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這鄉下地方真讓人弄不懂,你說都已經中舉了,家里又是這樣的大戶,居然還去弄裝神弄鬼的教門,這是多想不開啊”一聽這個,外面偷聽的人臉色就鄭重起來,他們當然知道這是說誰,田家給驛站的好處可是不少,大家甚至都彼此懷疑,身邊是不是就有白蓮教的教眾。
“老兄你這就真不懂了,這等地方,你有了功名是一回事,想要把這功名換成好處又是一回事,這弄個教門,能賺到多少錢財,能有多少人手,而且這話說回來,家里有人有功名了,官府就不敢下狠手,教門可以做的大,兩邊彼此幫扶著”
“扯臊有你說的那么多好處,上面怎么還要派咱們來拿他們,任你教門里怎么呼風喚雨,有什么神神怪怪的本事,在這城池之內,咱們兄弟帶著公文領著差役上門,那就是抓雞一樣的手到擒來,他敢聚眾,那就是造反不怕大軍會剿就老實束手就擒”
外面的人聽得很仔細,唯恐漏掉了一個字,大家越聽越是心驚膽戰,心想田家的好日子恐怕到頭了,那徐州燒酒的酒勁當真不少,里面人喝得痛快,可舌頭也都大了不少,什么話都說出來了。
“這次算他田家倒霉,聞香教鬧出這么大的亂子來,他田家居然還弄個什么白蓮教,這名目更犯忌諱,何況這田家又這么有銀子,省里的大老爺們肯定看不順眼”
“咱們兄弟動作可得快些,濟南那邊和京師都已經談好了,可濟南那邊還有幾位大老爺要護著,這事稍微耽擱幾天,恐怕就要有變化,咱們兄弟明天抓緊進城辦了,到時候還能落下些好處來,不然的話,咱們就白跑一趟了。”
“擔心這個作甚,莫要壞了酒興,不都是打聽明白了嗎?這田家兄弟兩個都在城里住著,明天咱們進城抓人,不就是甕中捉鱉了嗎?他們往哪里跑。反正沒什么要緊,這驛站不是說有粉頭嗎?大家嘗嘗這野味?”
“你就記著褲襠里這幾兩肉,還野味,小心你家那醋壇子打翻了,要說啊,明日里去抄拿的時候,大戶人家里面肯定有嬌妻美妾,到時候痛快痛快就好”
哄笑談話,酒興愈濃,差事就不談了,越說越是猥褻臟污,舌頭也都漸漸大了起來,外面這偷聽的眾人也知道沒什么新鮮消息了,彼此使個眼色,有人留下來伺候,有人則是急忙忙的向外走,驛站這邊還有頭驢子,上了驢子直奔城門那邊去。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城門早就關閉,那附近也是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城頭上掛著兩個燈籠,這騎驢過去報信的人到了,在城下卻是憋足了勁吹了聲口哨,連吹幾聲之后,城頭上有人吆喝著說道:“這大晚上的,你不睡覺了嗎?”
“有要緊事,有城里老爺的要緊事,快讓我進去”
“你小子不是進城會相好吧”
“老子沒工夫和你廢話,這件事要緊的很,我要不進去說,全家都要沒命了,祖宗,快把筐放下來吧”驛站來報信的人氣得跳腳,拼命沖著城頭怒吼。
話說到這里,城頭也不敢怠慢了,沒過多久,粗大繩索掛著的竹筐被放了下來,驛站報信的人先把繩子在自己腰上捆了一圈,然后進了竹筐,上頭吆喝著把人拽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那四個番子卻沒有起來,在住處呼呼大睡,送飯的驛站伙計進去只聞到沖天酒氣,可見是喝多了根本起不來,眾人嘿嘿偷笑,卻也不急著過去叫醒,等日上三竿的時候,四個番子才勉強爬起來,吃早飯的時候還在念叨,說今日進城就要快活了。
吃完早飯,用冷水洗了臉,四個番子騎馬進城,城門盤查看到這等騎馬的體面人也不會太認真,就任由他們長驅直入,番子們進城之后直接去了知州衙門那邊,亮明身份拿出公文,要求衙門給他們協助。
別看這錦衣衛的名頭響亮,可品級畢竟在那邊,加上文貴武賤,這六品知州眼里更是沒他們這些人,但總歸要客氣對待,公文、告身和腰牌等文書憑證被看似簡單,實際上認真的驗看過之后,是知州身邊的師爺出面接待,立刻讓捕頭糾集人手帶著他們一起上門去捉拿。
沂州知州衙門做事還是不含糊的,錦衣衛來辦案,這里面有京里和省里的意思,自然不能安排幾個捕快應付,一下子出動了馬快二十,莊丁一百,浩浩蕩蕩的從官衙出發,朝著城東北的田家宅院而去,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被嚇倒
這場面讓四名番子都有些不安,心想這么大張旗鼓的上門,那田家會不會知道消息跑了,帶隊的捕頭胸脯拍的震天響,開口說道:“上差放心就是咱們過去不用一炷香的工夫,他們怎么可能知道消息,再說了,他們就算想跑,上差和本處這二十幾匹馬也不是吃素的,肯定能追上去”
一到這田家府邸門前,盡管已經快要午飯時分,可田家府邸依舊大門緊閉,像是這等有功名的地方大豪,每日里人來客往不知道多少,怎么會這般冷清。
看到這一幕之后,那帶隊捕頭露出了很做作的驚愕表情,自言自語說道:“這個時候怎么能關著門,上去叫門,就說有事要見他們家主老爺。”
命令下達,幾個丁壯上去“碰碰碰”的砸門,門板被敲的震天響,里面卻沒有任何動靜,即便是白日關門不見客,里面門房仆役總是有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城內,沒道理聽不到,更沒道理不做一點反應。
四名錦衣衛也覺得不對勁了,在那里陰著臉左右打量,這田家府邸很有特色,這一條街上只有兩戶人家,這兩戶的宅院隔著街道相對,模樣規制完全一樣,好像一個模子復刻的,看著這邊沒有反應,那捕頭于笑幾聲,開口說道:“去拍另一邊的門”
又有幾名丁壯去另一邊的大門拍打叫門,那捕頭于笑著解釋說道:“這田家兄弟兩個各在一邊,俺們沂州都叫大田府和小田府,這事還真是古怪,沒道理不在啊?”
錦衣衛為首的那人冷哼了聲,正在這時候,卻聽到先被敲門的那一處,大門邊上的小門居然被打開了,場面瞬時安靜,大家都是看了過去,在這一刻,那帶隊捕頭驚愕可是真實無比,急忙轉身,卻看到小門處走出一個帶著小帽的老仆,年紀很大,眼神耳朵都不是太靈光的樣子,佝僂著身子問道:“你們要于什么?我家二位老爺出城去了,全家上下就留下老漢幾個人看門,其他人也都跟著出去,什么事也辦不了的。”
沂州帶隊這捕頭先是一愣,隨即大喝說道:“你說不在就不在,我們要搜上一搜”
“老漢都說不在了,你們還不信,搜就搜吧,別碰壞了什么東西,老漢可賠不起的。”那開門的老漢無所謂的說道,帶隊捕頭滿臉凜然神情,開口對那幾名番子說道:“幾位上差,難保這田家人會躲在里面不出來,小的們去搜搜看才能確認。”
錦衣衛的臉色都是陰沉無比,為首那名番子冷笑了聲說道:“當然要搜,不過我覺得搜不出來什么,你說呢?”
那捕頭于笑了聲,揚聲命令說道:“兄弟們,進去給我仔細的搜,一草一木也別放過,別耽誤了上差交辦的差事,快去”
下面響亮齊聲回答,向著這兩座田府涌去,看著氣勢洶洶,動作卻小心得很,也沒有人敢從大門那邊走,都順著老仆打開的側門進去,另一邊沒開門的也沒有人翻墻之類,就那么一直敲門,等待把門打開后再進去搜查,幾名錦衣衛陰沉著臉各去一邊,然后又是陰沉著臉回到街心,那捕頭也是湊了過來,其中一名錦衣衛冷笑著說道:“我們抄家這么多年,從來都是亂砸亂打,唯恐這家人把錢財賬本什么的藏在瓷瓶瓷罐里,你們沂州這邊倒是有禮數,連個動靜也聽不到,是不想還是不敢啊?”
“上差說笑了,小的們也是要發財的,不過鄉里鄉親的,又有上差在此,大家也不敢做得過份,還請上差體諒。”捕頭滿臉笑容的說道,幾名錦衣衛都是惡狠狠的盯著這個捕頭,不過這人臉上笑容絲毫不變,就在那邊躬身賠笑。
也沒有過去太久,頭上連汗都沒出的捕快和丁壯們從兩家宅邸內走出,各個稟報說一無所獲,那幾名錦衣衛番子也各自進去走了一圈,冷冷清清,兩邊偌大的宅邸,一共才五個人看著,都是五六十歲的老仆,再也沒有旁人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