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醒了……聽個道就閉關了上百年,我這也創紀錄了吧)
(大概是悟道真仙所講的道理太過深奧,以至于你需要花很長很長的時間來理解吧。感覺怎么樣?)
(唔……感覺很好我從來沒感覺這么好過我打算稍稍休息一下,就回去找個安全的地方晉升飛仙境界了。)
(哦?晉升而不是沖擊?看來這一番聽道,你積累很深厚啊)
(是啊,可惜悟道山人前輩講的那些……我明明記得他說了什么,但他說話之時以神通演示了自己的‘道,……我沒辦法那將場面演示給你,真是可惜啊)
沒關系,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我這些年也有不少際遇,如今已經走到天人境界門口,只差臨門一腳了。)
(哇天人境界?那不就是相當于星海界的神仙境界了?為什么我才閉關百年,你就一下子從地仙跳過飛仙到了神仙?)
(這個……不是這樣比較的。大荒界的體系和星海界的體系各有千秋,不能簡單換算……)
(好了好了,跟自己老婆用得著謙虛嘛我要趕快去閉關,不能被你甩下太多)
尹霜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幾句話說完,便急急忙忙趕回城里去尋找安全的地方閉關。吳解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下文,也只能搖頭苦笑。
夫妻相處數百年,妻子的性格他是了解的。爭強好勝、勇猛果敢、狠辣干脆……說實話,吳解常常覺得,尹霜其實比自己更像是一個標準的仙人。
她不像吳解這樣經常思前想后,不像吳解這樣有很多牽掛,也不像吳解這樣顧慮這顧慮那。對她來說,喜歡也好,討厭也好,都于脆明白。然而她也擅長偽裝,她偽裝出的各種情緒,除了身為丈夫的吳解之外,幾乎沒有人能夠看得穿。
棄劍徒曾經說過,尹霜不是一個天生的劍客,卻是一個天生的修士。不管是先天的素質還是后天的養成,總之她已經很自然地領悟了“順而為人、逆而求仙”的道理。情況不利的時候,她表現得順從謙和,隨波逐流,但卻謹慎地保持著自我,并不真的迷失;情況順利的時候,她就勇猛精進,猶如神鳥三年不飛不鳴,一飛就要沖天,一鳴就要驚人
“我也活了這么多年,見識了這么多人,但在我見過的人里面,再沒有一個心性資質能夠和她相比了”棄劍徒感嘆道,“我自己其實資質只是比較好而已,為什么這么強,自己都不明白;你和韓德是我見過的資質最好的二人,都稱得上是天縱之資,能夠金丹九轉成大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那何師弟天資詭異,與其說是天才不如說是怪物,倒是跟我有幾分相似……但是,我可以打賭,日后不管我們這些人成就如何,尹霜她是一定可以才成就長生的
對于棄劍徒的眼光,吳解是絕對相信的。這位無雙劍神明明只是下界修士,卻憑借自己不可思議的天賦,對照華思源留下的天問劍訣,研究出了神奇的劍法,甚至于可以擊敗那幾尊能夠施展天問劍法的機關人偶,如此神通,當真不可思議。
有這樣神通的人,眼光自然也是極好的,毋庸置疑。
想到這里,吳解突然心中一動,整個人猛地一震。
當年他和尹霜前往圣皇陵,在圣皇陵最底部見到了華思源的一縷神念。那時候華思源曾經說,日后二人如果道成飛升,飛升之前不妨前往圣皇陵見他一面,自有好處相贈……可事實上,他們倆明明記得似乎還有事情沒做,但卻怎么也想不起來要去見華思源……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驚訝,便急忙到天書世界尋找茉莉和葉紅詢問。茉莉對此倒是并不在意——在她看來,吳解的修為已經踏上正途,日后成就長生指日可待,區區一個華思源,就算是威震諸天萬界的大神君吧,難道能給他的好處,還能勝過這無上神君留下的天書世界嗎?
通過這段時間從葉紅那里得到的消息,茉莉已經判斷華思源的境界大約也就跟昔年的正一神君、自在神君、真武神君這三位神君不相上下,比起無上神君還要差了一籌,差了那通往至高境界的關鍵半步……
“你怎么知道的?”吳解偷偷地問。
“這是當年師傅您自己說的話,您說‘當世四大神君,正一、自在、真武,都是驚才絕艷的人物。可惜他們在通往至高境界的路上,才都只探出一個腳,而我已經穩穩走出半步,甚至于抬出了另外一只腳,只等落地而已,。”
“那一步究竟是怎么回事?”吳解笑著問。
“要是現在的你,肯定會告訴我;可當年您不說,我敢問嗎?”茉莉很無奈地嘆道,“在師傅您面前敢問這問那的……要不要我告訴你他們的下場?”
吳解搖頭,不用問也知道,那些人的下場一定很慘。無上神君這種人,驕傲狂妄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他不僅要在上控制別人,甚至要在精神上控制。敢問這問那,就意味著精神上沒有絕對服從,他會怎么處置這樣的人?呵呵……吳解可不想聽那些倒胃口的事情
葉紅的說法則詳細了很多,她認為華思源身為大神君,具有不可思議的神通。昔年的一縷神念,或許只是他留下的一個伏筆。日后因為事情變化,這個伏筆所準備的事情跟不上時代了,所以就失去了效果。
“可我們夫妻為什么會忘記要去拜訪他的事情呢?”吳解還是有些不明白
“或許大神君本人的想法變了……當年主人在玉皇天修煉的時候,他老人家坐鎮玉皇宮,主人還有幸拜見過。但后來等到主人成就陽神,他老人家已經不知所終,據說是閉關了——奇怪的是,他留在人們心中的印象飛快地減弱,甚至于很多晚輩都下意識地忽略了他的存在,只當是歷史的一部分。”葉紅說白了也是斗神體系里面的一份子,對于開創斗神體系的華思源,先天就充滿了尊敬和向往,“比方說我,如果不是你提到,我這些年根本就沒有想到和他有關的事情,一次都沒有過”
吳解暗暗凜然,對于大神君華思源的神通頓時多了一份直觀的認識。
果然是神妙莫測,令人高山仰止
不過,不管華思源的神通究竟高到什么地步,那也是華思源的事情。對于吳解來說,最重要的還是他自己的修行。
“這么說……你要遠行了?”百年歲月,無涯子看起來蒼老了很多,雖然以他的年紀其實還沒有到壽盡坐化的地步,但云崖山的毀滅和重建,數千年恩怨的徹底了結,都給他造成了沉重的打擊,使他不得不老,不能不老。
對于他們這個境界的修士來說,心老了,人自然就會老。
在那些云崖山的晚輩們看來,無涯子祖師風采依舊,依然威嚴得如同帝王一般。但別說是吳解,就連靈明尊者,甚至于赤六丁和寒鴉道人,都已經看出問題來了。
在過去的百年之中,蓬萊新增了兩位法相尊者,乃是火族的赤六丁和妖族的寒鴉道人。說來也巧,這兩人跟吳解都有關系。赤六丁乃是蒹葭派門下,能夠根據火族的特性研究和凝成適合自己的法相,吳解的指點功不可沒;寒鴉道人便是那位當初被吳解掛在翠云島碼頭上吹風的陰神真人,郎未名死后,他曾經前后三次來向吳解請教,最終也凝成了法相,法相的成色還在赤六丁之上。
這兩人原本就是已經達到陰神境界巔峰的高手,距離法相也只差關鍵的一步。吳解給他們的指點,不僅讓他們邁出了這一步,更讓他們設計凝練出了真正適合自己的法相——這意味著,日后如果有資質合適的傳人,他們的法相功法便可以世代傳承下去,開創一個足以流傳萬古的名門大派。
但這絕非一朝一日之功,赤六丁和寒鴉道人雖然成就了法相,可想要把自己的領悟總結出來,歸納為可以傳承的功法,至少要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歲月
須知,自己明白不是真明白,能讓別人也明白,才算是徹底明白。
修道之人,能夠成道固然了不起,能夠講道才是真成就——譬如悟道山人,一番講道,尹霜這種有資質有積累的晚輩,便會心有所感,閉關百年。這就是大成就,令人真正敬佩仰望的大成就
吳解如今已經初步踏入了天人境界,可他講道的層次,卻只能達到法相的門檻,甚至連更進一步都講不了。對于靈明居士等法相尊者,他只能選擇適當的時機,在一些適當的問題上作點撥,要他給法相尊者們開壇講道,指明前路,實在超出了他的能力。
“這百年來,賴于道友的指點,本門的晚輩弟子修為突飛猛進,已經又有六位真人,云崖山的未來依然充滿希望。”無涯子淡淡地笑著,笑容之中卻有說不出的疲倦,“道友此番出發追尋海外,追逐更高的境界,老朽本當相送一程,但如今我神氣衰弱、不堪遠行,若是同去的話,反而拖了后腿……就預祝道友一帆風順吧”
吳解笑著拱了拱手,就此告辭。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他拜訪了蓬萊的新朋舊友,又在蒹葭派接連開壇講道數月,最終見門下弟子都已經聽得差不多了,便乘上雪風號,隨便選了個方向,飄然遠去。
一百多年前他來蓬萊之時孑然一身,一百多年之后他離開的時候也是孤身
雪風號在海面上疾馳,呼嘯的海風被籠罩船身的法陣擋住,只有陣陣清風吹來,吹動了他的道袍和頭發,衣抉飄飄,儼然天上仙人。
(很多年前,我聽過一首詩。)在心靈的交談中,他對剛剛出關的尹霜說
(哦?什么詩?)
吳解笑了,看著身后漸漸遠去的碧藍海水,和那些位于蓬萊群島最邊緣的島嶼。
(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