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一行在東道溝村走了個遍,魯大雙以及其他小老板們硬是一點都沒有懷疑他們就是傳說中的中央工作組。在小老板們心目中,工作組的官員應當是頤指氣使、滿口大道理的,哪會像那個辛老板那樣粗俗不堪,又哪會像那個“宗老弟”那樣平易近人。由于東道溝村平素里接待外來客商也很尋常,大家便把這一次秦海等人的來訪當成了一次普通的商業活動。
唯一讓他們覺得遺憾的,就是沒有接下這宗高達每月2萬噸的大單子。可人家“宗老弟”說了,辛老板做的是大工程,質量上不能太馬虎,所以東道溝的地條鋼,離人家的期望還是有一些距離的。
“咱們是不是要去省城請個教授來幫著看看呢?”魯大雙回到村里,與小伙伴們認真地商量開了。
“請什么請,上頭政策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萬一到時候查得嚴了,咱們的廠子都辦不下去,花的錢不都打水漂了嗎?”有其他的小老板這樣說道。
“是啊,如果一直都能做下去,花點錢也就值了。這天天提心吊膽的,誰有閑心去請專家?”其他的人也跟著附和道。
“可我答應過宗老弟的……”魯大雙有些抑郁了。
要不,再看看情況吧,魯大雙最后這樣想道。
再說秦海,出了東道溝村之后,他就和辛金隆分開了,只帶著葛東巖回到郭秋實的身邊。看到秦海毫發無損地回來,郭秋實一顆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他嘴里念著佛,快步迎上前問道:“秦組長,怎么樣,沒出什么事情吧?”
“能出什么事情呢?”秦海笑嘻嘻地反問道。
“他們沒有為難你?”郭秋實問。
秦海知道郭秋實能夠看到他坐車進村。但估計沒有看到辛金隆的存在,于是答道:“我坐著奔馳車,他們以為我是個大老板。所以就不會為難我了。”
“那就好。”郭秋實由衷地說道,如果秦海在東道溝出點什么事情。他的罪責就大了。
“對了,秦組長,你在村子里調查的情況怎么樣,收獲大嗎?”郭秋實又問道。
秦海點點頭,含糊其辭地說:“嗯,還好吧,接觸到了一些情況……對了,你和凌記者聯系上沒有?”
聽到秦海問這個問題。郭秋實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吭吭哧哧地說道:“秦組長,我向你檢討,你交代我的事情,我……”
“怎么,你沒聯系?”秦海奇怪地問道。
“不是,我聯系了。不過,我沒有說我是誰,只是說我是一位熱心群眾,向他報個料。我說有一個中央工作組到了杏川。要調查杏川小鋼鐵泛濫的問題,估計會有很多新聞點,讓他抓緊過來報道。沒等他多問什么。我就趕緊把電話掛了。”郭秋實說道。
“哈哈!”秦海笑了起來,他知道郭秋實這樣做的原因是怕被縣里的人知道他給秦海通風報信,而假裝是熱心群眾,縣里的官員就無從猜測是誰了。畢竟當初凌世杰被打的事情在杏川不是什么秘密,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少,有人唯恐天下不亂,給凌世杰打個報料電話,也是可能的。
秦海的原意是想請凌世杰來與自己配合,他甚至愿意為凌世杰創造一些條件。現在郭秋實采取了一個藏頭縮尾的方法。對秦海來說也是一種新的選擇。索性讓凌世杰獨立采訪、自主報道,自己該做什么還是照原來的思路做。也省得互相牽制了。
在接下去的時間里,秦海帶著郭秋實繼續在各鄉鎮調查。他帶來的那些下屬也分成了若干個小組。或者假扮成采購商,或者裝成賣廢鋼的,尋找各種機會與小鋼廠、小煉焦廠接觸,了解他們的經營情況。
郭秋實雖然一直與秦海在一起,對于秦海的調查進展情況卻是霧里看花,完全搞不清楚。他知道這是因為秦海對他并不完全信任,他對此并沒有什么抱怨,在他看來,少了解一些情況反而更加安全,他才懶得去幫小鋼廠的老板們操什么心呢。
在這期間,秦海也不時和高學建通一個電話,說幾句沒營養的套話,以免高學建著急。高學建幾次提出要派人去給他們送一些吃的用的,都被秦海婉言謝絕了。杏川縣的面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秦海一行刻意隱藏行蹤,高學建還真是沒辦法找到和監控住他們。
轉眼就過去了半個月的時間,秦海已經把杏川縣的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作為小鋼鐵最為集中的一個縣,杏川的情況也可以作為全國小鋼鐵狀況的一個縮影。有了這些第一手的材料,秦海才能夠實施自己的下一步行動。
“老郭,我們的調查差不多告一段落了,今天我打算回縣城去和高縣長簡單溝通一下,然后就要回京城復命去了。這段時間我們合作得很愉快,請允許我代表工作組向你表示由衷的感謝。”在通往縣城的岔路口上,秦海鄭重其事地對郭秋實說道。
“呃呃,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秦組長今天就要離開杏川了嗎?嗯嗯,我還真點舍不得離開秦組長呢……”郭秋實頗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老郭,我們走了以后,高縣長肯定會向你打聽我們這一陣子調查的情況,你想好怎么回答他沒有?”秦海又問道。
“秦組長,你說我該怎么回答他啊?”郭秋實哭喪著臉說道。高學建派他跟著秦海,自然是希望他能夠給秦海的調查制造一些阻力,以免秦海了解到太多的真相。他可好,非但沒有妨礙秦海的調查,還給秦海提供了一大堆杏川縣的內幕。高學建如果知道這個,還不得把他折騰得生不如死?
秦海道:“你可以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說我帶的人已經把杏川縣的情況查了一個底兒掉,甚至涉及到高縣長本人的事情也已經被我查到了,讓他早做準備;另一個是說我帶著一群人只是虛張聲勢,其實連一個廠子都沒進去,只是在外面拍了一些照片,走了走過場。兩種回答取決于你自己的考慮,我從不強人所難,不會對你提出什么要求的。”
郭秋實無語了,這還不叫強人所難嗎?秦海明著說是有兩種選擇,其中郭秋實該選哪個,還不是一目了然的嗎?郭秋實已經投靠了秦海,這就決定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向高學建說實話,最終只能是里外不是人。
“秦組長,你不用說了,我肯定不會向高縣長泄密的……不過,這事也捂不了多久,回頭如果高縣長給我穿小鞋,秦組長你答應過我的……”郭秋實說到這,可憐巴巴地看著秦海,不再說下去了。
“嗯,對,我答應過你的。”秦海像是剛剛想起自己的承諾,他拍了拍腦袋,突然問道:“老郭,如果我需要你做出一點犧牲,你愿意嗎?”
“犧牲?”郭秋實有些不解。
“嗯,犧牲。”秦海認真地說道,“比如傷條胳膊、斷條腿之類的……你放心啊,不是那種永久殘廢的情況,只是受點皮肉之苦。”
“可是……為什么呀?”郭秋實問道,平白無故的,誰樂意受這種無妄之災。拍中央領導的馬屁是一碼事,傷筋動骨……這個代價是不是有點大了?
“你就說愿不愿意吧。”秦海笑呵呵地說道。
郭秋實想了想,毅然地點了點頭,說道:“只要是秦組長你需要,我老郭受點苦沒事。秦組長你說吧,需要我怎么做?”
“老郭,你看那邊……”秦海用手向遠處一指。
郭秋實不明就里,扭頭看去,沒等他看到什么,就覺得身后一股陰風襲來,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便飛了出去,隨后便重重地摔在了七八米遠的田地里。因為毫無防備,他這一下摔得很是狼狽,手上、臉上被地上的石子劃破了數處,一條胳膊也如秦海預言的那樣,脫了臼,根本抬不起來了。
“秦組長,這……”郭秋實真的哭了,他看到向他出手的是站在秦海身邊的葛東巖,雖然他一直知道葛東巖身手不凡,但真挨了一下,才知道此前的想象都過于低估了。可是,自己根本就沒有得罪秦海,為什么秦海要對自己下此毒手呢?
“哎呀哎呀,老郭,你這是怎么啦?”秦海跑上前去,蹲在地上,滿臉心疼的樣子:“你看,剛才咱們坐的車子突遇事故,你為了救我,挺身而出,身受重傷。你放心,我會馬上安排你到省城的大醫院去住院治療,我還會讓國家經貿委給省里致函,要求對你見義勇為、保護中央工作組干部的事跡給予表彰。你就安心地在醫院住上一段吧,等我忙完這邊的事情,再提請組織上的獎勵。”
郭秋實在別的事情上或許木訥一點,但涉及到官場上的貓膩,他豈有不懂的道理。他一下子就聽懂了秦海的安排,不由得心花怒放。他強裝出矜持,用大義凜然的口吻回答道:
“這……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秦組長你安全了,就是我最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