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十三顆水晶妖丹,十二顆在老君魔掌里,一顆在狼王漆野茫的肚子里,慕行秋當時還沒有蘇醒,因此不知道這些事情,但他敢肯定一點,自己身上絕不該有水晶眼。
他盯著手中的眼珠,先是迷惑,隨后感到一陣濃烈的憤怒,幾乎將他的好心情一燒而光,“又有人在搗鬼,異史君,還是左流英?”
他嗅到了陰謀的味道,目光轉向錦簇,以為是這只靈妖趁自己虛弱的時候將水晶眼藏在自己懷里,馬上又否決了這種想法,錦簇雖然是最強大的靈妖,但是實力大概只相當于吸氣六七重的道士,不可能瞞過他的眼睛。
但慕行秋還是問了一句,“這是你的?”
錦簇也沒親眼見到狼王吞掉水晶眼,但是聽說過這件事,眉頭微皺,“這顆水晶眼在發光,應該是漆野茫肚子里的那一顆,異史君就在里面,怎么會到你手里?”
“哪個異史君?”慕行秋問,異史君擁有眾多魂魄,最根本的是那只烏鴉本魂,沒有它,其它魂魄都會消散。
“就是真正的那個,大家都說救出這個就是救出異史君。”錦簇說不太清楚。
慕行秋知道這就是囚禁烏鴉本魂的水晶眼了,想了一會,忍不住大笑起來,“我明白了,老烏鴉不想留在漆野茫身上,那會讓他再次落入左流英手中,永無脫身之日,所以他控制著漆野茫將水晶眼藏在我身上。”
這件事一定發生在慕行秋折斷漆野茫雙臂的時候,他當時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發現不了這個小花招,而圍觀者都被他的變化驚呆了,也沒有發現。
大概連漆野茫自己都沒注意到,成為祭品之后他一直迷迷糊糊。很可能是在不知不覺間受到異史君蠱惑的——異史君不能施法,只能用語言勸說。
慕行秋又笑了幾聲,“異史君。你以為我能放你出來嗎?第一,我沒這個本事。當初是我們幾個人合力將你囚禁的,我一個人可無法解除禁制。第二,我沒有那么蠢,你的感恩戴德就是消滅我的身體,然后讓我的魂魄也成為異史君吧?抱歉,我不感興趣。我不幫你,也不把你交給左流英,你想重獲自由。就祈禱自己盡快碰到好運氣吧。”
慕行秋揚手將水晶眼拋出去,他現在力量奇大,再加上一點法力,隨手一下也能將水晶眼扔出去幾百步遠,此地方圓幾十里之內鳥獸絕跡,它被法力高強者揀到的機會微乎其微。
可異史君顯然不缺好運,而且出現之快令慕行秋促不及防,他剛將水晶眼拋出去,正在雪地上跌跌撞撞的跳蚤,竟然一躍而起。一口咬住水晶眼,整個吞了下去。然后它掉在地上,轉了個圈。四只蹄子上的逍遙索不解自落,麒麟沖天而起,向北方飛去。
跳蚤顯然得到了異史君的指點,至于它要去哪,慕行秋一點也猜不著,也不想再跟它產生瓜葛,“老烏鴉,看你怎么解開禁制吧,這是你跟左流英之間的較量。”
將烏鴉本魂困在水晶眼里的是慕行秋等人。法術卻是左流英傳授的,所以這仍是他們之間的斗爭。
慕行秋沒去追趕。轉身向西飛去。
“你去哪?”錦簇收回地上的逍遙索,竟然跟上來了。
慕行秋不理他。繼續飛行,其實他在想同樣的問題。
去哪?
這是一個極重要的選擇,光是想到無限多的可能性,慕行秋就感到激動不已。
他可以往南飛,回往人類的世界,就像當年的蘭冰壺一樣,遠離道統、自由自在,甚至可以創建自己的勢力,憑他現在的本事,即使內丹永遠不再增強,也足以收攏到一大批追隨者。
還有西介國公主,她早晚會掌握圣符皇朝的最高權力……可是一想到她,慕行秋改變了主意,人類世界太復雜,充滿了爾虞我詐,龍賓會的換魂者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跳出來向他尋仇。
不不,現在的慕行秋對權勢一點也不感興趣,寧愿遠離一切喧囂,就像孟詡曾經說過的,像浮萍一樣永生飄蕩在一座平靜的湖面上。
或許可以去找龍魔,問問她所謂的真相究竟是不是他現在的這種自由狀態。
可是龍魔沒留下任何線索,找她比大海撈針還難,慕行秋放棄了這個打算。
突然間,一段不起眼的記憶出現在慕行秋腦子里,記憶里有一個慕行秋很久沒再聽說過的名字——止步邦。那是飛跋曾經提過的地方,也是他當年千辛萬苦想去投奔的異域,據說那里不分人類與妖族,都能和平共處……
慕行秋心中一熱,緊接著身體莫名其妙地變得沉重起來。
錦簇一把拉住下墜的慕行秋,疑惑地看著他。
慕行秋本人更加疑惑,因為他剛剛經歷了一次化妖反應!
慕行秋服食化妖丸已經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情了,初期反應比較激烈,后來慢慢減弱,尤其是他若干次施展魔尊正法之后,反應更是極少發生。
楊清音被迫服食過化妖丸,可是擁有神魂之后,化妖丸的影響好像都被消除了。
裴子函主動服食過化妖丸,經受過兩次再滅之法,雖然沒能完全化妖,但也沒有了那些痛苦的反應。
慕行秋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還會感身體沉重、法力突然停止運轉,他也接受過再滅之法,連下丹田里的內丹都吐出來了。
緊接著,慕行秋感到腹痛如絞,沒一會工夫額上就滲出大滴的汗珠。
錦簇落在地面上,放下慕行秋,然后冷冷地看著他,以此掩飾自己的不知所措,靈妖經歷過漫長的化妖過程,他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卻不知道該如何解決,“只有異史君能幫你。”
靈妖就是在異史君的幫助下最終成為真正妖族的。
慕行秋忍痛大笑。向異史君尋求幫助跟自投羅網有什么區別?那只老烏鴉才不會無緣無故幫助任何人,僅僅是放他自由不夠,他還會提出更嚴苛的要求。
慕行秋多看了錦簇一眼。懷疑靈族沒準已經被異史君攻陷了。
他邁開大步繼續前行,腹痛漸漸消失。法力也恢復正常,可他知道,這只是一次提醒,今后他的化妖反應會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嚴重。
慕行秋止住腳步,向異史君尋求幫助或許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老烏鴉被困在水晶眼里,除了花言巧語,沒有本事對他造成真正的威脅。
慕行秋后悔將水晶眼扔掉了。他朝跳蚤飛走的方向望去,心中猶豫不決。
“現在追還來得及,跳蚤應該飛不出多遠。”錦簇說,殊不知自己就是慕行秋猶豫不決的原因。
自由必須以健康為基礎,慕行秋縱身飛起向北追去,有意加快速度,想甩掉身后的錦簇,可他現在沒有主法器,四周又都布滿不潔之氣,飛行速度不比靈妖快多少。
飛出里許之后。慕行秋忍不住扭頭問:“你還跟著我干嘛?”
錦簇沉默了一會,“我想了解你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為什么靈王對你念念不忘。我的父親至死都記著你。”
慕行秋也沉默了一會,“他們記掛的是從前的我,你跟錯人了。”
“或許吧,可是我想觀察一陣。”
慕行秋一把掐住錦簇的脖子,他的飛行速度不夠快,力量卻比靈妖強大得多,“我不是籠中的寵物,你沒資格觀察我。我不想做壞人,可是更不喜歡你。離我遠一點。”
錦簇憋得臉通紅,神情卻是既倔強又高傲。一副寧死不屈的勁頭兒。
慕行秋松手,錦簇原地停了一會。然后遠遠跟在百步之外。
慕行秋完全莫名其妙,他跟這只靈妖一點都不熟,早在見面之前互相就沒有好感,錦簇為什么非要跟著他?難道為了討好楊清音,當初的錦王甚至愿意放棄尊嚴?
慕行秋無法理解,只好順其自然,只要別跟得太近就行,他倒想看看,錦簇到底能跟多久。
他的天目還好用,偶爾放眼遙望,搜尋麒麟的身影。
水晶眼若不是自己親手扔出去的,慕行秋真會懷疑這一切都是陰謀,現在卻只能埋怨自己太粗心,他太想拋掉一切負擔享受純粹的自由,結果做過頭了。
錦簇一直遠遠跟著,結果反而是他最先發現麒麟的蹤影,“那不是跳蚤嗎?它好像又跟誰打起來了。”
慕行秋一直在朝北遙望,這時轉向西方,果然看到雪霧飛揚,隱約有一頭鹿似的畜牲在蹦來跳去。
慕行秋沒有感謝錦簇,調頭向西飛去。
數里之后,他聽到一個似乎有些熟悉的聲音,“嘿,這不是……這不是龐山的鐵麒麟嗎?長這么大了。喂,你不認識我了?左流英呢,肯定在附近吧。”
飛得更近一些,慕行秋看到與麒麟纏斗的是一群人,大概三四十名,使用的武器是符箓,只有一個人例外。
就是這個人在對麒麟喊話,也是他第一個發現有外人接近。
這人退出戰團,滿臉驚訝地迎過來,“真是不能再巧了,我大老遠來找你,居然在這里碰上了。”
慕行秋看到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孔。
說熟悉,因為這是一張典型的龐山申家人的臉孔,五官棱角分明,英俊而嚴厲,跟申準、申庚、申己都有幾分相似,說陌生,因為這張臉布滿滄桑,沒有半點道統風度,更像是常年風里來雨里去的商旅。
“嘿,是我啊,申尚,還記得嗎?遇到崩劫離開龐山的那一個。”相貌蒼老了好幾倍的申家長子笑吟吟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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