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內的法術禁錮極為強大,慕行秋勉強能夠施展出第四層幻術,但是這已經夠了,他現在掌握著豐富的幻術技巧,沒法奪取記憶,卻足夠用來探測殿內君臣的細微情緒。
幻術的第一個目標就是高高在上的火樹王,他的情緒很復雜,最占優勢的是驚訝與憤怒,他顯然沒料到來者如此不懂禮貌,可王者的尊嚴令他極好地掩飾住了心底的情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以應對眼下的情形,他就干脆不開口,用沉默施加高壓——這一招通常很好用,止步邦的臣民和那些無力施法的闖入者在這種情況都會跪下求饒。
對慕行秋來說,沉默只是沉默,別無深意,要說證明了什么,那就是火樹并未遭到換魂。
他的目光開始轉向兩邊的大臣和他們的助手。
火樹王大驚失色,他根本沒有察覺到曾有幻術加身,只看到一名粗魯蠻橫的道士公然蔑視自己的權威,當著他的面東張西望,口口聲聲要除掉什么“奸臣”。
火樹王不愿自貶身份與一名陌生的外來者爭吵,他所做的只是讓自己的呼吸稍微粗重一點,像是一頭正在休息的雄獅在發出第一聲警告,表示自己不愿受到干擾但也絕不允許其它動物在此耀武揚威。
大臣們立刻心領神會,尤》其是南鏡大臣,他掌管南墻的無瑕冰鏡與南方事務,要對來者的行為負責,“衛兵!衛兵!帶走這個人,把他送進火獄,止步邦不接受……”
數名衛兵從殿外沖進來,大步走向慕行秋,其中就包括那名軍官,臉上微顯驚訝,不明白這位帶來豐厚禮物的道士。怎么會得罪火樹王。
慕行秋微微躬身,卻沒有停止施法,“非常抱歉,我知道我的行為非常不合時宜,但是必須抓緊時間,有一些符箓師混進了止步邦……”
“胡說,符箓師們已經延期兩個月沒來了,之前的符箓師有來有去,每次都經過清點。”南鏡大臣揮手示意衛兵們立刻動手,他可不想因為這件事而失去火樹王的信任。
衛兵們沖到慕行秋身邊。不忘向火樹王行禮,然后才伸手去抓大膽的客人。
慕行秋停住了,張開雙臂,任憑衛兵們架住自己的胳膊,站在原處一動不動。他用幻術掃遍了殿內所有目標,十分確任自己正在盯著的對象就是換魂者。
符箓師的換魂比較復雜,遠遠比不上異史君的來去自如,要花很長時間適應新身體,但也有一個長處。那就是身魂之間的融合最后會非常完美,在這一點上很難找出破綻,慕行秋查看的是那些情緒與身份極不相符的人。
慕行秋并不意外,換魂者進入了一名年輕官吏的體內。此人大概二十三四歲,是一名大臣身邊的助手,這是一個低微的職位,但是能留在火樹王身邊即意味著前途光明。換魂者不急于馬上奪權。他們愿意慢慢經營。
一名換魂者死在了舍身國,根據他的記憶,還有六名換魂者躲在止步邦。至于他們在這個偏遠小邦有何陰謀,記憶中沒有詳細內容。
衛兵們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客人卻跟外面的雕像一樣紋絲不動,他們的臉都紅了,不敢指出異常,也不敢向外面的衛兵們求助。
火樹王上身傾斜,疑惑地在大臣們臉上掃來掃去,對他們發出無聲的責問。
南鏡大臣年紀不小,在寒冷的宮殿中待久了,一條腿有些風濕,這時卻一個箭步沖過來,用手里的毛筆狠狠戳向慕行秋的胸口,“道士休得狂妄!”
慕行秋感到胸口一痛,低頭看了一眼,看出毛筆的材料與墨汁都很特別,附著一些法力,腐蝕了皮甲,對他造成了一點傷害。
慕行秋雙臂一震,數名衛兵身不由己地后退,南鏡大臣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仍然握著毛筆,一臉茫然。
慕行秋走向那名年輕的小吏,其他人紛紛讓開,又不敢躲得太遠,全都擋在火樹王面前,手里拿著筆硯等物,軍官得到暗示,倉皇跑向殿外去叫更多幫手。
“秦昆死了。”慕行秋說。
小吏站在原處沒動,也沒說話,像是嚇呆了,目光中卻顯示出與年紀不符的成熟與陰冷,正是這一點讓他漏了餡,作為一名在圣符皇朝掌權已久的換魂者,他的鋒芒是一名止步邦小吏掩飾不住的。
慕行秋查看了所有人,只找到這一個換魂者,還有五個不知下落,可是只要離開宮殿,到法術禁錮弱一點的地方,他就能奪取記憶,查明一切真相。
“高伏威也死了。”慕行秋繼續道。
數十名衛兵從南偏門一擁而入,亮出了兵器,都是用黑木制造的刀槍,迅速將客人包圍,只等一聲令下。
小吏仍不開口,他在負隅頑抗。
慕行秋轉身,目光越過眾衛兵,對九尺高臺上的火樹王說:“符箓師來了又走,可是有時候走的只是軀體,請陛下仔細回想一下,最近一兩次來止步邦的符箓師是否有人蹊蹺得病,走的時候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
火樹王微微瞇起眼睛,沒有他的命令或暗示,衛兵們圍而不攻。
南鏡大臣哆哆嗦嗦地開口了,“當然有符箓師生病,經常有,在這里他們不能使用符箓,很容易水土不服。”
“我說的病很奇特,你一定會注意到,得此病者不痛不癢、不熱不冷,只是一直昏昏沉沉,最關鍵的是說不出話。”
慕行秋再次盯瞧小吏,換魂者可以直接殺魂奪身,但是更穩妥的做法是與之互換身體,符箓師在新身體里能夠逐漸適應,被換魂者卻會逐漸萎縮而死亡,這樣一來,整個換魂過程更加不著痕跡。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個人很湊巧地也在同一時間生病,不那么嚴重,只是動作比較遲緩,性格也有一些變化,可能是非常明顯的變化。”
南鏡大臣啞口無言,因為慕行秋說對了,而那名小吏正是他的助手。
小吏仍不開口,只是目光兇狠地盯著道士,顯露出深切至極的仇恨,慕行秋此時還沒辦法奪取記憶,但是他明白了,這就是曾經在皇京附身在辛幼陶體內的換魂者。
慕行秋不需要更多證據了,他要將小吏拎出宮殿,得到全部記憶之后再向止步邦君臣做解釋。
就在這時,高臺上的火樹王開口,“你剛才說有一些符箓師混進了止步邦,是幾個?”
大臣們都吃了一驚,因為陛下的聲音居然不是特別惱怒,衛兵垂下手里的兵器,預感到事情會有變化。
“應該是六個。”慕行秋又一次轉向火樹王,“他們能夠與其他人互換魂魄,從而占據新身體,用這種方法延長生命,并奪取權勢。”
“一名小吏能有多大權勢?”火樹王問。
“他們看重的是未來,這名小吏以后會平步青云,如果允許我再猜一次的話,自從那次重病之后,他的辦事能力變強不少吧?”
眾多目光都看向了南鏡大臣,那是他的助手,他最了解情況。
南鏡大臣剛被人扶起來不久,身子還在搖晃,盡量用含糊的語言說:“有時候人就是會突然開竅……”
對于懷有疑問的人來說,這樣的回答就夠了,火樹王問:“符箓師們為什么要這樣做?一直以來止步邦與龍賓會合作無間,從無怨隙。”
“這正是我要查清的真相之一。”慕行秋心里其實有一些猜測,換魂者追逐的永遠都是權力,在他們看來,止步邦肯定就是未來的權力之源,可其中的具體原因他還沒想出來。
小吏終于開口了,一直以來他都以假聲說話,突然改用真聲,讓認識他的殿內眾臣都嚇了一跳,尤其是南鏡大臣,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我們已經離開皇京和龍賓會,為什么你非要追到這里趕盡殺絕?”
猛虎符師高伏威的最終任務就是奪取慕行秋的身體,換魂者對此卻只字不提。
“不是我趕盡殺絕,是你們總圍著權力打轉,大廈將傾,這個世界的敵人已經足夠強大,我不想讓你們再弄斷一根柱石。”
小吏冷笑一聲,“你只是一名普通的小道士,自以為聰明,竟然想要力挽狂瀾,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我們的所作所為是讓柱石更加穩固。”
“真的嗎?”慕行秋逼近小吏,只要走出宮殿拿到記憶,一切自然明了。
小吏突然扯開衣服,露出蒼白瘦削的胸膛,上面寫著極復雜的符箓圖案,“有得必有失,犧牲總是必要的。”
除了慕行秋,沒人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君臣與衛兵們還在發愣,慕行秋已經將幻術施展了到極致,想要阻止換魂者的舉動。
可小吏還是爆炸了,換魂者掌握著龍賓會最高深的法術,有一些甚至能夠突破止步邦的法術禁錮,也能擋住幻術的干擾。
這是一次威力強大的爆炸,小吏瞬間血肉橫飛,余波擴散,勢頭不減,似乎要將整個宮殿都毀掉。
慕行秋立刻改變幻術,造出一個透明幻境,將爆炸束縛其中。
爆炸沒有消失,而是在透明的圓球之內來回激蕩,血肉飛來飛去,尋找突破口。
大殿內鴉雀無聲,片刻之后,火樹王突然起身,離開那張存在了十幾萬年的王座。
“你說的那些符箓師,基中一個很可能就躲在魔奴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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