮芬松了口氣。
毗鄰的費縣境內長期盤踞著另一股響馬也是張蓮芬的心病。直到他們被招安,張蓮芬才放心下來。接著就是抱犢崮的覆滅——那支被招安后奉旨勤王的隊伍突然回到了魯南,從滕縣潛入,包抄了正在攻打鄭家莊的抱犢崮人馬的后,將這股為禍魯南數十年的巨寇一舉消滅了。新任兗州鎮守使和兗州知府還親赴嶧縣,罷免了臨陣脫逃的嶧縣縣令,撫慰居民商號,頗得好評。張蓮芬以為至少那位吳知府會到棗莊來,因為張蓮芬的級是遠高于這位新到任的父母官的。誰知這兩位急匆匆地返回了鄭家莊老巢。隨后,留在嶧縣的一名口吃的管帶(他們自稱為營長),以追繳漏網土匪的名義帶了一隊兵到了棗莊,見了自己,除卻他的本意,竟然詢問煤礦事宜。張蓮芬感到奇怪,那位口吃的管帶聲稱是奉了鎮守使命令了解當地經濟。張蓮芬感到奇怪,一位武將竟然關心起經濟問題來比較少見。但張蓮芬并未反感,也未擺架,倒是簡單跟那位看上去很是憨厚的口吃管帶講了修鐵的事,夸獎了他們一舉殲滅抱犢崮的壯舉,說綏靖地方便是為修建鐵做了鋪墊。那位管帶說,他一定將張說的稟報他們的龍鎮守使。
張蓮芬并不希望駐軍能幫助自己。他們消滅土匪,使地方平靜就很好了。張蓮芬知道這支駐軍的出身,心憂嶧縣的治安,在那位管帶走后便返回了嶧縣。但嶧縣的情況很平靜,距商會的人說(張蓮芬跟商會的人很熟),威勝軍紀律嚴明,秋毫無犯,公平買賣,并未向當地伸手要一分銀。這使得張蓮芬放下了懸著的心。
不久,龍謙與兗州知府吳永再次到了嶧縣,他們拜會了張蓮芬,開門見山便講此次專程為解決鐵的資金而來。這令張蓮芬望。
龍謙解釋道,程營長向他匯報了修建鐵的事,認為這是利國利民的。兗州官府和駐軍責無旁貸。他已經聯絡了費縣的士紳和北京的一家票號,已籌集部分銀兩。此次前來,就是與張議如何盡快讓鐵開工。
張蓮芬頭疼的就是錢。他對煤礦有著旁人無法理解的感情,只要不是外資,張蓮芬是舉雙手歡迎。于是設宴寬待兩位武官員,從鐵的修筑到煤礦的發展,與那位龍鎮守使相談甚歡。張蓮芬高興的事,這位年輕的武將對經濟的見解非常深刻,不僅支持鐵的修筑,而且有著更心,建議在完成棗莊至臺兒莊鐵的修筑后,再修建一條棗莊至海州的鐵,打通出海口,將兗州與沂州聯絡起來,必能對魯南的經濟起到很進作用。除了修鐵,這位鎮守使還對煤礦的改擴建和綜合發展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令張蓮芬很是興奮。兩人秉燭夜談,直至天明,張蓮芬放知龍謙竟然是歸國華僑,難怪對辦實業如此熱衷,其提出的對煤炭綜合利用的設想讓張蓮芬界。按照這位龍鎮守使的設想,依托棗莊煤礦。將興建一系列的實業,包括電廠,煉焦,機械加工等等,嶧縣將成為山東省一個嶄新的實業中心。而溝通沂州的聯系后,將棗莊的煤和沂州的鐵結合起來,魯南經濟為。
張蓮芬十分興奮,對龍謙提出的重新成立一家公司來籌辦實業的建議表示完全贊同。對龍謙表示仍以中興煤礦為核心組建新公司感到滿意。龍謙的意思是要組建一個以煤礦、鐵礦和鐵為核心的綜合性股份公司,但下面要成立一系列的公司,各自獨立核算。自負盈虧。官府絕不介入公司的運營,將公司交給商家來辦。
對于這點,張蓮芬完全贊同。他跟著李鴻章辦洋務多年,對其中的利弊有著一般人不及的深刻。早就認為實業絕不能由官府插手了。總算遇到一個明白事理的地方官了。這令張蓮芬很是高興。對于龍謙承諾的多方集資。細分股份,分設董事會和經理層,聘請專家治理實業的建議深為贊賞。
之所以將中興煤礦改為中興實業,預示了業務的拓展,即將開始的地方小鐵的修建和火力發電廠的興建將由中興公司負責。
最后就是資金了,張蓮芬急于籌集資金開建鐵,龍謙同意。建議先將公司籌辦起來,設定股份及章程,這樣籌集資金便有了名義,不然他無法說服投資的股東。
至于德方,張蓮芬有信心克服其干擾。目前正在緊張施工的膠濟鐵也遇到麻煩,施工中發生的與民眾的糾紛導致了民眾的反對,迫使德國已經開工的鐵停了下來。現在德國人根本沒有精力管這邊的事。而且,德方的資金也未到位。乘此機會,徹底擺脫德國是張蓮芬的愿望,至少要將煤礦電廠與德國不發生任何聯系。張蓮芬將先期進行的勘探情況和預算情況毫無保留地告訴了龍謙,龍謙說他馬上可以調集二十萬兩銀,之后在半年之內可以再投入八十萬兩白銀。這些銀足以啟動鐵工程了。
龍謙想,有半年時間,足以讓賈繼英在魯南設立晉源票號的分號了。藏于北京的金銀,將通過晉源票號源源不斷地“洗”出來,投入到實業中。
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并不是什么西方的發明和專利,在中國的某些行業,比如山西票號業,已經有了非常成熟的運作規則。但龍謙清晰地講明了所有者和經營者的區別,還是讓張蓮芬嘆。他認為龍謙一定是因為生長于美國才有對公司運作如此清晰的認識。所以,張蓮芬誠懇地邀請龍謙參予新公司的管理,但被龍謙婉拒了。龍謙表示,新的投資方估計會派遣代表進入中興公司的經營層,這是人家的權力,我們不能拒絕。但公司運作良好的前提是各方各面要共同遵守一致通過的公司章程,這是一個關鍵。自己身為負責兩州軍事的官員,不適宜參與公司的運作。
張蓮芬自己也是官員,但他似乎對官職不是那么在乎。當龍謙問及如果朝廷,包括山東巡撫衙門不準其將全部精力投入中興實業呢?張蓮芬竟然慨然說,寧肯不當官,也要將這攤事情辦好!龍謙笑了,張此熱心實業救國,不當官實在可惜了。假如有機會進入更高層,實是姓之福。萬萬不可輕易放棄。
張蓮芬對于龍謙提出的提高煤炭“附加值”的設想深表贊同。贊嘆龍謙所說的“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無商不活”的十二字方針是至理名言,越想越是精辟。憧憬華源公司將鐵,電力和機械加工逐一興辦起來,魯南的經濟將發生巨化。
兩天多的商談中,吳永倒成了聽眾。張蓮芬在定后,執意拉著龍謙去棗莊,實地去看煤礦的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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