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夢鼎被妖火之山壓下的瞬間變大,仿佛地面突然張開的裂口,將妖火之山一口吞下,然后被巨大的力量帶動著向前移動了三里有余,直到四只鼎足深深地陷入地下,鼎腹貼著地面,才終于止住前進之勢,身后留下數條由淺變深的溝壑。
青綠色的鼎身上,夸張扭曲的獸面圖案猙獰可怖,似乎在發出低沉的吼叫,銅銹簌簌掉落。
妖火之山傾倒在里面,露出半截山尖,憤怒地向四面八方著火焰,將鼎口邊緣烤得發紅,山上的一百多名妖術師如同老巢被毀的野蜂,慌亂地向上飛起,有的繼續施法催動妖火之山,有的騎在大鳥背上,與道士和修士們斗法。
四只銀羽在外圍翻飛,伺機發起進攻,地面上妖兵向天空射出密集的箭矢與標槍。
道士們立刻落于下風,小青桃用谷海寶珠向淪陷的妖火之山施放了幾道法術,卻只是令火焰燃燒得更高。妖術師的進攻越發瘋狂,很快,道士們不得不發招自保,已經沒辦法再將力量集中在寶珠上了。
北邊的戰場隨時都會崩潰,南方慕行秋引領的地面部隊也遇到了煩。
西介隊成功地將八千多名妖兵引到遠離妖火之山的地方,可是妖兵當中還有近千名飛妖,這不是此前那些只長著兩條人類手臂的蠢笨飛妖,而是至少包三十個部族的強大軍隊,只比銀羽弱一點,或人首鳥身,或身量大如房頂,給人類軍隊帶來巨大威脅。
慕行秋早在幾年前就得到過提醒,擁有妖丹的妖族未必擅長法術,但是對法術的抵抗力都很強,銀羽就是一個例子。這些飛妖單拿出來都很好對付,可是聚成一片之后威力大增,他們信心十足,并不像狂妄的狼騎兵那樣急于殺戮,因此情緒沒有特別激烈,念心幻術更用不上了。
一直跟隨在隊伍后面的符箓師們這時成為應對飛妖的主力,紙符不停地從他.qbwx們手中飛入天空,化成一只只白鸛,從百余只迅速增長到數千只,遮天蔽日,將飛妖團團包圍,可它們的攻擊很弱,幾乎照面就被毀掉,它們唯一的作用就是吸引飛妖的注意,暫時保護地面上的戰士。
唯一能殺傷飛妖的就只有慕行秋的長鞭,他一直控制著自己沒有起飛,穩穩地站在跳蚤背上,他是西介國士兵斗志的最重要來源,必須留在地面上做榜樣。
后方,看到妖火之山被困,辛太傅也忍不住叫了一聲好,但戰場形勢仍未扭轉,南方的士兵陷入苦戰,看樣子一時半會無法結束戰斗,北方的戰況越來越差,道士們在逐漸后退,修士們退得更快,他們實在不擅長這種大規模的戰斗,極少配合,很容易被妖術和箭矢擊中。
“快,士氣哪去了?”辛太傅自言自語,南方的飛妖和白鸛太多,他用鷹眼飛符已經看不清地面的情況,“符箓師不是有強大的法術嗎?現在為什么不用?這些白鳥根本不是對手,妖術師全在北邊戰場,這是南邊戰場的大好機會。”
太傅身邊的符箓師馬上答道:“法術無眼,敵我雙方糾纏在一起,會誤傷我方將士,因此不用高等符箓術,而且公主也在……”
“用,立刻用,必須除掉飛妖,否則地面的損失更大。”
符箓師滿臉愕然,不分敵我地殺戮,這可不是龍賓會的習慣,符箓師在入會的時候都立過誓言,只斬妖除魔,絕不濫殺無辜。
“這是我的命令。”辛太傅嚴厲地說,這雖然是他第一次親臨大戰戰場,但他自小就從父親那里受到過熏陶:為了贏得戰斗的勝利,一切手段都是允許的。
“是。”符箓師勉強應道,立刻通過紙符向前線的符箓師們發出命令。
“我們不能因為公主而束手束腳。”辛太傅冷冷地說。
劉鼎正發出最后幾道白鸛紙符,聽到后方的命令之后一愣,“這是什么鬼命令?連自己人也要殺嗎?”
其他符箓師想得可沒有這么多,白鸛紙符越用越少,飛妖卻沒有減少幾只,其中一些正試圖突破包圍,直接向符箓師進攻。
轟!幾名戰車上的符箓師已經迫不及待地發出天火符和雷動符,空中的成片白鸛瞬間燒成了火海,中間夾雜著大量的爆炸,許多飛妖中招,慘叫著墜向地面,另一些則倉皇逃走。
火海無法在空中停頓,也隨之下降,壓向地面的妖兵與人類士兵。
“停!停!”劉鼎大聲叫道,“快救火!”
他是低等符箓師,偶然得來的高等符箓早在前兩次戰斗中消耗殆盡,此時只能空口呼吁。可是沒人救火,大家都已殺紅了眼,符箓師們很少離戰場如此之近,眼看著妖族與人類近乎瘋狂地互相殺戮,他們也漸漸失去了理智,只想盡快殺死那些丑陋的妖兵,不在乎己方士兵的生死。
又有數道天火符飛出,在空中爆裂之后直接散落向整個戰場。
慕行秋覺得自己就是這場戰斗的主人。
妖兵都是妖族的劣質后代,除了相貌稍有古怪之外,與人類幾無區別,他們沒有妖丹,也要依仗盔甲的保護,并以兵器為攻擊手段,這意味著他們對法術沒有太強的抵抗力。
慕行秋在一片嗜殺之海上踏浪行走,掀起一陣又一陣的巨浪,敵我雙方全都受到影響,可人類更占上風,因為他們是守衛最后一片國土的人,因為他們要保護公主,因為他們有慕將軍。
戰馬大量傷亡,人類與妖族緊緊擠在一起,長槍沒了用武之地,刀劍也顯得太長,匕首、盔帽,甚至順手拿起來的頭顱都成為兵器。
十多萬年來,這是絕無僅有的一次,人類比妖族更兇殘更無畏,在貼身肉搏中占據上風。
三頭麒麟幫了大忙,它們四處跳躍,每次落地都能準確踩中妖兵,鋒利的長角總能刺中兩三名妖兵。
西介國士兵正在逐漸取得優勢,就在這時,天火墜落。
慕行秋無法在一片嗜殺的情緒中獨善其身,數年修行漸漸被沖破,他的情緒也在高漲,長鞭撕裂頭顱、長劍斬斷身軀,這一切都帶給他極大的快樂,他甚至想張嘴去舔舐那些飛濺的鮮血。
可他的腦子里仍然存有一線清明,那是根本隱遁之法的功效,每一名道士都有,除非入魔,它總能充當道士的最后一道防線。
天火如暴雨傾盆,點燃了一大片妖族與人類。
慕行秋猛地清醒過來,立刻從百寶囊當中召出一只銅制葫蘆,御劍飛起,吸取尚在空中的天火。
劉鼎憤怒了,戰場內有太多他所認識的人,他不能忍受這種不分敵我的戰術,一把奪過戰車的韁繩,大喝一聲,調轉方向,朝中間的幾輛戰車沖去,那上面的符箓師級別較高,就是他們掌握著天火、雷動這樣的精良紙符。
“劉鼎,你瘋了!”同車的幾名符箓師大叫,一時間太過驚訝,竟然沒有出手阻止。
符箓師是純粹的遠程施法者,體質與普通人無異,比道士更害怕近身搏斗。
人仰車翻,馬匹逃躥,劉鼎從地上爬起來,沖到一名六重冠符箓師身邊,抓住對方的衣領,先狠狠打了一拳,“混蛋,連自己人也殺嗎?”
六重冠符箓師的級別比劉鼎高多了,可他卻怕得不行,雙手擋在臉前,“是太傅的命令……”
“太傅算個屁,所有人都得聽公主和慕將軍的命令,立刻救火,馬上!”
空中的飛妖死的死逃得逃,已經不剩幾只了,威脅頓減,劉鼎的逆上之舉也終于讓符箓師們清醒過來,紛紛祭出各類雨符,撲滅戰場上的火勢。
劉鼎松開手,六重冠的高等符箓師急忙爬起來,整整頭冠,幾次話到嘴邊都沒敢出口,他實在有點害怕這個一冠的低等符箓師,瘋子似的。
慕行秋用葫蘆吸走大部分天火,可還是造成不小的損失,但是也有一個好處,妖兵的斗志與嗜殺在達到頂峰之后,被忽然出現的天火澆到了谷底,他們恐懼至極,以為大勢已去,整個戰場都被人類占據,于是轉身逃亡,與同伴互相踐踏,將后背留給了人類一方。
接下來的戰斗是一場大屠殺,許多西介國士兵身上的火還沒有滅,就沖上去追擊妖兵。
西介國終于在南方戰場獲勝,可是北方戰場卻已崩潰。
散修這邊只剩下零星幾名還在堅持戰斗,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逃走,歐陽槊手持兩條火龍,與一只銀羽斗在一起,嘴里大叫大嚷,眼看就要堅持不住。道士們則已被團團包圍,地面、空中全是敵人,在妖火與毒煙的輪番進攻下,他們的防御圈子已經縮到只有一里多,而且漏洞越來越多,有幾名道士倒下了,在這里沒有療傷的機會,一旦墜到地面,就會被成群的熊騎兵吞沒。
但道士們沒有慌亂,棋山道士楊青元甚至調侃道,“看來我是沒機會度劫了,誰說戰斗之后熱血會消失的?我可是越來越熱啦!”
楊清音雙手不停地施法,嘴里打了一聲唿哨,“千年是死,百年是死,二十年也是死,還度什么狗屁劫?痛快一戰吧。”
辛幼陶比他自己預計得還要勇敢,他一點也不害怕,手中法器來回更換,擋住了無數道妖術,而且發現自己居然還能開口大笑,“慕行秋可錯過這場……”
話音未落,地面上突然專來一聲巨響,這響聲極為刺耳,像是一千只鳥爪在銅器表面抓撓。
拒夢鼎終于沒能擋住妖火之山,半熔化的鼎身四分五裂,四條鼎足卻成為妖火之山的一部分。
妖火之山拔出了鼎足,像一只蹣跚的巨龜,一步一晃,繼續前進,山體表面上百個洞眼,此起彼伏地火焰。
它活了,它憤怒了,它將不遠處的那座孤城當成了敵人,一心要將它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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