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家家戶戶備耕牛。
二月二是節氣,已經該為春風解凍做準備,競買便于當日開始。
經過幾天的準備,財主們終究不愿白白放棄競買的機會,不少人找來師爺和家丁,到處外聘人物,希望能夠拿下魁首,能拿便宜的田畝不說,關鍵是這一揚名,再怎么個寒門,也光耀門楣有望。
何況全縣都希望家鄉出個人物,打敗魏博來的士子才人。
易縣,前所未有地鮮活起來。
李虎排著隊訓練他的石工,人誰不知道?
有家底的,個個把自己幾十個家丁、傭戶分成兩隊,讓穿著新衣裳,區分上文和武,跑著進場……
更出乎人意料,東夏的移民也有來參加的。
以武功揚名,但他們清一色來爭文魁,無人對武魁看一眼,一是他們都知道李虎天生神力,又是東夏回來的,等于東夏人的一員,不愿與他相爭,二來,東夏也崇文,雅將一說,令肌肉疙瘩一樣的后生啥不想,就想讓人知道自己讀過書。他們又不缺錢,箭上也在多方鼓勵他們,押金一交,人就來了七八個。馬鄉的游牧人也來了,他們游牧人仍分首領,這些首領也想買些地,他們能來爭文?那不是開玩笑嗎?清一色來爭武魁,來了四、五個。魏博這邊,還有當地縣上,卻是文武參加的都有。
場地放在陳寨的馬場上。畢竟是靠牧場拿的地,賣了上千畝,這片馬場卻在保留著,還養了良莠不齊的馬匹,一撥撥人開進來,一點也不顯得擁擠,縣老爺和幾個郡里聘來的名士笑顏逐開,他們卻是發現除了魏博,保郡也來了一些少年公子,無不相視一笑,都明白,這種出文魁出武魁的事情,就是不賣地,也會有人來,有了聲名,將來就有了前途。
李虎路遠,石工們都想來,派了代表十幾個,搬運石頭幾十個,加上家里的親戚,東夏箭上的男女老少,李鴛鴦、方海和李多財,雖套了好多馬車,還是顯得晚,石工們過年得了新衣,本來不舍得穿,今天東家出場競賽,那自然全給穿身上,他們的衣裳大抵是找同一裁縫做的,樣式幾無區別,從馬車上下來,分成兩隊跑進來,把人嚇了好一跳。人說這是李虎,這是李虎,本縣的男女老少全沸騰起來。李虎的勇名已經名揚鄉里,別人期望拿名次,卻都想繞過他。
再接下來,幾輛馬車馳進來,陳鋒一看還在大叫:“怎么讓他趕馬車進來,誰讓的?讓他趕走?”
李益生用扇子壓了他一把,把他制止了。
李益生還沒見過李虎,趁此機會在來人中搜尋,見李虎騎著馬,掛著簡單的護具,背著弓箭,持一長矛,雖然老遠看不清楚,卻是知道,就是他……因為他的制止,陳鋒只能看著幾輛馬車,楊凌剛等幾名騎士馳走。馬車到中間停下來了,后面跑步的石工上來,開始卸下來石鎖。
李鴛鴦則上去聯絡縣令,想告訴他,力、射、御這三項武試,其中的力這一項,別找難看的石鈴,就用自家的石鎖得了。說話間,李虎下了馬,兵器交給楊立拿上,馬交給方海牽了。自己則笑瞇瞇看著石工們卸下來石鎖,他哈哈大笑,舉起雙手,矯健地走了幾個跤步,突然宣布說:“我李虎是開石場的,亦喜歡交結些英雄豪杰,今日到來,備了幾樣薄禮,欲贈送那些拿到名次的人。”
他上去抱起二百八十斤的一只石鎖,因是雙臂,舉重若輕一般,走到場邊,讓人去看,那大青石,篆刻上盤龍紋,一邊是武安國家的字樣,一邊是武藝強身的字樣,把人目光全奪了。
李鴛鴦還在與烏縣令商量,幾個郡里來的名士就見一個后生上來,抱著個石鎖,在觀眾中出入,跑老跑去,也不知道吃力,當場忍不住評價:“來的是個傻貨嗎?”
李鴛鴦白了這幾個名士一眼。
他氣死了。
這是傻嗎?
這讓人在看石鎖呀。不拿最大個的,能吸引人嗎?
滿場驚叫,有的喊:“李虎。這石鎖多重呀。”
魏博和保郡來的人也好生叫鬧,大聲問他:“傻大個兒。你這石頭鎖多重?你抱著他跑來跑去,待會兒沒力氣了呢?”
李虎卻是答非所問:“我在家天天練,拿著給你們看看,受得住。”
幾個魏博來的紈绔,有心拿武魁,認為小地方人沒見識,武戲自己也有長處,要他放下看看。
李虎一放下,他們就蜂擁上去亂抱,卻發現這石鎖抓捕起來,雙手去抱,能抱起來就算不錯了。
他們紛紛用驚容看著李虎,甚至還有個與李虎商量,讓李虎幫他拿名次。
游牧人那邊要出賽的也有人忍不住過來了,拎了一把,就一臉難看地走回去。李虎把人抖得大亂,回去楊燕燕給他倒碗水,飲盡,這就大聲說:“武比拿了名次,我這個開石場的,會給你們送一套,全套六十雙,從小到大,養力可以循序漸進。我這身力氣,就是這樣給來的。”
他跳上場,二百斤的一雙,運身上了,渾身游走,一甩多高,再接著,滿場送他掌聲,有些好武后生實在忍不住,上來在六十對石鎖上折騰,看看這石鎖,想想自己家的那木把子亂晃的,個個一臉羨慕,六十對呀,李虎要送人,六十對得多少錢?他們便問開了,李虎告訴說十兩銀子,也沒有人說貴,都是愛不釋手。
魏博來的一個少年,五大三粗模樣,本來還不上心,見是要送,連忙跑出來,到跟前,跟著李虎問:“第幾送?不是光第一送吧,看你那架勢,第一說不定是你的。還有,其實買也行,但是我怎么弄回家呀。”
李虎知道他想要,大聲說:“前三都送。要是你嫌不好拉回家,我的人給你送。”
那少年又說:“好幾百里呢。”
李虎肯定地說:“好幾百里也送。”
少年想了一會兒說:“好。一言為定。”
少年走過去,李虎卻又一擺手,幾個石工托著托盤上來,展示給人看,是成套的硯臺鎮紙,用石奇特,花紋簡潔漂亮,李虎便有宣布說:“拿了文比名次,送石頭鎖大不合適,小場送石硯,石鎮紙,石筆架一套。”
這幾樣東西呈上評定席,幾大名士再不說李虎傻了,把玩一二,愛不釋手。
烏縣令笑道:“幾位賢兄,這都是本縣出產的。他們場主,就是里頭那個李虎。本縣第一人杰。幾位看著好,我便讓他們給你們一人送一套。”
李鴛鴦笑道:“老爺。說的不是時候,我們東家可是來拿文武第一的,現在要是送了,那不是賄選了嗎?”
烏縣令一拍額頭,愕然道:“是呀。糊涂了。”
接著,他一臉笑意,問李鴛鴦說:“你說啥。文武第一?他要參加武的,還要參加文的?”
李鴛鴦點點頭。
一干名士紛紛說:“魏博那邊武的可能不行,文的,有西渚熊氏,有高馬謝氏……那都是文章之鄉,我們可是備了幾樣題目。”
李鴛鴦連忙問:“都哪些?”
其中一位老者說:“詩文,書法,畫技,曲藝,本來還想加上茶道和博弈,卻是太費時日,就取了。”
李鴛鴦略一想,哈哈大笑說:“好詩文的不一定好書法,好書法的不一定能畫,能畫的就不好說曲。偏偏我們東家,樣樣都拿得出手,諸位先生不會是為我們東家量身定做的吧。”
一句話把評定席的人說懵了。
眾目睽睽之下,都不知李鴛鴦在與評定席干什么,但心里,卻是懷疑他會疏通關節,魏博那邊和保郡來的都不怕,一旦被他們抓住破綻,這些名士就會身敗名裂,但是本縣的,卻酸酸的,但他們也知道,名次自己也不好拿的。過不大會兒,縣令派師爺宣布,武比測試力,就用李虎的石鎖,因為六十對,那是可以分出很多的等級,容易區分勝負。不料剛剛宣布,游牧人那邊來了人,他們要求說:“既然要舉他石鎖,不妨加上真刀真槍……我們那邊又沒有這東西。”
李益生一下嚴肅起來。
他低聲給陳鋒說了幾句,陳鋒靠近了,盯著那游牧人說:“我們家只是買點地,不想見到死傷……”
來到的游牧人說:“要比,總要給個公平吧,他開石場的,我們是養牲畜的,為什么不比馬上真斗。”
烏縣令怒道:“有御呀,你們耳朵聾不成?”
縣令都怒了。
但是根本沒用,這些游牧人自覺難以取勝,就開始耍賴,一口咬定,就要比馬上真拼殺……烏縣令正要令武卒把他們轟出去,一陣馬蹄密集,卻是一隊官家騎兵馳騁進來。這是不久前,說什么防備東夏,駐扎下來的軍隊,領兵的是一位雜號將軍掛職的統領,姓苗,名保田……他家大將姓田,一聽這名字,就是寒門出身,而且是上頭心腹。來的騎兵里頭,為首的就是他,他裹了一身重盔,腰挎長劍,背后驍果更是矯健,其中兩人鎧甲之外身披彩袍,竟也像是來參加競買。
烏縣令眼皮跳動了一下,卻是故意說:“苗將軍趁機來武選嗎?”
苗保田嘿然道:“什么武選?聽說老陳家賣地,我想開個菜園子,給兄弟們種菜吃。”
陳鋒正要上去逢迎一二,李益生一把抓他回去,持折扇出來,冷冷問道:“苗將軍來攪局,可是對我們朱氏不滿?”
苗保田愣了一下。
他笑道:“嚴重了。不過是來競買而已,說是有武戲,博個彩頭。您這先生好生不講道理,我手里有兵,我要不是對朱氏恭敬,怎會老老實實來競買?還希望先生給兩分薄面,秉著理來。”
他一扭頭,看到個游牧人站著,兇狠喝道:“滾?”那游牧人連忙說:“苗爺爺,你不知道,來個開石場的李虎,讓用他的石頭比力氣。”他示意苗保田去看,氣沖沖地說:“這些石頭他天天在家玩,那不是用我們的弱,比他的強嗎?這不公平,要武比,就刀槍不論,馬戰見真章。”
李益生大吃一驚。
他也不想讓李虎犯險。
李鴛鴦更是生氣,喝道:“以命相博,爾等當鄉人如你們一樣?你們有鎧甲,我們呢?”
苗保田眼睛骨碌一轉。
他哈哈大笑說:“盔甲可以借給穿上,比,就這樣比,比不起就不要來比嘛。沒有一點刺激,那哪成?還有,人命上我與縣父母來擔保,先給講明,死傷不論。武魁。武魁,膽沒有,怎么魁?”
眾人皆失色。
那個生事的游牧人看看他們,挑選出來的勇卒,鎧甲齊全,回頭看看自己人,一對比,也不再聲響,悄悄地溜回去。
他倡議的,他卻急著跑回去商量。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