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怎么也想不起逃出止步邦的過程,他記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左流英提醒說逆術肯定會引起道統與魔種的重視,在那之后就是大片大片的黑暗,他不停地凝聚力量,直到造出一具身軀和三枚內丹。
這副淡藍色的煙霧狀身軀顯然與龍魔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慕行秋漸漸明白過來,遺忘并非意外,而是故意的,以防止“秘密”泄露,看上去這像是左流英的風格。
慕行秋試圖變成其他人的模樣,結果失敗了,幻術能夠正常生效,放在半透明的身軀上卻非常可笑:藍色煙霧的最外一層發生了變化,里面卻仍然保留著原來的模樣,看上去就像是兩副透明畫重疊放在了一起。
殷不沉對此倒是敬佩不已,雖然有兩年不怎么獻媚了,他的工夫沒有落下,越說越說順嘴,拓勇站在一邊冷眼旁觀,眼神游移不定。
“把你們的所有妖器都拿出來。”慕行秋命令道。
妖族習慣將物品隨身攜帶,殷不沉立刻動手,召出一件又一件以妖術隱藏起來的“寶物”,光是兩只袖子里就藏著十余件,全身上下拿出來的器物多達六十七件,無非骨、角、牙、羽、鱗片一類的東西。
拓勇的動作比較勉強,拿出十幾件妖器,包括大小妖劍三柄、獸角一只、妖頭五顆、羽毛三片等等,數量雖然不多,樣樣都附有精致的裝飾,就連羽毛的莖上也套著小小的金環,相比之下,殷不沉的妖器就像是剛從妖尸身上割下來不久的器官,甚至沒有經過基本的打磨。
殷不沉覺得自己被比下去了,怪聲怪氣地說:“舍身國王族真是奢侈啊,你們要是把裝飾妖器的精力放在修行上,沒準會比現在更厲害一些。”
拓勇冷哼一聲,他在想脫身之計,無意與一只來歷不明的妖族爭辯。
慕行秋需要一個寄身之所。他從止步邦逃出來的只是魂魄。肉身大概仍在禁制之內,這具淡藍色的煙霧身體是真幻之軀,完成度遠遠不如龍魔,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難以維持。
就像當年的幼魔,慕行秋也只能每隔一段時間現身一次,每次持續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時辰。
泥丸宮本是最佳的寄身之所,可殷不沉的泥丸宮殘破不堪,拓勇的泥丸宮在三年前遭到過度使用。一直沒有恢復,同樣漏洞百出,對慕行秋的身體來說就像是暴雨中搖搖晃晃的茅草屋,住進去更添危險,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在妖器中找到一個相對合適的居所。
結果妖器更差,即使是精美的舍身國妖器,也像是野獸的巢穴,對真幻之軀來說像是充滿了腥臊腐臭,慕行秋一刻也待不下去。
真幻是道統念心科的法術。最合適的居所是道士潔白無瑕的泥丸宮。
“我有兩顆水晶眼,道尊想要試一試嗎?”殷不沉熱忱地問,他還不知道慕行秋要做什么就自愿獻出妖丹。
慕行秋搖搖頭,他已經試過了,妖丹更不能當居所。
“除了妖器,你們身上還有什么?”慕行秋得放寬范圍了。
殷不沉的零碎小東西不少,光是貝殼就有幾十枚,還有一些東西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拓勇不太情愿地掏出隨身物品,殷不沉嗤笑道:“胭脂盒?手帕?鏡子?你是女妖嗎?你今年有一百歲了吧?”
舍身國王族的壽命比普通妖族要長。拓勇六十多歲,正值中年,心中越來越厭惡殷不沉,低垂目光。一句話也不說。
慕行為掃了一眼,普通之物倒是可以當作暫居之所,可是都用不了太久,他剛向一面鏡子里注入少量法力,鏡子就像是被利斧劈了一下,發出咯咯的斷裂聲音。但鏡子上的一小塊裝飾物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小塊白玉,雕成云形,鑲在鏡子的背面,它比鏡子本身對真幻之軀的吸引力更大,只是體積太小,住著不太舒服。
“玉器,我需要玉器。”慕行秋說。
殷不沉無奈地在身上拍了兩下,“我們鐵蛟一族從來不用玉器,這位‘王族殿下’肯定有。”
拓勇哼了一聲,等了一會才更加不情愿地從懷里掏出一件東西來,“這可不是飾物……”
這是一尊三首神像,跟常見的粗糙木制神像不同,通體由黑玉雕成,初看比較簡陋,細細察看才能瞧出它的精美來。
“哈,舍身國舉國投降魔族,也相信古神嗎?”
“古神與魔族不是敵對關系。”拓勇握著神像,遲遲不愿遞出去。
慕行秋的真幻之軀鉆進神像,終于覺得舒服了。
“原來道尊是在給自己找房子。”殷不沉驚訝地看著神像,“我還以為他想體驗一下搶劫的樂趣……”
“出發。”慕行秋的聲音從神像里發出來。
“去哪?”殷不沉問。
“萬子圣母還是抵抗魔族的力量嗎?”
“應該是吧,據說她帶領一群妖族占據了棋山,聲勢不小,許多海妖都去投奔她了。”
“那就去棋山。”
殷不沉沒有意見,拓勇卻不動,咳了幾聲,“我就不用跟去了吧,神像兩位可以帶走,對今天的事我會保密。我是請假離開都城的,太久不回去的話會引起懷疑。”
“我的身軀成形已有一段時間,是你們的妖力將我喚醒,正好我也需要幫手,不用選,就是你們了兩個了。”
“我本來就是服侍道尊的仆從。”殷不沉伸手想要奪過神像,“舍身國全是魔族走狗,這個拓勇也不例外,道尊不如殺了他吧。”
拓勇一驚,想起慕行秋不久前顯示的強力,急忙說:“我并非舍身國王族嫡系子弟,就算失蹤也不會受到注意,既然慕道士需要,我愿意留下。”
“他是為了要獎賞。”殷不沉諂笑道,好像慕行秋還站在面前,“道尊從不虧待屬下,這一點天下皆知,拓勇肯定想從道尊這里要點特別的法門呢。”
拓勇本來沒有這個想法,被殷不沉一說,反而有點心動了,嘴上卻不承認,“胡說,慕道士會的全是道法,我們舍身國王族的修煉自成一派,跟妖族都不一樣,更不用說道統了。”
“萬法相通,我這里的確有一些法門你或許會感興趣。”
拓勇不怎么相信,以為這只是慕行秋用來利誘自己忠心效勞的手段,腦子里突然浮現一小段文字,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道尊教給你什么了?”殷不沉反應極快,立刻就明白了大致情況,兩眼放光,沖著神像說:“道尊,您可不能厚此薄彼,要論對您的忠誠,拓勇連我的一成都不到。”
“不不不,從今以后我只忠于道尊,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拓勇將自己的王族尊嚴一腳踢開。
舍身國王族的“獨特法門”來自于遠祖拓開成,而且只是極少一部分,慕行秋掌握著全部百余項法門,只有少量遺漏,他向拓勇腦子里傳送了幾十字,就讓半妖心甘情愿為他效勞了。
兩妖飛離鎮魔島,一路上爭論誰的忠誠更多一些,等到慕行秋詢問天下形勢,他們又開始搶著發表見解。
殷不沉長居海上,拓勇極少離開舍身國都城,各自了解的情況不太一樣,頗有互相矛盾之處,但大致情況還是差不多。
望山魔道士覆滅之后,舍身國從魔種那里得到更多的支持,力量迅速增強,至少有三百名半妖服食了魔種,大都是王族子弟。舍身隊吸引了大量妖族,分為數路攻入圣符皇朝,十二諸侯國當中已有七國投降,人類死守皇京,形勢越來越差。
群妖之地已被冰魁完全占據,龐山、萬第山、鴻山、牙山橫在群妖之與人類諸侯國之間,本是最為強大的屏障,如今皆已成為冰雪覆蓋的荒山。
東北海中的星山據說已被擊沉,九大道統只剩下南海的棋山和西南海的召山沒有落入魔族勢力手中,分別被一群妖族占據。
拓勇在舍身國都城聽到的都是己方頻頻戰勝的消息,殷不沉躲在海上向來遠離任何戰爭,因此對幾股抗魔勢力了解得都很少,只有道聽途說的不可靠傳言。
慕行秋最關心的楊清音和慕冬兒,都沒有太多消息,楊清音的隊伍半年前的確在牙山遭受過一次戰敗,之后就如石沉大海。至于慕冬兒,拓勇在三年前見過,知道他被龍魔藏了起來,這些年來從未現身。
錦簇和申尚帶領的隊伍最為神秘,總有傳言說他們已經被冰魁徹底消滅,可是幾個月之后又會有消息說他們在群妖之地出沒。
這樣的形勢已經比慕行秋預料得要好一些,起碼抵抗魔族的力量還在堅持。
慕行秋慶幸自己被兩只妖族從竹杖中提前喚醒,否則的話他還要再等一年才能自行醒來,雖然多一些修行真幻之軀會更加成熟,甚至能凝成實體,可耽誤的時間卻是更大的損失。
從鎮魔島出發一個月后,兩妖來到了大陸西南方的踏浪城,這里本是諸侯國的都城,投降舍身國之后,已成為妖族的重要據點之一。
“踏浪城是前往棋山的最便捷途徑,可這里有一位半魔坐鎮,道尊要繞開嗎?”拓勇在離城很遠的地方問道。
半魔,拓勇第一天就詳細介紹過,慕行秋還是沒有弄明白所謂半魔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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