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得望見西山村的碼頭時,一船的人們都不禁歡呼起來。遠行而歸,望著家鄉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會覺得親切。
碼頭上的人們看見遠安號的風帆遠遠駛來,也是招著手兒跳躍著。
“默哥!”
令人意外的是,守在碼頭前的居然是族長沈越的兒子——沈恒!
望著沈恒站在碼頭,一臉的凝重,沈默不禁猶疑起來:莫非這段時間,家里出了事?
“恒弟!家里可好?”跳下船板,沈默開口的頭一句,便追問道。
“家中一切都好。你那星月姨娘,給你生了一兒一女!都象極你了。”沈恒說著件喜事,卻是一臉的灰氣蒙蒙。
“那恒弟怎得這般模樣?”沈默小心問道。
“說來話長……默哥且上車吧,咱們邊走邊說。”沈默的四輪馬車沒在碼頭,倒是停了幾輛兩輪馬車。
見沈恒這個樣子,沈默也只好跟著一揮手,叫周芷若姐妹上了另一輛馬車跟著來,自己帶了莫風與鐘哲安上了沈恒的車駕。
“這幾個月里,盱眙出了大事!”坐上馬車,沈恒這才開口道:“這陣子,周邊出了一股山匪,為首的號作張明鑒,四下劫掠,窮兇極惡。”
“哦?那咱們家?”沈默心中一緊。
“咱們倒還無事,只是縣里卻是被掠了幾回,好些人家都被擄掠之后,一把火燒了個干凈。”沈恒搖頭道。
“那縣里竟無人去理會,也不去請官兵去剿滅?”
“縣尉與巡檢都歿了!哪里還有人理會得了?”沈恒嘆氣道:“泗州的官兵倒是也來過,可賊人們聞風則逃。州兵回去之后,賊人再又卷土重來!”
沈默一怔,不禁問道:“那官兵把賊人趕走就算了?也不留點人手護著縣城?”
“唉,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些官兵,打起仗來,還不如山賊。可吃起大戶,比山賊還狠著些。”沈恒撇著嘴道:“就連咱們這里,也出了些滅匪錢。”
“那,你在這里尋我是做什么?反正也鬧不著咱們頭上。”盱眙縣城離著沈默這里的天門鄉倒是還有好幾十里,何況自家還有別院在,大不了搬去別院。再多些賊人又能如何。
“如何不關你事?現在,那谷師爺可就坐鎮在你家里呢!”沈恒輕笑一聲道。
“嗯?谷師爺?他來做什么……?”沈默詫異起來。
“請你去做縣尉!”沈恒笑著說起了谷師爺的來意。
這谷師爺,姓谷名通字繹之,是盱眙縣尹張勉的帳中師爺。這次是奉著縣達魯花赤格蠻爾乞與縣尹張勉的指派,特地前來沈家求救兵的!
這回,張明鑒跟州兵拉鋸一般的扯來扯去,格蠻爾乞和張勉嚇得跑去泗州幾乎不想回來。可是畢竟守土有責,若是真不回去,只怕是要被上峰斬了項上人頭的!回去,賊人隨時可能破城;不回,隨時可能丟官掉腦袋。這叫兩位大人不由得進退兩難。
這時候幸虧谷師爺想起上次沈默滅了大禹寨慣匪的事來,沈家家丁的戰力那是自不用說,若是命沈默帶著家丁來任著巡軍,莫說是護城,只怕滅了張明鑒的機會都是有的。谷通把這事兒跟著兩位大人一說,只聽得他二人眼前一亮,當即寫下了文書,命谷通親身去請沈默前來就任!
“這……這個……”聽著事情的來由,沈默也不由得有些頭大起來。
自己若是當真任著了這縣尉,那將來怕不就成了聯合蒙古官兵,絞殺農民起義的地主武裝了吧。可是……
沈恒見沈默有些猶豫,便笑道:“令尊與家父也都為這事有些拿捏不住。那谷師爺現在就每日坐在府上正廳,引頸以待呢。家父特命小弟來這西山村搶先一步等著。見著默哥,就先帶回咱家好生商議好了再回去不遲。”
“嗯……”沈默點點頭,便不再說話,低頭只管盤算起來。
入了天門鄉,車駕果然一轉,拐去了族長沈越的府上。一下車,沈恒便命人去沈默家里,請沈真過來敘話。
“侄兒沈默拜見伯父!”
坐在廳里沒一會兒,沈越便趕了過來。沈默只好起身一個長揖行禮道。
“默哥兒快起,一路舟船勞頓的,下了船就把你拉來這兒,辛苦你了。”見著沈默回來,沈越心中也是大定,一把托起沈默笑道:“此趟蘇州一行,可還順當?”
“回伯父的話,一路倒還順當。”雖說是在黃泥灘上遇著些水匪,可沒三兩下,便把他們滅得七七八八。在沈默看來,卻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沈越笑道:“聽聞這一路上還有些水匪,老夫還怕賢侄遇上呢。”
“呃,這個倒還真有,在黃泥灘頭遇著過……”沈默笑笑道。
“哦?”沈越眉頭一緊。
“好在被侄兒順手給滅了。雖說難免會有幾只漏網之魚,可估計一時半會兒也不至為禍了。”沈默坦然道。即是跟族里合作建立族兵,也不能讓他們不清楚自家的實際戰力。
“哦?……呵呵!賢侄當真是談笑間便令悍匪灰飛煙滅啊。好,好!”聽著沈默的戰績,沈越當然是心花怒放。有這樣的侄兒撐腰,便是有什么賊匪相擾,也再不足為懼了。之前他倒是擔心沈默萬一敵不過那張明鑒,反惹了禍事上身,對于谷師爺的相請,更多的是憂慮。現在看來,倒也不是不能考慮一下了。
兩人正說著話,沈真急急得走了進來。沈默一見,忙起身要去行禮。卻被沈真一把拉住道:“不急這些虛禮,一路都還好吧。”
“兒子一路順風,無驚無險。父親勿慮。”沈默卻笑著問道:“聽說星兒與月兒都生了?”
說起這個,沈真也是由衷得笑容浮現道:“生了,生了!就在半個月前,星兒先生的是個孫兒,月兒晚了兩天,生的是個孫女兒。”
沈越自然知道沈真長久以來的心病,這時也撫須笑道:“這下府上兒女雙全,香火綿延,老弟也總算可以好生面對祖宗們了。”
“族長說的是,初生那日,己在家中禱告了祖先。等孩子滿了百,還要勞請族長登名族譜,正告祖宗們。”說起這事,沈真一時也笑得老懷寬慰。
“這個自然,默哥兒這小子息來得晚了。可得好生祭拜一下祖先,告個罪才好。”聽到自己的本職工作,沈越當然是當仁不當的攬了下來。
“全憑族長做主。”沈真恭敬得行了個禮,算是把這事交待下來。
“這些回頭再議不遲,今日要說的,卻是那谷師爺的事,如何打發。”沈越這時才想起好象跑了題,提醒道。
“哦……一說到孫兒,就忘了這事兒。”沈真拍著腦袋笑道:“默兒可都知道事情的來由了?”
“兒子聽著了。正要聽聽長輩們的意思。”
“你且說說,你是怎么看?”沈越看看沈真,倒反問了回來。
“此事……倒是吉兇互現之象。侄兒也實是拿不定主意。”
“那……”沈真也疑惑著問道。
“若是領了那縣尉一職,日后行事自是多有便宜。況且也能倚仗一些縣里的兵械,款項,算是不無幫補吧。可咱們沈家子弟帶了去滅賊,若有損傷,是得是失……實難估量。”
沈默的話說得也是實在。沈越與沈真也都是點頭不語。
“所以,兒子準備先去見見那谷師爺再說。”沈默一笑道。
“見了又如何?”沈越急著問道
“即是想要我們沈家子弟兵去護衛縣城,也要看看他們出得起什么價錢。”沈默一揚眉笑道:“若是價錢合適,這生意做上一做也無不可。不然的話……倒要請他們另請高明了。這么個空頭縣尉,我沈默倒還不放在眼里。”
“少爺回來啦!”門房沈喜一見著馬車上下來的沈默,高興得向著院里叫了起來。
沈信正好走過,笑著斥道:“少爺如今己有子息,沈喜,日后得改口叫老爺了!”說完,這才行禮道:“老爺一路辛苦了。”
“呃……”剛一進家門,第一個發現是自己居然升級了……沈默也是一怔。沈老爺……這名頭怎么聽怎么覺得是在叫父親沈真的。
“沈老爺!咦?沈老太爺也一起的?”谷通聽著聲兒,早從廳中走出,笑著拱手為禮。
“谷師爺?哎呀,您怎么也在這兒。”沈默一臉的驚奇,只看得沈真竟差些也以為兒子當真不知道谷師爺在家中等了他多日,想明白后,恨不得在背后給他個大拇指。
入了大廳,賓主就了座,谷師爺便迫不急待得把事頭提了起來……
“此次鄉梓深陷匪患,希瑞,還需受命于危難之間,救鄉親與水火之中啊!”說起那張明鑒,谷通也是恨得牙齒緊咬,自己的家里也遭了匪害,搶得一空。
“那張明鑒是什么來歷,有多少人馬,聲勢如何?谷師爺可能與希瑞說來。”即是說到正事,沈默還是要了解清楚一下。這張明鑒的來歷與本事。
“那張明鑒據聞乃是滁州一帶人氏,善使一桿長槍,性情兇悍暴虐,所率匪眾數不過百,可個個兇不畏死。若是希瑞不出,只怕縣里實是難以抵擋。”
“安定縣境,本也是義之所在。”沈默悠然道。谷通一聽,面上一喜,正要開口說話,卻聽沈默繼續說起來道:“可我沈氏一族耕讀傳家,一向是安穩守業,不問外務。沈家子弟雖說是有勇守土,卻未必有心惹賊了。”
谷通一聽,這意思是……保舉你個縣尉,看來價碼不太夠么。想了想便笑道:“希瑞所言也是在情在理,只是鄉梓有難,或是與沈氏子弟曉之以情,動以之理,大家也不會坐視不理。這其中若有什么難處,也不妨直言,我自會與大人們商量著酌情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