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靈生一身俗人打扮,穿著厚厚的長袍,頭戴一頂方形帽,身后背著包袱,像是要準備遠行的商販,他站在院子里張望了幾眼,走向東廂的一間房,推門而入。
小秋迷惑不解,“他這是要出門嗎?可他怎么不早晨出發啊,現在已經下午了。”
辛幼陶也納悶,“仙人集就在龐山腳下,他跑這里住什么店啊?”
公主留下的人是名五十多歲的男子,姓潘,從前是一名玄符兵,一路從潘小三、潘三兒、潘三哥、潘三叔變成今天的潘三爺,現在是公主的隨從,看到兩名少年在那里猜來猜去,他在后面不由得笑了一聲。
“笑什么?”辛幼陶不滿地問,覺得此人對自己不夠尊敬。
潘三爺收起笑容,咳了一聲,“這人來這里不是為了出遠門,也不是要住店。”
“你都不認識張靈生,就知道他來店里做什么?”
“我不知道誰是張靈生,可我知道他進去的那間房里已經住著人。”
潘三爺住在正房靠西的一間,正好能看見斜對面的情況。
“那間房里已經住人了?”小秋更加詫異。
“嗯,一個女人,是從北邊山谷里鏡湖村出來的,今天上午入住,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沒人問她,她就站在院子里大聲說自己是來等親戚的,可是一整天也沒見有親戚來,她一直躲在屋里不出門,分明是在等漢子。”
兩名少年互相望了一眼,就連自以為對人情世故非常熟悉的辛幼陶,也沒有完全明白潘三爺話中的意思。
潘三爺多半輩子都是玄符兵,說話沒遮沒攔,“張靈生和那個女人是奸夫yin婦,他不是假裝出遠門,而是假裝從遠方剛到仙人集。”
兩人終于明白了,一起沖到窗口張望,倒把潘三爺嚇了一跳,“嘿,道門的小孩子,怎么對這種事感興趣?”說罷自己也走過去,透過窗縫窺望,“那個女人倒是有幾分姿色,就是年紀大了點……”
辛幼陶回身示意潘三爺禁聲,過了一會他興奮地對小秋說:“走,咱們去捉奸!這樣張靈生就再也不敢找我麻煩了。”
潘三爺下手快,一手一個將兩名少年的胳膊抓住,他是公主的人,對王子就沒有那么客氣了,“干嘛做這種缺德事?人家你情我愿,又沒礙著你們什么事。”
辛幼陶哼了一聲,甩開潘三爺的手,看小秋似乎沒有多大興趣,他也放棄了,“張靈生不是好人,總威脅我。”他沒說自己贈送五節青木香膏又偷回來的事情。
“你是王子,還怕一名道士的威脅?”潘三爺對道統了解不多,想不明白一名偷情的普通道士何以能威脅到王子殿下。
辛幼陶撇撇嘴,不屑于向一名隨從解釋。
小秋重回桌邊繼續寫信,辛幼陶在窗邊望了一會兒,回頭說:“慕行秋,適可而止啊,西介國王室不是搖錢樹,你想要多少東西啊?”
“我寫字慢。”小秋頭也不抬地說,又過了一會才將信寫完,吹了吹,等墨跡干透,折起來塞進信封里,遞給老兵,“三爺,麻煩你了。”
“舉手之勞,有什么麻煩的?”潘三爺笑著說,“回信大概七八天之后能到,是我給你送過去,還是……”
“我會過來取。”
辛幼陶突然直起身,推門而出,又轉頭沖屋里大聲說:“老潘,不用送了,我們這就走了,慕行秋道友,你看什么哪?”
小秋的目光越過辛幼陶肩膀,看見東廂房那邊張靈生剛剛出門,聽見辛幼陶的說話聲嚇得一哆嗦,急忙又退回房內。
小秋覺得好笑,走到門口也大聲說:“我好像看到一個熟人——哦,看錯了,不是。”
潘三爺搖頭苦笑,走出房間跟兩年少年互相謙讓、東拉西扯,足足一刻鐘以后才將他們送出客店。
辛幼陶心情頗佳,一路上都面帶笑容,“給張靈生一點小小的教訓,回去之后我要查一查龐山道統的規定,看看像他這樣的道士能不能做這種事。哈,居然是鏡湖村的女人,我還以為那里的村民全都老老實實呢。”
“道士能結婚生子,張靈生這樣不算什么吧。”小秋說。
辛幼陶習慣性地撇嘴,“未必,照張靈生偷偷摸摸的樣子,肯定不太合乎規定。我跟你說,規矩往往就是這樣,上邊人能做的事情底下人不能,申己的父母是高等道士,張靈生算什么東西?當面稱他一聲‘道士’不過是抬舉他而已。”
兩人加快腳步,天黑之前回到牧馬場,辛幼陶停下腳步,語氣突然間發生了一點變化,帶有賞識的意味,“慕行秋,你是一位不錯的‘都教’,雖然第一天的意外多了一些,但是明天我還會來,沒準咱們真能出人意料地凝丹呢。就算失敗也沒關系,西介國王室承擔得起這點損失。你也不是沒有退路,在玄符軍你會是一名優秀的將士,有我和姐姐幫忙,你會扶搖直上的。我想……咱們算是朋友了吧?”
小秋明白辛幼陶在做什么,他又在玩弄拉攏的把戲,只可惜手段過于生硬,時機挑選得也不對。他笑了笑,然后認真地說:“除非哪天你忘掉自己王子的身份,咱們才可能成為朋友,在這之前還是算了吧。這是我跟你姐姐的交易,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助你凝氣成丹。”
辛幼陶沒能掩飾住心中的惱火,“喂,慕行秋,你應該知足,不是我說你,偶爾狂傲一次顯得有性格,總這么狂傲下去你會倒霉的。你以為天下每一位王子都像我這么好說話嗎?你呀,從小生活在邊疆小鎮,然后直接到了龐山,缺少歷練,不懂得外面的世界有多艱難。機會自動送到你面前,你卻不當回事,早晚會后悔的。”
“你說得沒錯。”小秋轉身走向牧馬場山谷,西介國王子給予他的根本不是一次機會,而是臣服與順從,小秋再清楚不過,自己只要一松口,強迫辛幼陶凝氣成丹的那一點希望就會化為烏有。
辛幼陶抬腳踢向路邊的積雪,邁步向致用所跑去,要是不快一點,他得天黑才能回到村里。
小秋給石槽里添加豆子和草料,剛要進屋吃晚飯,聽到遠處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張靈生換上了道服,手里拎著一個包裹,神情嚴肅地站在山谷入口。
小秋走過去,兩人對視片刻,張靈生冷冷地問:“你剛才看見什么了?”
“草、豆子、馬群,然后就是你。”
小秋的回答非常簡單,張靈生卻臉色大變,像是受到了不公平的咒罵,“我去客店談點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哦,原來那真的是你,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我和辛幼陶也是去談點事情,跟你想的也不一樣。”小秋越發鎮定,心里卻覺得好笑至極,又讓辛幼陶說準了,張靈生私會女子果然不合乎規矩,他現在膽戰心驚了。
“她是我的遠親,我給她送點東西,你……你們不要亂想亂說。”
“好啊,我不想也不說。”
張靈生松了口氣,臉色稍稍緩和,“我記得這件事,很……感謝你。”
“這些天會有幾名弟子來我這里修行。”
“修行是好事,他們不用做工。”張靈生馬上說道。
“沈休明對學習種植草藥很感興趣。”
“嗯,這也是好事,正好現在缺人,明天我就安排他去。”張靈生的臉色又有變化,對方連提兩個要求,他真怕小秋獅子大開口,提出他做不到的事。
“那……我也非常感謝你。”小秋認真地說。
張靈生大大松了一口氣,慕行秋的兩個條件都非常簡單,全在他的能力范圍內,“你保證不會對任何人說?”
“我保證,這是你的事,與我無關,與其他人也無關。”
張靈生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說是真的感激了,他點點頭,轉身離去,至于他回村里之后如何說服辛幼陶,小秋沒問,張靈生也沒透露。
沒想到張靈生這道關卡這么容易就過去了,小秋很高興,琢磨著如何才能說服老娘楊清音,她的價值比關神躍要大多了。
關于老娘的傳言頗多,關神躍、周平等人說了不少,小秋甚至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比如有人說她是因為入魔才被攆到致用所,小秋就不太相信,她只是比較叛逆而已,真要是入魔,發配到致用所就是太輕的處罰了,不像是龐山道統的風格。
小秋沉思著往谷里走,到了房前猛一抬頭,看到楊清音就站在不遠處。
她還是穿著皮襖,披散著頭發,只是臉色比任何時候都要陰沉,在星月的照耀下,像是一個滿懷怨恨的女鬼。
“謝謝你的清流膏。”
“你很會要挾人嘛,張靈生有把柄落在你手里了?”楊清音聲音不善。
“這事與你無關,我也承諾過不會亂說。”
“沒錯,與我無關,那你到處打聽我從前的事情,也跟我無關嗎?你也想要挾老娘吧?”
“我沒想要挾任何人。”小秋暗自戒備,“我只想邀請你跟我們一塊修行,你比我更適合當都教。”
楊清音哈哈大笑,“臭小子,竟然敢跟老娘耍花招!”
一枚火球憑空出現,就在小秋胸前炸開,沒留下一點飛行痕跡。
楊清音用了比焰刀術更厲害的法術,小秋暗叫不妙,離今晚二更幼魔出現的時間已經不遠,他可不想跟老娘打架的過程中被看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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