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的電爐車間就在原來的二號平爐車間旁邊,規模比平爐車間略小,但外觀看起來要漂亮得多。宋洪軒做事頗有一些大手筆,他知道按照尋常的建筑方法,很難在兩個月內建起一座單層廠房,于是便利用鋼鐵廠的便利條件,直接使用了鋼結構作為框架,迅速把廠房給搭好了。至于說因此而增加了不少造價,他事先也是征得了秦海同意的。
電爐車間里安裝的,是紅原鋼鐵廠從西班牙引進的兩套電爐之一。秦海在幫助紅原鋼鐵廠與奧索公司談判的時候,使了個小心眼,讓紅原鋼鐵廠一次引進了兩套,而紅鋼自己只能消化一套,另一套就只能租給秦海使用了。
考慮到這款電爐本身就已經是技術比較落后的產品,用上十幾年之后就更沒有什么價值了,紅鋼與秦海談的條件是所謂租賃經營,也就是秦海向紅鋼按年交納租金,到一定年限之后,電爐即屬秦海所有。按照奧索公司最初的報價來計算,這多出來的一套電爐其實都是秦海替紅鋼掙下來的,所以紅鋼在租金方面倒也沒有太過苛刻,所圖的只是收回成本而已。
電爐的安裝是奧索公司方面派人前來指導進行的,宋洪軒在北鋼也找了一些技術人員協助。經過半個多月的努力,電爐及配套的連鑄、軋鋼設備都已經安裝完成,只需再進行幾天調試,就可以投入生產了。
秦海在與奧索公司談判的時候,把這套電爐說得一文不值。但事實上,它的技術水平與國內大多數鋼鐵廠使用的電爐相比。還是在高出一大截的。在煉鋼技術方面,西方國家已經領先了中國十幾年時間,考慮到裝備更新的周期,實際的差距還要更大一些。
北溪鋼鐵廠的情況正是如此,其原有的幾臺電爐都是六十年代購置的,與這臺西班牙七十年代末才出廠的電爐相比,簡直算是老掉了牙,造型等方面更是土得掉渣。聽王曉晨說。在他們安裝新電爐的時候,徐揚曾經來看過幾次,每一次都毫不掩飾心中的羨慕和嫉妒之情,就差派手下的工人來搶了。
“小秦,你看,宋廠長他們就在那呢。”
走進電爐車間的大門,王曉晨抬手指了指前方。對秦海說道。
這時,正在與一群技術員和工人討論生產工藝的宋洪軒也發現了秦海,他向眾人解釋了兩句,便笑呵呵地迎過來了。
“小秦,小寧,你們都來了。”宋洪軒熱情地打著招呼。秦海身邊的寧默他也是見過的,知道他與秦海的關系非同一般。
秦海走上前與宋洪軒握了握手,然后笑著說道:“老宋,你的動作夠快的,我還以為把電爐車間建起來。怎么也得半年呢。”
“呵呵,時不我待啊。”宋洪軒自豪地說道。“小秦,你進廠的時候應當看到了吧,等著拉鋼材的車子都把北鋼的門給堵上了,徐廠長三天兩頭找我抗議呢。”
“這都是咱們這邊的?”秦海問道。北鋼這一個廠區里,其實是有兩家單位,一家是原來的北鋼,另一家則是他的勢力范圍,為了與北鋼相區分,起了一個名不符實的稱呼,叫北特鋼。聽宋洪軒的意思,這些堵在廠區道路上等著拉鋼材的車子,都是沖著北特鋼來的,與北鋼沒有太大關系。
對于秦海的問題,宋洪軒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原來,北鋼的產品都是計劃內鋼材,生產出來就固定地發往指定的單位,大多數是通過專線鐵路運送的,平時運輸壓力并不大。省里讓秦海搗估出一個北特鋼,目的是生產計劃外鋼材,也就是在國家計劃之外,給安河省自己開個小灶。
北特鋼沒有計劃內的物資保障,一開始只能是小打小鬧,產量不高。這幾個月,由于秦海打開了從海外進口原材料的窗口,北特鋼的鋼材產量驟增。按照與省里的約定,這些鋼材被分配到了省里的各個重點單位,這些單位都正在等米下鍋,所以得到分配指標就急火火地跑過來等著了。由于大車小車云集,北鋼便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堵車現象。
當然,對于那些客戶單位來說,知道的僅限于北鋼而已,所謂北特鋼與北鋼是什么關系,他們搞不明白,也沒打算搞明白。
“楊省長給咱們的任務是一年20萬噸,怎么樣,有信心完成沒有?”秦海對宋洪軒問道。
宋洪軒道:“你放心吧,只要海外的原材料能夠保證,20萬噸的任務咱們肯定能夠完成。你不知道吧,原來咱們說借北鋼一座高爐,現在它的兩座高爐都在給咱們干活呢,咱們的產量已經遠遠超過北鋼了。”
“徐揚一定很郁悶吧?”秦海笑道。
宋洪軒淡淡一笑,說道:“徐廠長對咱們的工作倒是高度支持的,要什么給什么,咱們要建電爐車間,他直接就把這塊空地劃給咱們了。其實吧,他的興趣本來也不在北鋼,你應該知道,柴市長已經調走了,我看,徐廠長很快也會走的。”
“原來如此。”秦海明白了。人家徐揚到北鋼來當廠長,原本就是一個過渡。柴培德到岑州當正市長去了,徐揚估計很快也會跟過去,至于如何任用,那就不是秦海能夠猜到的了。徐揚給柴培德當了十幾年秘書,現在再在大型企業里鍍了一層金,過去當今管經濟的行政官員應當是很容易的。至于說北鋼與北特鋼相比是好是壞,與徐揚有何關系呢?
“不過,小秦,我正打算找你說這件事呢。”宋洪軒收起調侃之色,嚴肅地對秦海說道:“柴市長走了,徐廠長如果再一走。咱們和北鋼之間的關系,就顯得有些微妙了。我覺得。我們得趁著徐廠長還在的時候,把一些事情解決掉為好。”
宋洪軒這一說,秦海也意識到了事情的緊迫性。他看了看周圍,說道:“走吧,咱們上你辦公室去聊。”
宋洪軒的辦公室是在車間外面搭起的一排簡易房中的一間,他領著秦海一行到了辦公室,指開幾把破舊的折疊靠背椅,說道:“小秦。小寧,條件簡陋,你們將就坐吧。曉晨,你去給秦總他們沏點茶來。”
“哎。”王曉晨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上哪找開水去了。
看著王曉晨離開,秦海笑著對宋洪軒問道:“怎么。老宋,有情況了?”
“什么情況?”宋洪軒莫名其妙,不知道秦海說的是什么。
秦海對門外呶呶嘴,道:“我剛才聽到某個姑娘無意中說了洪軒二字,叫得甚是親切啊。”
“呃……”宋洪軒的臉馬上就紅了,作為一個心里有鬼的人。他當然知道秦海說的是誰。在關系還沒有明確之前,無論男方女方,對于這種話題都是會感到尷尬的。
“沒有的事……其實,很多工人都這樣稱呼我的……”宋洪軒支吾道。
“那你臉紅什么?”秦海繼續逗著他。
宋洪軒欲蓋彌彰地摸了一下臉,說道:“剛才……車間里烤的……”
“老宋。王曉晨可是我們青鋒廠的一枝花,你別錯過了。”寧默嘿嘿地笑著提醒道。男婚女嫁的事情,永遠都是大家喜聞樂見的八卦話題。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咱們還是談工作吧,其他的事還八字沒一撇呢。”宋洪軒窘迫地扯開了話題。
“嗯,先談工作吧。”秦海點頭道,“你剛才說,想替徐廠長離任之前,把一些事情解決掉,是什么事,又打算如何解決?”
說起工作上的事情,宋洪軒就從容自如了。他說道:
“咱們特鋼廠,在成立的時候身份就非常。我們名義上是承包北鋼的二號平爐車間,實際上卻是一個獨立的法人單位。在用人方面,咱們的工人都是按照停薪留職的方式,從北鋼借過來的,各種關系都在北鋼。這就意味著咱們特鋼廠的命脈是控制在北鋼手里的。
柴市長和徐廠長在這里的時候,咱們這種狀態倒無所謂,畢竟上上下下都是自己人。現在柴市長走了,徐廠長肯定也呆不久,如果換一個領導上來,會如何對待咱們特鋼廠,就不好說了。萬一他們眼紅咱們的成績,想把咱們吃掉,咱們也沒辦法。這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
“他們吃不掉咱們的。”秦海說道,“咱們的競爭力在于原材料,離了原材料,光有這些設備和工人,是生產不出這么多鋼材的。而原材料是控制在我們自己手里的,所以人家拿咱們根本沒辦法。”
宋洪軒冷笑道:“人家如果抱定了要吃掉咱們的想法,就不會在乎競爭力什么。有些領導的思維就是這樣,我拿不到手的東西,我也不會讓你拿到手。如果到時候他們在設備、人員等方面卡我們的脖子,逼我們簽城下之盟,咱們怎么辦?”
寧默在平苑鋼鐵廠做了一年的管理,對于各種門道也有所了解了。他插話道:“老宋說得對,其實人家也不見得是要把咱們掐死,只是刁難咱們,逼著咱們答應各種條件,比如分出一部分鋼材給他們的關系戶。咱們如果不答應,人家就能讓咱們難受。這個問題不解決的話,咱們做得越好,風險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