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明初說自己已經退休,這是事實。但要說他只是一名普通老百姓,那就是天大的笑話了。作為碩果僅存的幾名開國元勛之一,冀明初在軍方和中央都有極高的地位,是能夠參與各種重大決策的。由于他已經退出一線,所以名字和照片見諸報端的機會很少,這也是秦海認不出他來的原因。
秦海記得,冀明初是在他穿越之前幾年的時候去世的,當時媒體上刊登出來的照片比現在要老得多。現在的冀明初,雖然頭發已經白了一多半,臉上也已經有了幾處老年斑,但虎老雄風在,無論是立是坐,都能給人以一種極大的心理壓迫感。
“冀老,真不好意思,我沒認出您來。”秦海趕緊道歉,就算他此前沒有見過冀明初,至少有些史詩劇里還是有冀明初的形象的,特形演員選得不錯,其眉眼與眼前這位真人相差并沒有太遠,所以秦海其實應當能夠猜出其—無—錯—身份的。
“不認識我又不是什么錯誤,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冀明初大手一揮,說道:“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我剛才問你的問題,你可以再考慮一下,能不能辦到。”
“能!”秦海此時連一個磕巴都沒打,直接給出了一個響亮的回答。
“哈哈,這么痛快?”冀明初笑了。只這一個“能”字,就讓冀明初對秦海頓生好感,作為一名血雨腥風里走出來的老將軍,他很喜歡有擔當的年輕人。秦海的這番表現,正對了他的脾氣。
“冀老,您提出來的要求,肯定是關系到國防大計的。只要您能提出來,我們就沒有拒絕的理由。”秦海大義凜然地說道。
此時的秦海。也是騎虎難下了。冀明初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向他提要求,尤其是現場還有首長,就算誰借秦海幾個膽子,他也不敢直接回絕冀明初。當此之時,他只能是硬著頭皮答應冀明初所可能提出的任何要求,如果其中哪些要求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他也得等以后再慢慢地推托。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秦海也相信冀明初不是那種無的放矢的人,他能提出來的要求,應當會在合理的范圍之內,而且也必定是與國防建設高度相關的課題。秦海原本就關心國防科技,對于這樣的要求怎么會拒絕呢?
冀明初點了點頭,然后說道:“小秦,我聽師老說。你在材料方面的造詣非常不錯,而且熟悉材料工業的規律,所以這件事情我不能拜托別人,只能拜托你了。”
“冀老請講。”秦海這回沒有謙虛,坦然地接受了冀明初的夸獎。
冀明初道:“你知道98號鋼材嗎?”。
“98號鋼材?”秦海眼前一亮,原來冀明初心里想的,是這樣一件事。
前一世的秦海作為一名跨專業的材料專家,許多重要的軍工項目都有所涉獵。他也正是在那個時候知道了什么是98號鋼材,而且對于這種鋼材的研發過程也有很深的印象。所謂98號鋼材。其實是軍方內部確定的一個編號,說來也巧,在秦海與王鴻生討論舉辦材料科技展的時候,秦海也舉過這種鋼材的例子,它正是航空母艦上使用的特種甲板鋼。
軍艦使用的船板鋼與普通民船不同。民用船只的船板鋼只需要考慮堅固、耐用,尤其是耐海水的腐蝕。軍艦鋼則需要加上抗沖擊、耐高溫等特殊要求。簡單地說,就是要在戰爭環境下保證一定的生存能力,從這個意義上說,軍艦船板鋼比民用船板鋼的要求要高出一大截。
在所有的軍用船板鋼中,又以制造航母甲板和核潛艇耐壓殼的鋼材要求最為嚴格。在和平時期。軍艦遭遇導彈打擊的機率是很小的,而且一般來說只要能夠承受住一兩次打擊就已經足夠滿足防護要求了。但航母甲板鋼和核潛艇耐壓殼鋼則不同,它們是需要長期工作于惡劣環境之下的,幾乎沒有平戰之間的區別。
以航母甲板鋼來說。甲板是用于艦載機起降的,飛機起飛時,發動機噴出的烈焰會對甲板構成高溫灼熱;飛機降落時,起落架又會對甲板形成巨大的沖擊。也就是說,航母甲板幾乎每天都要經受反復的攻擊,在這種情況下還必須保證其不發生變形,否則就會對飛機起降帶來嚴重的影響。
用一個簡單的性能指標就能夠說明甲板鋼的要求之高。尋常的民用船板鋼,屈服強度大約是250兆帕。普通軍用船只的船板鋼,屈服強度要求達到350兆帕。而美國使用的航母甲板鋼,包括hy130和hsla115,其屈服強度都超過了800兆帕。
在這里簡單地科普一下:1兆帕是指在每平方米的范圍內承受100萬牛頓的壓力,人們平常說的1個大氣壓不過只相當于0.1兆帕而已。800兆帕意味著能夠承受……好吧,反正是個很大很大的壓力。
在那個年代里,中國能夠生產的船板鋼最大屈服強度只能達到440兆帕,與美國、蘇聯、日本、法國所擁有的屈服強度超過1000兆帕的船板鋼相比,差距還十分明顯。
98號鋼材的研制,就是為了解決超高強度船板鋼的瓶頸,為中國的航母以及核潛艇建造提供材料基礎。不過,由于技術積累不足,加上國家的投入有限,98號鋼的研制目前正處于困境之中。
冀明初是軍中的鷹派代表,對于航母和潛艇都有著極深的情結。這一回陪同首長前來參觀材料展,又聽取了計委方面關于材料科技的發展思路,心念一動,便把98號鋼材的問題提到了秦海的面前。在他的心里,有一種隱隱的期待,那就是或許這個年輕人能夠讓98號鋼材的研制柳暗花明。
在這一世,因為與陳賀千的關系,秦海曾經聽到過98號鋼材這個名稱,所以冀明初提起98號鋼材時,秦海無須假裝對此渾然不知的樣子。他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冀老,我聽陳教授提起過98號鋼材。”
“如果我把這件事交給你去做,你能把它搞出來嗎?”。冀明初不愧是名軍人,說話根本就不繞彎子。
秦海轉頭看了看貴賓室里的眾人,笑而不語。他知道,能夠參加這個座談的,除了他自己這個年輕的展會組織者之外,余下的起碼是副部級以上的官員,98號鋼材這個級別的機密,對他們是無須保密的。即便如此,秦海也不想當著大家的面來討論這個話題,因為他還有一些條件要和老將軍談一談,人多了就沒說法了。
“哈哈,我明白了。”冀明初何許人也,哪里猜不出秦海肚子里那點小算盤。在他看來,秦海愿意和他密談,倒反而是一件好事,這說明秦海對此事既有興趣,也有一定的把握,這比當著眾人的面把胸脯拍得山響,要強得多了。
冀明初打的這個岔就這樣過去了,首長接著又對這屆材料展會作出了一系列的指示,王鴻生等人自然是趕緊掏出小本子一一記下,以便未來逐項落實,并且組織本單位的人員“深入學習”。領導的講話不一定都是真理,但這些講話中都包含了領導對于某件事情的看法,或者期待。作為下屬的,領會領導意圖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做事情的時候與領導的想法相悖,做得再出色也是難以得到表揚的。
座談結束,首長起身離開,冀明初卻留了下來。王鴻生知道他與秦海有話要說,于是便安排人把他們倆帶到了一個更小一點的房間里。工作人員替他們倆倒上茶水之后,便乖巧地離開了,出門后還小心翼翼地關上了房門。
“好了,現在沒有別人了,你說說你的想法吧?”冀明初從兜里掏出一支香煙點上,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后對秦海說道。
秦海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做足了恭敬的姿態。對于冀明初抽獨煙的行為,他不敢有任何的怨言,畢竟他的地位與冀明初相差甚遠,而且到目前為止也沒有做出什么足夠讓冀明初向他敬煙的功績。如果面前換成楊新宇、王鴻生等人,即使知道秦海不抽煙,他們也會象征性地禮讓一下的。
“冀老,我想知道,98號鋼材目前的研究進展如何。”秦海說道。
冀明初對于秦海的表現頗有幾分欣賞,一個20剛出頭的小年輕人,身上無職無權,在他面前能夠從容淡定,說話的邏輯毫無混亂,這充分說明了這個年輕人有著很強的自信和良好的心理素質。這樣一個人,才像是能夠承擔重任的人。
“明人不說暗話,現在的進展非常緩慢。研究人員被卡在95號鋼的水平上,難以前進。從95號鋼研制成功到現在,已經有六七年時間了,我都擔心我看不到98號鋼誕生那一天了。”冀明初說道。
“冀老不必這樣說,您身體比我還結實,我看您少說也能再活二三十年呢。您放心,在您的有生之年,一定能夠看到98號鋼的誕生的。”秦海笑呵呵地說了一句吉祥話。老爺子今年已經80高齡了,再活二三十年怎么也算是長壽,所以這種預言應當算是祝福而不是詛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