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終于開始,今個兒正主乃是天子,此時此刻,這兒張燈結彩,又有歌舞助興,大家也漸漸沒了什么顧忌,即便謹慎的太子朱高熾,亦是離席,走到郝風樓跟前,舉了酒盞向郝風樓和朱高燧道:“來,二弟,郝風樓,本宮敬你們一杯。郝風樓,本宮和你確有一些成見,可是說實在的,本宮佩服你。”
朱高熾難得有那么點兒豪氣,郝風樓自然也不能推拒他的好意,長身而起,舉著酒盞道:“殿下抬愛。”
朱高熾是真正的佩服郝風樓,當年漢王倒也罷了,可是眼下這個趙王,是何等的角色,放在兩年前,雖是自己的皇弟,是皇子的身份,可是大家都明白,趙王的這輩子,也就是個親王了,不可能再有進一步的希望,畢竟他要實力沒有實力,要聲望沒有聲望,這樣的人,即便是他這太子被廢,宮中所考量的,怕也只有觸犯謀反的漢王。
可是現如今,經過郝風樓的一番經營,這個家伙竟有了與自己分庭抗禮的資本,內閣之中有學士已經和他不清,六部之中,有刑部和戶部為他清掃障礙,軍中也有了一定的資本,便是士林,眼下的士林,可是一分為二,陳學在這金陵可能沒有成氣候,可是在西南諸省卻是聲勢無倆,如今連父皇都對這個家伙愈發的看重起來,朱高熾甚至覺得,若自己不是皇長子,只怕現在,趙王早已將他取而代之,即便是現在。他這國之儲君,對趙王也不敢小看。
這一切,當然都是郝風樓的功勞,是郝風樓努力經營的結果,朱高熾心里早已生出后悔。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要在當初和郝風樓結仇,如今卻成了自己的心腹大患,這個家伙,已經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
不過朱高熾不知道的是,郝風樓若是和他沒有結仇。怕也不會有今日,正如當年的漢王現在的郝風樓、趙王一樣,這些人,某種意義來說,都是天子用來制衡他這太子和士大夫的工具。郝風樓若也成了朱高熾的一員,眼下的前途,怕也至多,是一個錦衣衛指揮使同知而已。至于陳學和諒山的諸多東西,天子豈會縱容。
父子相疑,成就了郝風樓,固然里頭有郝風樓九成的努力,可是這最后一成。卻成了如今朝野格局的最后一根稻草。
郝風樓和太子碰杯,各自將酒盞中的酒水飲盡。
坐在一旁的朱高燧卻是眨眨眼,道:“皇兄這樣可不成。你佩服郝風樓,與他推杯把盞,倒是忘了我這兄弟,皇兄莫非不佩服我么?”
朱高熾側目看了朱高燧一眼,卻是笑了。
那眼眸中流露出來的,卻是深深的不屑。
大抵在他心里是這樣想的。你是什么東西,你也有資格讓本宮佩服。你是什么東西,除了跟本宮流著同樣地血脈。真要論起來,你一無是處。
朱高熾旋即干笑,可是意思卻已經十分明顯。
朱高燧卻笑嘻嘻的道:“我知道皇兄瞧不上我,哎……哎……哎……不過無妨,我總會讓皇兄瞧得起的,不,是很快就會讓皇兄刮目相看,不管如何,皇兄,你也得敬我一杯,否則實在不公平,你若是不肯,我便要發酒瘋,大家都不安生。”
他的話,有點像是小孩子置氣一樣。
朱高熾雖是看不慣他,卻也無奈,只得去教宮娥斟了酒,舉盞道:“為兄敬你一杯。”
朱高燧舉杯,卻還不肯放過,道:“異日皇兄會對我刮目相看么?”
朱高熾皺眉,旋即將酒水飲盡,道:“本宮去陪魏國公說說話。”
他舉步走了。
朱高燧看著他的背影,似笑非笑,最后對郝風樓道:“他瞧不上我,郝風樓,你瞧得上我么?”
郝風樓抿了抿嘴,道:“殿下和別人不同。”
“哦,你說不同,卻沒有說瞧得上和瞧不上,看來,你也是瞧不上我了,我曉得的。”他目光冷冷,突然銳利的眸子去逼視郝風樓。
郝風樓從未見過他這樣的表情,從來不見見過,他對自己是這樣的態度。
郝風樓心里一涼,有了幾分怒氣。
誰知道這時候,朱高燧卻哈哈笑起來,狠狠拍拍他的肩,道:“本王是和你開玩笑的,咱們是兄弟手足,比親兄弟還親,遑論什么瞧得上瞧不上,來,你要陪我喝酒,咱們不醉不歸。”
雖是如此,郝風樓心里,卻還是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覺得,這個趙王有些陌生。
天色將晚,今夜的飲宴不會有這么快結束,午門那兒,已經準備好了竹簍子,待到子夜時分,供王孫們吊下宮城,宮城外頭,也早已準備好了數十輛馬車,車夫們蜷在皇城根下,倚著宮墻打盹兒。
神機營負責守衛的就是午門和大明門,此時按著刀走在宮城城墻過道上的賴俊一身戎裝,這怕是他最后幾次在神機營當值了,陛下的圣旨雖然沒有下,可是調任的事已經板上釘釘,現在唯一缺的,就是一紙調令而已。
他的情緒顯得有些緊張,按刀柄的手捏了一把的汗,整個人走起路來有些晃晃悠悠,到了午門的城樓,里頭有專門當值的值房,這值房里燃起了油燈,有專門的人員在此辦公,幾個書吏見了他來,紛紛起身行禮,賴俊壓壓手,慢悠悠的道:“人都到齊了么?”
“回大人的話,當值的武官總計三十九人,已到了二十三個,其他的幾個離得遠,大大明門那兒,不過此刻,正馬不停蹄的趕來了。”
賴俊點點頭,臉色陰郁,道:“那就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