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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越?
趙云沒聽過這個名字,但不可否認,此人劍術之精,遠在田疇之上。若是頂盔披甲,騎上戰馬,挺槊沖刺,他有把握擊敗對手。但平地之上,比斗較技,正是劍客所長,一時之間,無法拿下。
而事實上,雙方從大堂殺到中庭,旋繞游斗良久,劍槊始終未分,也就是說,這一個回合,就打到了現在。
二人看似劍槊相交,有驚無險,實際上每一呼吸間,彼此施于劍槊上的力道都在增減加持、變化種種手法與勁力。稍有不慎,或是馬槊掙脫,或是軟劍挑飛,必有一人失手中招,實是兇險異常。
兩道身影如風車般急轉時,外圍的護衛干著急幫不上忙,待二人驟止,衛兵立即忽啦啦圍上來,刀槍弓弩齊舉,齊刷刷對準王越。
王越長嘆,轉首面對田疇,露出愧疚之意:“深山苦修五載,竟未能擊殺一將,子泰,越實有負于君。”
這只能說,王越運氣不好,出山第一擊,就踢上趙云這塊“鐵板”。在遼東將帥中,除開馬悍與趙云,任何一人遭此刺殺,都難免受傷甚至致命。
“此事皆因王越而起,與田君無關,請將軍放田君離開,吾一身當之。”王越說罷,松開劍柄,束手就擒。
盡管勝負未分,但確實沒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這是刺殺,不是比武,刺客就是一擊而走,走不了就是死,王越出手之前,就已有此覺悟。
“你當得起么?”夏侯蘭冷然道,“若無田疇,你也到不得我等面前,更別提拔劍。你是刺客,他是幫兇,誰也別想跑。”
王越森然道:“吾手中雖無劍,但決死一擊,血濺當場,至少可拉近半人陪葬――或許也包括足下。”
夏侯蘭大怒,向衛兵伸手:“拿弓來,隨我一齊發射,我倒要看看,他怎生拉我陪葬!”
“慢著。”趙云抬手制止,緩緩收槊,將纏繞在槊刃上的軟劍摘下,迎風一抖,軟如死蛇的細劍頓時昂藏如龍,劍身篆刻著兩個錯金字。
當趙云看清這兩個錯金篆字時,瞳孔急劇收縮,脫口而出:“中興!”
夏侯蘭一怔:“什么?”
王越先是驚訝,旋即喟嘆:“想不到,還有人能認出此劍。”
夏侯蘭很少見趙云有這樣吃驚的表情,不禁訝道:“這劍……來頭很大么?”
趙云苦笑:“此乃先帝自用名器,你說來頭大么?”
夏侯蘭大驚,他吃驚的倒不是什么“先帝自用名器”,而是此劍來自皇室秘藏,那么刺客究竟是什么來頭?又是奉誰之命?難道天子對主公已動了殺心?簡單的刺殺一下就變成政治謀殺,事態升級了。
趙云與夏侯蘭交換了一下眼神,揮手令衛士全部退下,只留田疇與王越。王越、田疇手無寸鐵,而趙云持槊,夏侯蘭執弓,已穩占上風,倒也無懼。
趙云第一句話就問:“誰派你來的?”
王越卻反問:“將軍如何識得中興劍的來歷?”
中興劍是靈帝于建寧三年所制的名劍,共鑄四劍,俱名中興,后被董卓所沒。不過,董卓也只收得三劍,還有一柄最特殊的麻鋼軟劍,卻在其入宮前夕失竊了。
這幾柄名劍,若是朝中重臣,自然識得,但一般的邊將是不知道的,更遑論趙云彼時不過常山一村夫,哪可能知曉這等皇室秘事。趙云之所以知道,很簡單,是蒲元告訴他的。
蒲元是漢末三國最出色的鑄劍師,其技藝自然是有傳承的,當初這四柄中興劍中的兩柄寶劍,就出自其師傅之手。故此蒲元在縱論古今名劍時,曾多次提到其師所鑄的中興劍,大小、形狀、樣式,各種數據爛熟于胸。
趙云身為遼東第一將,他所用的兵器,包括佩劍、腰刀、標槍、馬槊、備用槊……等等武器,都是蒲元親手量身打造,自然與他有過多次交流。兩人縱論兵器,話題廣泛,這中興劍的來歷,就出自彼時。
夏侯蘭也是遼東重將,但他常年在外征戰,甚至沒見過蒲元,所以趙云知道此劍來歷,而夏侯蘭卻不知。
得知是鑄劍師之傳人所言,王越才自失一笑:“是某想差了,以為將軍知道她的行蹤……嗯,不說也罷。”
趙云肅容道:“足下之劍何來?又是奉誰之命行刺?”
王越拱手道:“越敬將軍身手,也感謝將軍直言相告,自不須隱瞞,此事由子泰告之最宜。”
行刺失敗,對方仍以禮相待,田疇也不失劍客本色,很爽快地說出事情原委。一切正如趙云、夏侯蘭所料,指使者為公孫續。
公孫續為解右北平之危,緊急派人從徐無深山請出田疇,希望田疇能再幫他一次,刺殺遼東軍主將,令敵退兵。田疇起初是拒絕的,他是隱士,不是殺手。而對公孫續仗義執言之恩惠,當年助其擊殺烏丸力士也算是報答了。田疇因劉虞之死,一直視公孫瓚為仇寇,豈肯一再助之。
公孫續再三請求,田疇只是不應,最后兔子都被逼急了,惡狠狠威脅:“君若應允,此事無論成功與否,此后再無相求。若是不允,右北平將無半粒谷米與一縷絲帛售入徐無山中。”
田疇自從率族人歸隱深山,近幾年來,鄉人慕名避亂相投者眾,此時在徐無山中已聚鄉人近三千戶,儼然一中縣規模。即使自耕自種,紡紗織麻,也無法支撐如此規模的人口日常所需,大多數物資,仍然得下山采購。公孫續的威脅,真拿捏住了田疇的命門。
令支公孫氏族的勢力,遍布幽州,其勢最盛者,就是遼西四縣與右北平郡。不管公孫瓚是否敗亡,將來幽州之主是誰,都不能不借重公孫氏勢力。公孫續說粒米半縷不入徐無山中,那就是來真的,絕不是空口恫嚇。
田疇可以不為自己,卻不能不為追隨他的近萬鄉人著想,最終不得已,同意最后幫公孫續這一回。此事一了,雙方恩斷義絕。
田疇雖是隱居,但外界的動向還是知道的,趙云之勇名他也時有耳聞,自度沒有必勝把握,尤其是沒有機會帶兵器入見,與送死無異。于是便向授其劍術的王越求借軟劍一用。
王越問清緣由后,慨然以身相代,并約定若事敗,則一身當之。
聽到與天家無關,夏侯蘭終于松了口氣,冷哼道:“還真有古之刺客之風嘛……”
趙云仍有一個疑團:“王君是何來歷,為何會有失蹤的天子劍?”
田疇搖頭,中興劍居然是天子劍,這個秘辛他也不知,目注王越。
這個秘密已埋藏在王越心頭多年,或許是自知必死,王越終于不再隱瞞:“某原為虎賁郎官,此劍為公主在董賊入京前夕,暗中取出所賜。某護送公主北上不利,至其蒙難,無顏東歸。遂仗劍游塞北,后與田君相識,寄食于門下,蒙田君不棄,呼之為師……”
趙云、夏侯蘭、田疇越聽越驚訝,甚至張開嘴巴。
夏侯蘭不等王越說完,打斷道:“你所說的公主,莫不是萬年長公主?”
王越點頭:“正是。”
趙云與夏侯蘭面面相覷,脫口而出:“既然你是公主護衛,為何還要與我們為敵?”
王越聽得莫明其妙,場面為之一靜。但聞一人干咳一聲,將眾人目光吸引過來,卻是田疇,滿臉苦笑:“是我陷王師于不義了。王師是真正的隱士,深山修行五載,不聞世事。而我也不知王師來歷,未將公主之事告之……”
王越驚訝不已:“子泰,你知公主之事?”
田疇點頭:“除君以外,天下無人不知,遼東之主馬君,便是萬年長公主之夫婿。換言之,趙將軍與夏侯校尉,他們的主母,便是公主。”
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
王越當年為掩護公主脫身,單騎沖殺匈奴百騎,擊殺過半,自己也身負重傷,僥幸不死。傷好之后,用了整整一年時間,踏遍幽燕,遍尋公主不著,只當公主已罹難,悲愴之余,隱于深山。這一隱居,就是五載,除了田疇與十幾名隨其習劍的弟子,基本不與外界往來。他對自己的來歷閉口不談,弟子們自然不敢動問,故而有此誤會。
得知事情原委,饒是王越修練得心如磐石,也不禁伏請道:“無論將軍如何處置王越,越只求能入雒再見公主。心愿了卻后,再向將軍請罪,屆時是殺是剮,越受之如飴。”
趙云卻笑:“請罪?請什么罪?王君可曾傷了我半根汗毛?正相反,我倒要謝謝王君,陪我舒筋活絡一番――自從主公上雒之后,再沒人能跟我打得如此痛快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