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時15分,沈馥被護士和助產士推進分娩室。
5分鐘后,換好無菌服,戴上帽子的邊學道在一名護士的引導下走進分娩室,他要在沈馥身旁陪產。
這事他跟沈馥商量過,沈馥同意。
沈馥同意,是因為她想讓邊學道看著兩人的女兒出生,讓邊學道第一時間產生血脈相連的感覺,她覺得這樣的記憶能讓邊學道一生疼愛即將出世的女兒。
邊學道想陪產,則是為了彌補整個孕期他極少陪在沈馥身邊的虧欠。
走進分娩室,在沈馥頭旁的椅子上坐下,邊學道握著沈馥的手,俯身說:“我身后有水和巧克力,你渴了累了就告訴我,要是疼得受不了,你就掐我。”
用力反握著邊學道的手,沈馥說:“答應我,無論發生什么你都坐在這兒,不要過去。”
不要過去!
邊學道明白沈馥是不想他看到分娩細節,因為生產既是女人一生最神圣的一天,也是女人最狼狽的一天,據說有男人因為目睹分娩全過程沖擊太大留下心理陰影而喪失欣賞女人的能力。
事實上,不論出于尊重女性還是出于不給醫生添亂的考量,職業非醫生的丈夫即便陪產也沒有必要目睹全程,坐在妻子頭旁用言語安慰、鼓勵、打氣作用更大。
所以沈馥說完,邊學道點頭,表示答應。
時間分秒流逝。
跟影視劇里持續的痛苦哀嚎不同,現實中生產是有間歇的。
每次宮縮開始,沈馥都會大口吸氣,然后咬牙用力,慢慢吐氣,臉和脖子漲得通紅,眼睛里雜糅著痛苦和豁出一切的決心。
那真是豁出一切的眼神!
邊學道對面,一個女護士站在產床另一側,一邊幫沈馥擦汗,一邊用英語提醒沈馥使用拉瑪澤呼吸法。
而沈馥,饒是她理性堅強,孕期在護士長的指導下系統學習了呼吸法和發力法,可真躺在產床上,還是疼的什么法都忘了,只知道一下一下地用力,然后在陣痛過去后大口喘氣。
一波陣痛過去,沈馥獲得短暫休息,給沈馥擦汗的女護士換了一個手絹,然后用眼睛瞄坐在對面的邊學道。
在這間分娩室里,她見過形形色色的男人,有暈血的,有臉色煞白比妻子還緊張的,有半路跑出去嘔吐的,有身體抖得無菌服都脫不下來的。
結果……
半個小時過去,女護士沒從對面的男人臉上看到一絲慌亂緊張,她只看到超常的鎮定和沉穩。
“心理素質很好!”女護士在心里給邊學道下了一個評語。
邊學道的心理素質確實不錯,不過更厲害的是他不露聲色的城府,因為他的內心比他的表情要洶涌得多。
兩世為人,這是他第一次當爸爸,也是他第一次陪產,眼前的一切似乎補上了人生閱歷的一塊珍稀拼圖,讓他有種豁然明悟的感覺——原來生命由此而始!
又過了40分鐘,身體素質很好的沈馥也有點力竭了。
就在這時,醫生和助產士忽然大聲說:“頭快出來了,用力,好,就是這樣,繼續用力!”
邊學道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
產床上的沈馥鼓起身體里所余不多的能量,竭力配合醫生的指揮,邊學道感覺沈馥的手像鉗子一樣攥著自己的手,之前他根本無法想象沈馥的手有這么大勁兒。
醫生和助產士忙碌起來,有勁使不上的邊學道不停在沈馥耳旁說鼓勵的話,他能感覺到自己在場確實給了沈馥力量。
“用力,好,頭已經出來了。”
“再用力,胳膊出來了,只差一點了。”
“繼續用力……”
幾分鐘后,咬牙用力的沈馥突然身體一松,然后醫生護士和助產士同時抬頭,看向產房墻上的電子時鐘。
這些醫護人員常年服務世界各國的產婦,她們知道不同國家不同民族客戶的生產風俗,其中一項就是一定要記住華人家庭孩子的出生時間。
緊接著,產房里響起嬰兒的啼哭聲。
哭聲響起這一刻,虛空中仿佛有一絲電流穿過邊學道的身體,讓他的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自己的女兒出生了!
平安出生!!
自此刻起,這個讓他總有一絲虛擬感的時空里有了他的血脈延續,真正的血脈延續——跟“借尸還魂”的祝海山不同,剛剛出世的這個嬰兒繼承邊學道的基因,所以盡管相隔兩個時空,仍然百分之百是他的孩子,就算他不在了,離開了,這個時空仍然有他的精神、意志和基因的延續,所謂無論未來怎樣,他都不虛此行了。
“先生,你想親自剪臍帶嗎?”一個護士看著邊學道問。
想著跟沈馥的約定,邊學道說:“你們剪吧。”
剪斷臍帶,助產士用毯子把嬰兒包好,抱到沈馥和邊學道面前,笑著說:“女孩,很漂亮!”
嬰兒在助產士懷里沒有哭,她用還沒有完全睜開的眼睛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當然,她其實看不見什么,因為據說剛出生的嬰兒只能看見很近距離的東西,而且沒法分辨顏色。
只給沈馥和邊學道看了10幾秒,助產士就把孩子抱走了,按照醫院規定,她要給嬰兒做一系列檢查以對嬰兒的健康程度進行評分。
視線追著助產士的背影,邊學道忽然仰頭,依然沒能阻止眼淚滑落。
已經記不得上次流淚是什么時候,只不過這次跟之前都不同,這次是喜悅的眼淚,每一滴里都飽含高興和滿足。
虛弱的沈馥看見邊學道哭了,她立刻覺得自己剛剛吃的苦遭的罪都值得了。
握著邊學道的手,沈馥輕聲說:“高興嗎?”
俯身親了一下沈馥的額頭,邊學道認真地說:“高興。”
“去告訴大家好消息吧!”
“不急,我在這里陪你。”
簡單一句話,生孩子沒哭的沈馥忽然紅了眼眶:“我們的女兒出生了。”
“嗯,我們的女兒。”
10分鐘后,醫生和助產士把清潔完畢、做完初步檢查、包裹好的嬰兒放在溫暖的嬰兒車里推進產房。
嬰兒車一進門,邊爸邊媽和沈老師全圍了過去,得知沈馥生產順利,母女平安,邊媽春風滿面,仿佛年輕了好幾歲。
沈老師也很高興,只是看見襁褓里粉嫩漂亮的小嬰兒后,她先是笑,隨后扭頭用手捂嘴,哭了起來。
躺在床上的沈馥見了,勉力坐起身,看著沈老師問:“媽,你怎么了?”
擦掉臉上的淚水,沈老師強自鎮定說:“你爸要是在,看見自己的外孫女,他該多高興。”
小螢星在三個欣喜若狂的老人懷里轉了一圈,到了邊學道懷里,父女倆四目相對。
被小螢星烏黑的眼睛看著,邊學道堅硬如鐵的心瞬間柔化,仿佛這個小家伙真是他前世貼心的情人,能把他這塊精鋼煉為繞指柔,當然,邊學道比誰都清楚前世的他沒有情人。
抱了一會兒,邊學道把小螢星放在沈馥懷里。
懷抱小螢星,沈馥眼睛里滿溢母愛,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滿足的感覺。
到此時,沈老師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從邊家三口抱孩子時的神情,她看得出邊家不是重男輕女的家庭,換言之,女兒不會因為外孫女的性別失寵,外孫女也不會被邊家拒之門外。
盡管沒有奶,沈馥還是聽媽媽和邊媽的話讓小螢星吮吸了一會兒,結果小家伙吮著吮著睡著了。
將小家伙放在床上,沈馥勾手讓邊學道過來。
待邊學道蹲下,沈馥把小螢星一只小手放在邊學道攤開的手掌上,柔聲說:“你要一生愛她,照顧她。”
抓著沈馥的手也放在自己手上,邊學道正色說:“我會用一生愛你們。”
沈馥在英國產子,對有些人來說是秘密,對有些人則不是。
祝天養不僅知道沈馥生產的醫院,不僅知道都有誰在場,他甚至知道孩子的確切出生時間和名字。
一時興起,一身雜學的祝天養給小螢星排了八字。
排完,盯著紙上的八字看了一會兒,祝天養拿起電話打給人在美國的祝天歌:“我這有個八字,你幫我看看。”
“誰的?”祝天歌在電話里問。
“邊學道女兒的。”
“別人我懶得看,他女兒倒是可以看看。”
對著電話,祝天養說:“這個孩子不算邊家本家。”
祝天歌笑著說:“不管怎么說她都是邊學道長女,她出生時父母爺爺奶奶都在場,先天氣場牽連已經形成,所以從她的命造能窺得一點邊家的氣運。”
同一時間。
祝植淳、孟茵云、祝德貞、孟婧姞四人正在香港一家室內射箭館里比賽。
坐在休息凳上看拉弓的祝德貞,孟婧姞說:“你每次都這么發力,小心明天胳膊疼得舉不起來。”
瞄了10多秒,祝德貞松手,箭“咻”地一聲離弦而去,正中靶心。
看著搭上箭又拉滿弓的祝德貞,孟婧姞嘆氣說:“人家認識的早,所以生孩子這事你真嫉妒不來。”
“咻!”
箭再次離弦,祝德貞回頭看著孟婧姞說:“如果箭能拐彎你現在肯定沒心情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