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小廝說完,虞氏倒是有重新結親的想法,沒想素妍卻說出要出家修道的話。
他怔了片刻,方轉身進了二門。
昨兒下過一場雪,今日白天風止雪停,但花園里的樹木花枝上還頂著白雪,仿似一夜之間,連花木也有了煩憂,曉了人情,急白了頭發。
白菲滿是心痛地道:“郡主,你真的要出家修道?”
她說了這樣的話,也說如今沒有想姻緣上的事。
為龗什么要成親呢?
瞧鄭晗人家不是過得很好么。
正移著步子,一邊迎來了何氏主仆,她含著淺笑,“聽說小姑子拒了左肩王府的提親?”
素妍未答,算是默認。
何氏卻越發笑得燦爛了,“以小姑子的才貌,什么樣的好人家不能得配,你做得好,這么做最好龗的,左肩王府不是你的良配,不為別的,就為那個姓葉的女人,她可不是好相與的。為了他日的快樂,拒了是好龗的。”
姓葉的女人?何氏說的是左肩王妃,提到這幾個字時,她有臉上掠過濃濃的恨意。
素妍不由心下一驚,“三嫂與左肩王妃有過節?”
何氏冷哼一聲,“那女人可是個狠毒心腸,年輕時可害過不少的人呢。你是我小姑子,你三哥又最是疼你,我特意告訴你,萬不能嫁到左肩王府去。姓葉的是毒辣婦人,你若去了,以后難纏著呢。”她吐了口氣,“小姑子如今拒了。我反倒安心了。”何氏微微一笑,攜了丫頭離去。
素妍一臉愕然,不曉得何氏心里是如何想的,誰的壞話都不說,卻單單說左肩王妃是狠毒的。她有一種感覺,何氏恨左肩王妃。
不知為龗什么,她對婚姻抱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想到她為了曹玉臻不顧一切地出嫁。換來的是婆家的欺凌,是姐妹和丈夫的雙重背叛。
她現下拒絕左肩王府,皆是因為心冷了,覺得自己可以換一種活法。
“弱水”一個急切的聲音傳來,宇文琰如同離弦的箭,一把將她攬入懷里,痛苦地追問。“為龗什么?你為龗什么不肯再嫁我?還說要出家修道的話,你出家了,我怎么辦?”
她以為自己主意是堅定的,聽到他的聲音,心靈的某個角落就轟然倒塌,那層層筑建的防御,在他的面前是這樣的柔弱和不堪一擊。
她不語!
原對不住他的。是她。
“千一,我不想連累你,更不想讓你為難。就當成是我負了你,是我傷了你……你這樣好,定能找到一個真心待你的女子。到時三個、五個,只要你喜歡,都可以娶回家去。”
宇文琰將她抱得更緊,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振翅離去,再也抓她不著。他近乎低吼地嚷道:“我誰也不要。我就要你!我只要你!”
素妍道:“我有什么好呢?女紅不會,廚藝也不會,甚至連打理中饋也都不會……大家閨秀該會的我都不會,她們不會的,我卻會。還在皇城鬧出那么多的麻煩,就連名節亦都毀得徹底……我已經這樣了,也不想學,更不想改。就想著。要是和師姐們一家做個女冠道人,倒也不錯……”
宇文琰聽她說出,心頭一沉,眼里的淚再也控抑不住。
這些日子。他痛苦,她何曾不是痛的、糾結的。
“弱水,不,是我不好。是我沒能保護你,反而讓人傷害了你。”他緩緩地放開,這樣的小心翼翼,雙手從她的腰手移到了她的雙肩。
素妍看清他的臉上,一種震撼從心頭漫延,削尖的下巴,變得奇大的雙眸,雖然大卻再無昔日的明亮,滿目的疲倦,一臉的倦容,就連他都似在幾夜之間蒼老了十幾歲。
她驚訝地久久凝視著他,“你……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不可思議地久盯著面前的男子,如果不是這熟悉的五官,她當真不敢認,這是宇文琰,是與她曾經訂過親的未婚夫婿。
“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就當委屈你自己,嫁我為妻。”
素妍本是愧疚,聽他說這話,悲喜交加,“我有什么好龗的?你可以尋個比我更好龗的!”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龗的。”
她這樣的聰穎,武功比他好,才華比他好……
“我不會打理內宅。”
“我學!”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
白菲瞪大眼睛,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男人打理內宅,老天,這算是哪跟哪兒呀!
宇文琰卻是一臉認真的模樣,為了她家郡主居然要學打理內宅,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素妍囁嚅道:“我不會女紅……”
他朗聲道:“你不必會,府里有繡房,讓繡娘們做。你這一生只做過一回針線,卻是給我的禮物。”
唯一的一次是給他的,她不會女紅又有什么關系呢。
她一幅畫就能賣幾千兩銀子,用這些銀子可以買數個優秀的繡娘。
素妍低頭:“可是,我還是害怕……”
“不是還有我嗎?只要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素妍搖了搖頭,“我怕你娘討厭我,我怕你們家的事兒太多,我怕自己應付不來……總之就是怕,怕得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他皺了皺眉,這有什么好怕的呢?
天下所有的女子不都是這樣嫁入了夫家。
她可以自主姻緣,卻莫名地害怕。
對他的感情,卻因她的害怕被阻隔。
這一切都是傅宜慧姐妹給鬧的,要不是她們,他們正歡喜地等著成親。
“我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這是他給她的承諾,最真的承諾。
素妍咬了咬雙唇,“知龗道我為龗什么和你退親嗎?”
“你說。”
“有兩點。第一,你瞞了我,如果你早些告訴我,我會和你一起面對。第二,你娘厭惡我,你是你父母唯一的兒子,讓我如何面對她,讓她怎樣面對我?”
到了現在。她還不放心么。
宇文琰道:“我叫我娘來,讓她給你賠個禮。”
她可不敢讓王妃向自己賠禮,王妃是長輩,更是個愛體面的人,傳揚出龗去,讓王妃情何以堪。
她連連搖頭。“瞧,你想過以后嗎?萬一她還是厭惡我。我和她相處不來,你該怎么辦?幫著她,我會難過;幫著我,你又做了不孝子……”
宇文琰道:“我娘一早說了,等我和你成親,她就跟我爹回封地去。皇城左肩王府的事都給我們做主。”
“可是……”她還是覺得不妥,“你父母就你一個兒子。你怎么能不在他們跟前盡孝。”
“封地那邊,還有我姐姐一家,姐夫本是我母親娘家的侄兒,她們會替我們孝敬好他們。”
素妍還是覺得不好。
就在她沉思的剎那,宇文琰拉了她的手就往如意堂去。
花廳上,虞氏就在擔憂,好好龗的女兒,怎就生了出家修道的想法。
這不好!
很不好!
如花似玉的年紀,才貌雙絕的妙人兒,怎就不享天倫之樂。還說要出家修道。
這邊正愁著,青嬤嬤神神秘秘地進了花廳,欠身道:“老太太不必憂心,琰世子聽說郡主拒婚,這會子正在后花園勸著呢。”
好好龗的良緣,一對男女倒先傷了,一個不想嫁生了出家的念頭,一個非她不娶。左肩王立時去了愁容。或許宇文琰當真能說服素妍也不定,他們到底好了那么長時間。
福媒婆笑道:“天賜的良緣,棒也打不散。且多坐會兒等消息。”
虞氏只想自己女兒能夠快樂、平安,好好龗的女兒被傅家姐妹一折騰。也心傷不已。傅宜心下了大牢,雖只關了幾天,到底是名聲壞了,哪有大家小姐下大牢的。江家也不與人為難,見傅右相一片真心,江書鴻親自從大理寺牢里接出了傅宜心,將她交還到傅右相府上。
傅右相第二日就遣了家奴把傅宜心給傅翱夫婦送回去了,還說“早些找個婆家嫁了吧”,出了這種事,再無賢名了,門第好龗的人家誰還愿要,也只落個做繼室填房或給人為妾的命運。
傅二太太自是怨恨上傅宜慧,好好龗的女兒,到皇城投靠伯父,本是要學了規矩做高門大戶的奶奶,亦或入宮做秀女,如此一來都落空了。
傅宜慧的日子也不好過,先是十王妃被傅翔夫婦責令不許再與傅宜慧來往;十一王府里,原本是罪臣之后,破落無靠的聞雅云,飛上了枝頭,傍上鎮江候夫人,被石家收作了義女,竟突然又風光起來了,聯合王妃與一幫姬妾,正想著法兒地欺辱傅宜慧……
原本嫁入柯姓小吏為繼室的傅宜慧親娘,也被休了,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傅翱聽說原配未死,還背著他嫁了兩回人,直叫嚷著要將她沉塘。
后花園里,宇文琰一臉情深地道:“好,我知龗道錯了還不成么,往后我都聽你的。”
“你若敢惹我生氣,我拿了休書就走人,再不理你了。”
宇文琰驀地憶起,第一次訂親時,他可是被她哄著、騙著寫了幾張休書。他這輩子,算是被她吃得死死的了。
做了他的人,他還不能拴住她的心。
“好!我往后再不瞞你。”
素妍笑了一下,“這還差不多。”
宇文琰像哄小孩子般,賠著笑臉,“現在,你總該同意了吧?”
“唉……先看看如何?”
她還能了,看在是他對不住她的份上,他也不計較了。
宇文琰厚臉拉著她:“不行!臘月十二百年難遇的好日子,我們就在這日成親。”
為免夜長夢多,還是早些成親的好。
宇文琰依昔聽人說,近來皇帝有點犯混。一聽說素妍入宮看太后,他就去康寧湊熱鬧。人太好,惦記的人就多。
“那你……能答應我一件事不?”
“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