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們沒有驚慌失措,轉身就逃,為首那人還是已經注意到他們。
此人也確實是東夏暗魂。
而且他不是普通的暗魂,而是牙揚古手下得力干將之一——暗魂部武尉李常勝。
李常勝是暗魂創始人之一李多財的侄子。
當年李多財逃難去的長月,他的侄子又能好到哪去,被找到時在大街上要飯,李多財拉他進暗魂是對自家公子的絕對信任,想給孩子謀一個好出路,李常勝的大名都是狄阿鳥給取的,不過,狄阿鳥雖然同意讓他加入進來,卻讓他先去了學堂。
進暗魂的時候年齡不大,正是接受栽培的好時候,一去學堂好幾年,東夏建國之后,他才回來接受集訓。
誰也沒有想到,和那些抽調的軍士相比,上過學堂的就是不一樣。
他的第一功就是建國后潛伏到納蘭部一個貴族身邊,挖出幾個往來活動的高顯奸細,其中一個還姓龍。
牙揚古未掌握暗魂之前,真正的權力的是狄阿鳥指定的幾個書辦。
他們按照狄阿鳥的主張,除了吸納江湖人士,更多地借鑒商業上和軍隊中的手段,從軍中選拔好手,栽培自己的力量,牙揚古上臺之后,東夏暗魂已經訓練出了一批菁英,開始進行職能轉換,明面上的官衙是中書郎協司。中書郎協司和郎中司不同,郎中司主禁衛,那是全武行,郎協司處理情報工作,文士居多,一旦身邊實施抓捕,都不適合帶隊。
李常勝因為長留郎協司,牙揚古給他出來帶隊的機會就多。
他經驗豐富,一到就發現了問題。
他的部下只知道掩門閉戶,迷惑敵人的細作,卻缺乏對地形和環境的控制,也沒有在那個可以俯瞰整個區域的地方留下耳目。
抬眼觀察,上頭已經有兩個人。
他不知道是不是敵方細作,登時劈頭蓋臉朝部下發火。
發火發到一半,好像坡上的人在看他。
他也望過去,等兩人的視線像是在空中碰撞一番,立刻嗅到了味道,一下反應過來,二話不說,大聲下令:“跟我來,把那兩個人拿下。”
高處的巴依烏孫看到了他們移動過來,雖然仍然裝作不知道,但腳步已經開始后移,走到身影能被高坡擋住的地方,立刻拉著同伴飛奔。
李常勝帶人趕到,他們已經消失不見,因為距離遠,面龐看不清楚,但這個瞬間消失,幾條路上都看不到那兩個人的身影,讓李常勝很肯定對方的身份。
肯定歸肯定,敵人已經混入城中,大伙面臨著大海撈針。
在坡上檢查腳印片刻,他決定說:“將人手收回來,只留幾個人埋伏,掌握敵人的信鴿,其它的人都跟我去排查,到幾個街上分別問人,見沒見到神色可疑的人跑過去……這是兩個人,一個身高五尺半,一個身高六尺,其中一個腿腳內拐,可能受過傷,他們身體都很壯實,下腳都很有力,你們抓捕時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他們這么快就不見了,掩飾不住匆匆的行色,不難問到,如果外表和衣著問得詳細,畫師?如果能根據描述畫出來,畫出來給見過的人辨認一番,回頭全城緝拿。”
隨著一聲哨響。
周圍居戶中冒出來二十來號人手。
他們匯集起來,分別往幾個方向上追蹤。
這時,熟路的細作帶著巴依烏孫飛奔一陣子,停了下來。
巴依烏孫很快殺機浮現。
因為這細作出于本能,又把他領到第一個窩點附近。
他一把就把細作提溜住,黑著臉問:“你找死么,這是往哪跑?”
細作也發現了自己的愚蠢,撒謊說:“我怎么可能犯這樣的錯呢。阿哥還記得我們吃飯出來的時候吧,那個柜上的女人問我們是不是租房子,阿哥,您知道租房子是什么意思嗎?”
巴依烏孫一輩子都在草原上,真不知道,但只是黑著臉不說話,避免暴漏自己的無知,將來會被同伴戲耍出賣。
細作給他解釋了一番。
他不知道城里有車馬行,一味督促細作帶著他去最近的城門口。
李常勝也很快想到最近的城門。
他在城區地圖上用手劃一道最短距離,回頭找人交代:“去,找個人去治安官協助,哪支兒郎沒問到敵人的行蹤,就讓他們轉道車馬行等候,防止這倆人乘坐馬車往東逃竄。”
他身邊還帶有四五個人,這就直奔最近的城門。
最近的城門是南門,和往西的城門一樣已經設了卡,只是往西不讓出,往南卻還是允許百姓出城回家的,如果銘牌一應俱全,會被放行,李常勝不放心,帶人抄近路截了過去。只是他沒有料到細作因為驚慌失措,無意識地往自己熟悉的窩點跑,耽誤了時間,他們反倒走到了前頭。
他們出現在靠近南門的主干街道上,巴伊烏孫和那細作也正好拐個彎出現在他們身后五十步遠。
巴伊烏孫同樣沒有記住對方的相貌、衣著,確實眼睛一緊,就把李常勝幾個人的身影鎖定,繼而攔住那細作,掉頭就走。
那個細作胳膊、腿都在發抖。
通過肢體的接觸,巴伊烏孫輕易地感覺到,他蔑視地看了對方一眼,背對著李常勝的方向走幾步,再往前看,他又發現幾個不對勁的年輕人迎面而來。
也許是對方的身姿太過挺拔,也許相互走動節奏太過一致,暗合東夏步兵操典,巴伊烏孫涌起針刺一樣的直覺,立刻不動聲色再拽那細作一把,拐向一側的巷道里,一過墻角,細作腿就猛地一軟,一個趔趄。
巴伊烏孫也在微微喘氣。
再這樣下去,他怕看誰都像來抓他兩個人的。
他平息著自己,借墻角掩護,向主干街道上看去。
一旁的細作一把短刀拔出來,喘著粗氣說:“巴魯阿哥,動手吧,殺出去。東夏人跟得邪乎,拼一下也許能逃掉。”
巴伊烏孫笑出鋒利的白牙,兩只眼睛黑得像是沾了一層墨氣。他盯著那細作,皮笑肉不跳地說:“我還就不信了,城里這么多人,這么多的屋,跟山林一樣,他們能把我們找出來,你該不會是已經嚇破膽了吧。只有羊圈里羊膽碎了,才像你這樣躁著亂撞。走。我們回去。那女人不是有屋租?”
細作想了一下,把刀插回去,扶著墻喘幾口,回頭走到前頭帶路。
兩人又回到了第一個窩點附近。
細作打算一頭撞過張天鵝的飯鋪,巴伊烏孫又一把把他拉住。
巴伊烏孫還是忌憚撒力罕,之前撒力罕說要聚眾請客,他不敢肯定對方走沒走,拽著那細作往斜對面的一家飯鋪鉆去。
這家飯鋪的生意本來就不好,再加上飯點兒已過,就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在柜上數錢。兩個人本來沒吃完飯就跑了,感到腹中饑餓,正想要不要再吃飯,也好有力氣逃走,那女人卻頭也不抬,就冷冷地趕他們說:“封火叻。沒飯了。”巴伊烏孫往外頭看了一眼,手立刻按短刀上了。
細作有經驗,生怕巴伊烏孫殺人,連這片藏身之所也呆不住,立刻拿出一枚銀餅,往桌子上一拍。
一張濃妝掩抹,豐腴有肉的面龐和月牙一樣的笑容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