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秀珣眉頭一皺,似已感覺到葉鋒要說什么,口中卻仍問道:“葉公子所說何事?”
葉鋒眼睛瞇了瞇,笑著道:“以秀珣這等聰明才智,應該已經想到了才是。”
“嗯?”
葉鋒目光在飛馬牧場眾人一掃。
猶如冷電般的目光,直駭得所有人心頭一顫。一群人原本就是他跟商秀珣兩人走在最前列,葉鋒這一看,眾人更情不自禁后退一步,距離再拉遠一些。
葉鋒冷目似電,一邊掃視眾人,一邊說道:“如我所料不錯,秀珣你們也才剛剛躲進這村莊吧?”
商秀珣點了點頭。
葉鋒目光最終定在三執事陶叔盛身上,笑了笑,道:“你們方才躲進村莊,然后四大寇那些人又立即跟來了……我這么說,秀珣你應該已經明白了吧?”
陶叔盛心中有鬼,并且只單單被葉鋒這么一瞧,就感覺自己所有秘密都已被他看穿,不由打了個寒顫。
葉鋒話語說罷,非但是商秀珣明白,飛馬牧場所有人都被點醒,立即有人跟著叫道:“內鬼!葉大俠可是說咱們飛馬牧場內部出了奸細?!”
葉鋒沖開口那人眨了下眼睛,道:“真聰明!我很喜歡!”
那人嘴角微微抽搐,整個人都感覺不正常了。
“怪不得!”
二執事柳宗道驀地瞪大眼睛,厲聲道:“怪不得我們前來救援,對方根本是早就埋伏好的!今日若非葉大俠出手相救,整個救援隊伍都將全軍覆滅!”
實際上,根本不必葉鋒說,商秀珣也早有疑惑。
只是現在,因為葉鋒的介入,四大寇聯盟軍剛剛被擊潰,己方正是士氣最盛,若是這時再弄出什么幺蛾子,難免會影響士氣,影響團結。即便是算賬,也該是危機過后再徹查。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內鬼究竟是誰。
提出這個疑問簡單,但是解決這個疑問卻太難了,搞不好,飛馬牧場所有人都會人人自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團結就將土崩瓦解,得不償失。
念至于此,商秀珣微微一笑,道:“葉公子所言在理,但也或許是四大寇偵查技術精湛。”
陶叔盛額頭早已沁出幾滴冷汗,聽到商秀珣這般說,立即跟著附和道:“正是如此!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四大寇聯盟軍尚未被瓦解,危險尚在,當務之急是趕回飛馬牧場……”
他話還未說完,葉鋒已輕笑一聲:“然后趕回飛馬牧場的途中,你好借機逃跑。嗯,好計策!”
“你……你胡說八道什么?!”
陶叔盛心臟咯噔一跳,為之氣結,指著葉鋒,又是憤怒,又是心虛。
哪料,葉鋒卻根本不理會,轉過臉望著商秀珣,緩緩道:“秀珣可聽過一句話?”
商秀珣眉頭微微皺起,道:“什么話?”
葉鋒笑了笑,緩緩道:“若是為了表面的光鮮亮麗,硬是將傷口遮擋,傷口不會愈合,只會化成毒瘤。”
商秀珣心神為之一震,似有所感,沖葉鋒躬身施禮道:“多謝葉公子指教,秀珣銘記在心!”
“指教談不上,別搞得這么正式,我就這么隨口一說,你也那么隨口一聽,覺得合適就采用,覺得荒謬就不必理睬。”
葉鋒笑著搖了搖頭,一指陶叔盛,道:“他便是出賣飛馬牧場的內鬼,究竟該如何處理,秀珣你自己決定。”
幾乎是一剎那,所有人都跟陶叔盛拉開了距離,狐疑地瞧著他,腦中都在思索與之相關的種種事跡,結果越是思考,疑點便越多。
陶叔盛登時急紅了臉,大聲為自己辯解道:“場主,我陶叔盛乃是牧場的三執事,忠心耿耿幾十載不說,更何況我位高權重,哪有背叛牧場的動機!此人來歷不明,妖言惑眾,想要從內部擊破我飛馬牧場,盼場主不要聽信小人話語!”
若是依照常理,此時他早該憑借自身武力,殺人滅口了。
但見識過葉鋒種種不凡之后,哪里還敢有半點兒反抗的心思?別說反抗,說著話還故作怒不可遏狀,不由向后退了兩步,只能寄希望于能暫時忽悠住商秀珣了。
商秀珣冷聲道:“閉嘴!陶叔盛,適才尚在屋內,你便極力游說我投降。既然葉公子這么說了,肯定有這么說的道理。”
說罷,轉向葉鋒,道:“不知葉公子有何證據?”
葉鋒瞪大眼睛,道:“事已至此,他的反應已經足以證明,他就是那個內鬼,還需要證據么?”
商秀珣無奈一笑,搖了搖頭。
余下眾人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極為精彩,而陶叔盛則再度松了一口氣,至少葉鋒話里行間的意思是……他只是空口白牙,沒有任何證據!
哪料,下一刻!
葉鋒聳了聳肩,無所謂道:“我這人向來是殺伐果斷,但殺人總有理由,雖然別人未必知道理由究竟是什么,因為我不愿多說。但既然是秀珣你,那就破一次例好了。”
商秀珣被葉鋒這不清的話語,弄得臉頰一紅,心中卻覺得十分歡喜、甜蜜,對葉鋒的好感度再深三分,微微躬了躬身,施禮道:“如此,便多謝葉公子了。”
包括陶叔盛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葉鋒身上,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證據。
雖然葉鋒這般說了,但實際上,飛馬牧場是沒多少人相信的。原因無他,先前誰也不曾見過葉鋒,而葉鋒出名也是最近兩個月,他跟飛馬牧場又沒任何聯系,又哪里拿得出什么證據?
只見葉鋒望著陶叔盛,輕笑一聲,道:“陶叔盛,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么?”
單單聽到葉鋒的聲音,陶叔盛已經駭地渾身顫抖,硬著頭皮道:“當然敢,你……你莫要再故弄玄虛,有什么證據直接拿出來!”
剎那之間,兩道金色光芒自葉鋒雙目射出,緊隨其后,是一圈淡淡的金光,不怎么奪目刺眼,溫潤如玉。那圈金色光芒緩緩流向陶叔盛,隨后又徹底將其包圍。
陶叔盛立刻像中了邪一般,閉上了雙眼,但人卻赫然站在原處,與常人無異。
“你叫什么名字?”
“陶叔盛。”
“職業?”
“飛馬牧場三執事。”
“那你有沒有跟四大寇暗中勾結?最終目的是什么?其中細節全都一一道來。”
大抵半柱香功夫,陶叔盛已經將其跟四大寇勾結的目的、細節全都娓娓道來,內容之翔實,細節之詳細,當世除了他自己,再無第二人知曉,連葉鋒也作假不得。
“搞定,收工。秀珣,這便是所有的證據,看來他很配合,已經全都招了。”
張目結舌。
飛馬牧場所有人全都瞧得呆住,怔怔說不出話。
大唐精神一途的修煉,武功博雜,遠非金庸、古龍諸多武俠小說可比。單純以語言描述的華麗和絢爛來說,甚至于更甚一籌。
但正如任何一個世界,絕密的、罕見的、寶貴的資源,從來都是站在食物鏈頂端那極少一部分人的特權。
大唐也不是例外。
他們級別太低,別說是修煉,連接觸的機會都沒有,所知全都來自道聽途說。
然后……
“天魔大法!”
“這……這是陰葵派的天魔大法!!”
飛馬牧場中,登時有人失聲叫了出來,聲音中又是驚駭,又是恐懼。
即便是商秀珣,亦是眼露震撼,甚至還夾雜著一絲恨意,冷冷道:“葉公子跟陰葵派妖人是什么關系?!難不成你也是魔門中人,救我飛馬牧場……不!這一切恐怕都是你刻意安排的吧?”
商秀珣其母名為青雅,傾心魯妙子,但魯妙子當年卻迷上了“陰后”祝玉妍,棄青雅而去,哪料,祝玉妍不過是玩弄魯妙子的感情。
以至于自此之后,青雅郁郁寡歡,沒過幾年便香消玉殞。商秀珣自然而然恨上了魯妙子、祝玉妍!
若是用秤砣一量,當是恨有千斤、怨有萬重。
葉鋒灑然一笑,道:“姑娘,略自戀啊。別看風就是雨。我簡單總結五點,諸位姑且一聽。”
“第一,我這武功并非天魔大法,到底是什么,跟你們說了也是白搭。認不出來,那只因你們見識太少,閱歷太淺……哎,我真為你們感到可惜。”
“第二,若我想對付飛馬牧場,直接將你們全都宰了,豈不更方便?當然,你也可以理解成我是別有所圖,這個隨便,腦袋長在你身上,我無法控制。”
“第三,拜托,別因為這一件事就將所有事實推翻。陶叔盛是內鬼,這一點毋庸置疑,至于我乃魔門中人,這不過是有懷疑而已,并且這懷疑還是由你們見識少造成的,再次為你們感到可惜。”
“第四,魔門中人?陰葵派?當今魔門兩派六道皆有主,然……試問何人有資格凌駕于我?!”
經由他這么一說,所有人全都放下心來,放松地吐了一口氣,尤其是最后一句。
實際上,那一切只是商秀珣情急之下,來不及思考,脫口而出后立即知道自己猜測錯了十萬八千里,當即沖葉鋒歉意一笑,道:“抱歉,秀珣魯莽,錯怪葉公子了。”
葉鋒聳了聳肩,輕笑道:“原諒你啦,接下來是第五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商秀珣疑惑地看著葉鋒,道:“什么?”
“再見。”
葉鋒笑了笑,緩緩道。
咯噔!
商秀珣心臟驀地一跳,仿佛有人突然攥住、攥緊,沉悶地就要窒息,直愣愣、不知所措地瞧著葉鋒,道:“公子可是怪罪了秀珣?”
聲音、眼神,全都透出濃濃的失落,其中還摻雜著一絲愧疚,以及對葉鋒無情的幽怨。
“并非是這個原因,只是我向來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人一多,反而有些不大適應。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能識,那么便暫且別過吧。”
話音落下,不待商秀珣反應,葉鋒的人影已經消失。
眾人面面相覷,情緒莫名。
突然便再也難以抑制,兩滴淚水滴落下來。
這一刻,商秀珣突然有一種感覺,在她生命中,一件極其珍貴的東西正從她手中悄悄溜走,并且再也找不回來了!
葉鋒閃身離開之后,便直接施展身法,青煙一般掠向飛馬牧場。
更準確的說法是——飛馬山城,魯妙子居住之所。
大抵半個時辰之后,葉鋒已經趕至飛馬山城正門,但見城墻依山勢而建,磊巖而筑,順著地勢起伏蜿蜒,形勢險峻。城后層巖裸露,穴角崢嶸,飛鳥難渡。
此刻恰好有人進城,跨在河中的吊橋已經被放了下來。
葉鋒登時施展起絕妙身法,只倏忽點閃幾下,不論是守衛,亦或是正趕往山城的旅客,都未曾察覺。
入城之后,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筆直伸延的寬敞坡道,直達場主居住的內堡,兩旁屋宇連綿,被支道把它們連結往坡道去,一派山城特色。
道上車水流龍,儼然如繁盛的大城市,孩童們更是嬉鬧成群,稱之為世外桃源,亦不為過。
“大亂之世,若是商秀珣真能保住飛馬牧場,這也算一件極大善事了。”
瞧著眼前一派欣欣向榮,葉鋒不由感慨了一句,隨即便施展身法,直往場主內堡掠去,進入內堡,又隨手抓了幾個人,施以移魂大法,詢問魯妙子的居所。
知道魯妙子隱居于此的人并不多,但也不是一個沒有,葉鋒搞定八個人后,終于找到正確位置。
內堡后有一個花園,自月洞門進入后,有道周回外廊,延伸往園里去,開拓了景深,造成游廊穿行于花園的美景之間,左方還有個荷花池,池心建了一座六角小亭,由一道小橋接連到岸上去。
葉鋒輕笑一聲,直往六角小亭掠去,隨意坐在一張雕花木椅上,見桌上有酒,也不拿自己當外人,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便喝,一杯之后,自然便是第二杯。
“好酒!”
葉鋒直喝下第三杯,方才長嘯一聲,道:“客人既然已至,主人還不出來招待么?”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貴客既知主人在,尚未開口便自飲自酌,又何必要需要主人的招待?”
話雖這樣說,但方才說罷,一個老人已施展身法,輕飄飄落于亭中。
只見他峨冠博帶,身上穿著寬大的長袍,頗有一番道風仙骨之氣,只是似心中有事,臉上掛著一抹凄苦。這人便是聞名天下的第一巧匠魯妙子了。
葉鋒沖魯妙子擺了擺手,道:“請隨意。”說的好似這花園的主人不是魯妙子,而是他。
魯妙子先是一愣,隨即哈哈笑了一聲:“有趣,有趣。”倒也配合,極其服從地坐了下去。
葉鋒笑了笑,緩緩道:“你年長,我尊你一聲前輩。我知前輩是誰,但前輩未必知道我是誰,所以自我介紹下。在下姓‘葉’,單字一個‘鋒’。”
“葉鋒!”
魯妙子雙目一瞇,隨即輕笑一聲:“不錯,這般年紀,膽色又是如狼似虎,這樣的人本來就不多,你應該也就是葉鋒了。哦對了,你說這是好酒?”
葉鋒淡淡道:“本來就是好酒。”
魯妙子瞇了瞇眼睛,頗有考量的意思,笑著道:“老夫倒要請教一下,是怎么一個‘本來’法?”
同時心中默默感慨,此子寵辱不驚,于談笑中傲氣盡顯,這等青年俊杰,亦或者說鬼才,全天下也沒見過多少,萬萬沒想到自己臨死之前倒還能遇到一個。
葉鋒笑了笑,緩緩道:“此酒是采石榴、葡萄、桔子、山渣、青梅、菠蘿六種鮮果釀制而成,經過選果、水洗、水漂、破碎、棄核、浸漬、提汁、發酵、調較、過濾、醇化的工序,再裝入木桶,埋地陳釀,三年始成。這般苦心孤詣釀制出來的酒,若還稱不上佳釀美酒,我相信,這世上恐怕再沒任何東西是了。”
魯妙子目中閃過一道精光,驚奇地瞧著葉鋒,撫掌大樂道:“不錯,這酒水名為六果液,正是這般釀成,你果真懂酒!哈哈……原本我以為葉鋒不過單純是個武徒,想不到生活上還這般有趣。”
稍稍頓了一下,魯妙子又道:“你能找到我,也算了不起。不知你小子究竟有什么愿望,只要是我能力范圍之內,我定然幫你。”
葉鋒望著魯妙子,緩緩吐出了四個字:“楊公寶庫。”
“哈哈……果然!”
魯妙子大笑一聲,道:“我觀你面相,知道你不是安分守己之人,野心極大,有問鼎天下之心。所以,你既然能打聽到老夫隱居于此,自然也能打聽到楊公寶庫跟老夫的關系。”
葉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不解釋。
問鼎天下,他的確是問鼎天下,但問鼎的,是武道的天下,而非拘泥于一朝一代。
大笑過后,魯妙子神情變得極為嚴肅,頓了良久,葉鋒也安安靜靜等了良久,方才聽他緩緩道:“若是傳言非虛,你現如今的實力,肯定在我之上,所以不拿到楊公寶庫諸般機關設置,肯定不會輕易罷手。”
葉鋒點頭,的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