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發之前是在南陵。”
“我知道。”
“以太尉署為首的各個軍方部門,他們想要推動一個法案,那個是你所不知道的。”
“嗯?”
“法案,又是一個新名詞和新鮮事物。軍方打算推動一個海外自治領的法案,允許由軍官可以帶人自主在帝國疆域之外執行開拓,然后作為開拓地的實際擁有者,帝國享有那些地盤的收稅權、駐兵權、征兵權,但是同樣需要盡到保護的責任。”
“我可以理解為,那是擁有自治權利的土地,但帝國擁有所有權益,付出的是自治領在被攻擊的時候,需要派兵保護?”
“你這樣理解大概是沒有錯誤,不過需要了解的一點是,那是軍方對文官集團的一次反擊。”
別說,蒙恬還真的就不知道軍方正在籌謀這個,他深深皺眉,是為不知道這樣的大事,也是因為由馮劫來進行告知。
呂哲還沒有成為皇帝……應該說是連建國都沒有之前,馮劫可是得罪過呂哲,并且不止得罪過一次。馮劫對呂哲做過干擾的事情有許多,其中就包括呂哲掌握南郡之后希望得到咸陽的官職冊封,后面又發生了諸如購買糧食、戰馬、軍械等等的阻擾,最為有風險的莫過于是由司馬欣率軍南下的進攻。
按照道理來說,馮劫做了那么多,呂哲得勢之后肯定是要清算的吧?連馮劫本人也是那么想的,才會在所有人都在尋找出路的時候,這個家伙卻是手足無措一副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模樣。
很多人想象中的事情沒有發生,比如呂哲完成兼并之后干掉那些曾經的君王,既然連君王呂哲都沒有殺,那么一些人就更不用殺了,畢竟太多的人只是立場和陣營不同,他們身處什么樣的陣營就盡到什么責任,哪怕呂哲真的記恨也不該因為那些對效忠對象的盡責而清算吧?
有些人會慶幸皇帝的仁慈……,或許也不叫仁慈。應該稱呼遵循或者守序,那跟禍不及妻兒是一同的道理,畢竟真要是殺,那殺的可不是一個半個。此前任何君王都沒有做過那么殘忍的事情,這是一個講究滅國而不絕人宗廟的年代。有一些人,他們將會帶著感恩戴德的心思投入到新的、應盡的義務中去,但并非所有人都會這樣,不是嗎?
蒙恬不知道馮劫是用什么樣的心態來透露那個消息。但是他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
西域近期正在不斷涌進傭兵團隊,要是將使節團先期雇傭的那四萬人算進去,整個西域來自帝國的傭兵已經超過八萬人。
傭兵大量涌入西域,對征西兵團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是,因為那些傭兵的存在,征西兵團許多時候能夠抽出更多的人手用于作戰,不是被用來成為某地的駐軍。壞處是顯而易見的,傭兵來到西域不是當好人干好事,他們是來殺人和搶劫,惡化了西域土著對帝國的敵視。
“皇帝不是說了嗎?帝國不害怕任何個人或是團體的敵視。只有弱小的一方才會去害怕其他人的敵視,強者只會享受來自于弱小一方的敵視,因為那是強者影響享受來自弱小一方的敬畏。”馮劫說話的時候在笑,很想是一種冷笑,他又說:“我還有另外一個消息,東胡似乎也變得有些不穩。有跡象顯示,遼東以北的區域增加了一些東胡部落,有一些東胡部落越過邊境襲擊了帝國的邊遠村莊。”
蒙恬不喜歡馮劫的說話方式,他默默地看著馮劫,臉龐變得越來越威嚴。
“怎……怎么了?”馮劫面對蒙恬突然冷下來的臉色有些不解:“如果擔憂遼東大可不必。畢竟東胡人現在的主要精力依然是在草原,東胡王忙著攻打匈奴人和屈射人,不會大舉入侵,影響不到你在西域的征戰。”
“你前來西域。是陛下的任命吧?”蒙恬問了一句,不等馮劫開口說話,又繼續說道:“秦封國之所以存在,那是陛下力排眾議的保留,陛下也是秦封國最大的資助者。”
馮劫有些聽懂了,但他很不理解地看著蒙恬。說道:“您……不是依然在支持公子嗎?”
“我希望秦王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也僅僅是秦王能夠獲得的。”蒙恬充滿警告意味地盯視著馮劫,表情僵硬地說:“對于秦王來說,現在最正確的是前去封地,安安穩穩地發展自己的封國。并且牢記一點,封國是帝國的下屬封國,秦王是陛下的封王,你們是秦王的臣下,但也是屬于帝國的一份子。”
蒙恬希望能夠幫助到扶蘇嗎?是的!但是不代表他會因為一些人干一些蠢事而跟著陪葬。
帝國的強大已經毋庸置疑,并且根本看不到皇帝有變成糊涂蛋的跡象,其實哪怕皇帝突然瘋了,那也沒有可能發生帝國就此崩潰的事情,因為帝國雖然屬于皇帝,但是更屬于勛貴、大氏族、大豪紳,也在逐漸走向屬于帝國的每一個成員。
假設皇帝真的突然之間糊涂了或是瘋了,然后開始干一些會毀壞社稷的事情,來猜測一下究竟會是什么樣的結果?可以肯定的是,軍方會跟著瘋,哪怕是皇帝下令開始進行無差別屠殺,軍方第一反應也絕對會是那個被屠殺的群體會威脅到帝國,然后舉起屠刀。也許軍方殺著殺著會覺得不對勁,但那個時候他們已經停不下來了,依然是會繼續殺,殺到沒什么人好殺才會愣神著停下來。
蒙恬不會認為那是在開玩笑,因為那是真的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一切只因為皇帝在軍方的威望因為長久的不斷勝利,再加上各種各樣的福利,或許還有洗腦的因素,威望真的是與神無異。
皇帝會發瘋嗎?盡管皇帝一直在做一些令人看著不太懂的事情,但那些事情無一例外都在發展中變成至少對某一個群體有益的好事,并且是隨著時間越來越推移受惠的群體一直在增加。
也許吧,是因為皇帝一直令人受惠,至少是一個群體受惠,才會致使更多的人變得盲從,無論皇帝想干什么。不管是不是合理都會自行腦補到合理,不懂也會抱著肯定沒壞處的想法在執行。
“你……”馮劫突然有點恐懼了,因為他已經明白自己理解錯誤了一些什么。他略略有些驚恐地看著蒙恬,問道:“你……不會做任何傷害秦王的事情的事情。對嗎?”
“別干任何蠢事,真的。”蒙恬幾乎是用森冷的目光在注視馮劫,說:“你們不了解皇帝,也不了解帝國。”
馮劫被蒙恬森冷的目光看得微微打了個冷戰,他扯了一個非常難看的笑容。張了張嘴,然后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因為事情的發展跟他預料的不一樣。
蒙恬現在最為擔憂的是,秦封國像是馮劫這樣的人不是少數,他深深憂慮秦封國之中類似馮劫的人占了多數,一旦真的是這種情況,可以預見秦封國最終的下場會是怎么樣。
帝國有一個部門叫檢察署,那是一個幾乎無孔不入的部門,有些人是站在光明處,但是誰也不清楚暗地里到底還有多少。蒙恬可以肯定的意見事情。一些要害部門,諸如執政府、太尉署、將軍府,甚至是每一個軍團,乃至是以每一名中郎將軍團長身邊都會有燕彼安插的人手。
其實那也是帝國高層半公開化的事情了,一方想要監督,另一方則是希望被監督,這樣一來只要不是心里有鬼,被監督者能夠更加心安地干想做的事情,監督的一方則能夠更為放心地選用人才。
蒙恬十分清楚一點,征西兵團一定有檢察署的暗探。只是他無法猜出是誰。秦封國會沒有檢察署的暗探嗎?那是不可能的!可以說,秦封國必然是有被安插了暗探,可能是身處高位,甚至……馮劫都不能排除不是檢察署那邊的人!
一個能搞出政委一般角色的皇帝。一個老是在干一些其他人搞不懂為什么而干那些事情的皇帝,著實是不能用常規的思維去揣度的。
馮劫走了,走得非常的狼狽,留下一臉深思的蒙恬呆坐了良久。
“如果馮劫是檢察署那邊的人,他就是在對我進行某種試探。”蒙恬露出了疲憊的表情,捂著額頭想:“如果馮劫不是檢察署的人。他對殿下而言就太危險了……”
說到底,蒙恬對扶蘇還是很有感情的,畢竟曾經朝夕相處了那多多年,哪怕是對一只寵物朝夕相處數年也會有感情,何況是能夠互相交流的人?
“太危險了!”蒙恬霍地站起來,他一邊走一邊想:“可以肯定的是,陛下對秦封國有很大的期許,目前為止根本就沒有必要去往毀滅方向進行設計。”
蒙恬猜對了,皇帝要是想要弄死扶蘇,哪怕是不能直接動手,作為一個龐大帝國的皇帝難道無法制造一場意外嗎?皇帝搞出了封國這么一種產物,那是真的想要嘗試另外一種擴張方式。因此,只要扶蘇不自行找死,皇帝壓根就沒有必要去多費那些功夫。
“自治領?那到底是……怎么個設想啊?”蒙恬問話的人是呂臣,結果是把呂臣給問愣了,然后又看向了徐志等人,問:“你們都不知道?”
呂臣好像是有其它什么事情需要思考,擺了擺手沒有回應。
“自治領?聽著像是自治區什么的。”徐志奇怪地問:“將軍為什么突然說起這個?”
蒙恬看得很清楚,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自然,看不出有什么假裝的痕跡。他間斷地解釋了一下,想要將話題牽扯開,結果是其他人不樂意了。
“好有趣的東西啊!”徐志一臉的感興趣:“聽著很像是專門為了軍方量身訂造的制度。”
可不是嘛!正在研究中的草案,第一個要求就是一定要是軍官,并且是在軍中有過功勛;第二個才是關于自治領的范圍、義務、責任;第三個就比較奇怪了,牽扯到了關于自治領人口的劃分。
“可以想得出來,面對這么一個正在研究的草案,那些文官肯定又該是一副誠惶誠恐的嘴臉,然后跑去任何可以嚷嚷的地方,嚷嚷說軍方又在進一步擴張自己的實力或是影響力什么玩意的。”衛翰撇著嘴,見幾乎所有人都在笑,自己也跟著笑:“然后吧,嚷嚷完了就該惡狗撲屎一般地,要求自治領應該設立文官職位啥玩意的。”
徐志先是嗤笑了一聲,然后說道:“都說是自治領了,還設立文官職位?”
衛翰搖著頭:“我琢磨著,那估計是待在帝都的同僚被那群文官惹得煩了,然后弄出這么一個東西想要惡心那群文官。”
“就是嘛!自治領,說白了就是擁有完全的建設自主權!”徐志轉悠的眼珠子,突然一拍大腿:“好像是一個不錯的福利啊?”
那聲拍大腿的“啪”光是聽著都覺得疼,惹得所有人扭頭看向徐志,卻見徐志一臉的恍然。
“咱們幾乎都有爵位對吧?”徐志見該點頭的人點頭,又接著說:“然后咱們都是軍官……呃,將領是不是?”
“哪來那么多的廢話!”衛翰拿起一個什么東西丟向一臉嘚瑟的徐志,催促道:“趕緊地!”
“有爵位就代表有封地,可是大部分人選擇封地的時候都是選在本土。本土的封地說白了只有經濟收益,頂多是能夠擁有與身份相匹配的私兵,不過私兵一直都是被大多數人用來安置跟著出生入死的那群人,沒有多少人想著私兵能夠擁有戰斗力。”徐志在兩眼放光,總算是不再賣關子,說道:“可是本土之外就不一樣了啊……”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該是愚鈍到什么地步才會繼續迷糊?
“我覺得里面有問題。”呂臣笑吟吟地說:“有領地總是要有領民,異族那叫奴隸,不叫領民。有了能夠自行建設的土地,是個人都會呼朋喚友,這樣一來……”
那樣一來,移民邊郡……,不,已經不止是邊郡了,該說是向外蠶食就悄聲無息的在進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