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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寧道按察分司的官廨盡管熱鬧,但因為這里是嫁女的地方,來的主要是葉家族人以及少許不能離城的賓客,比如徽州知府姚輝祖這樣的,所以統共也就擺了十桌。而松明山村那邊方才是真正的大場面,由于事先不確定天公是否作美,整個村子里搭了無數喜棚,見縫插針擺了上百桌酒宴,其中最主要的賓客除卻松明山汪氏的族人,西溪南吳氏的族人,還有便是汪孚林的母家吳氏巖鎮南山下那一支,幾乎全體出動。
而為了給那些不能連夜回去的賓客提供住處,汪道昆的松園騰了出來,汪道會也把自家老宅騰了出來,而除卻松明山那幾座園林,西溪南吳氏那幾座往日最負盛名的果園等徽州園林,也全都敞開大門迎接賓客。如此一來,汪孚林這場婚事竟是成了兩村少有的盛事。
好容易把新娘子從城里接來,行過合巹禮之后,汪孚林甚至連話都來不及多說兩句,就被拉到了前頭,應付家里那些主賓。盡管擴建后的汪宅已經很不小了,但家中內外也就只擺下了不到二十桌,這一圈轉下來,就算他有喝酒的作弊秘術也完全抵擋不住,畢竟有時候連悄悄把酒囊倒干凈的時間都沒有。好在程乃軒幫忙擋掉不少,呂光午也幫他干掉了一些好事者,否則他恐怕沒出門就得趴下了。
所有百余桌要一一敬酒過來,自然不可能,外頭那些汪孚林也就只是轉一圈,舉舉杯子說兩句話就算結了。饒是如此。當他重新回到里頭的時候。也覺得臉抽了,嘴也抽了。想也知道,今天這場婚事辦得如此排場,一部分是為了他,一部分是為了松明山汪氏難得聚齊這么多人,還有一部分是為了最有名的徽商們匯聚一堂,方便了程老爺這樣的有心人,更有一部分是那些暫時賦閑在家的鄉宦名流也都來了。再加上何心隱茅坤這樣的名士,也是一場盛會。
所以他這個新郎官的分量說輕不輕,說重,那也重不到哪去。當然,他這一樁婚事一定會被人津津樂道很久。
回到主桌,汪孚林看了一眼被一大群長輩名流圍在當中,顯得很可憐的葉小胖,忍不住想笑。作為女方送親的代表,起頭葉小胖對坐首席還是很得意的,可時間一長自然也就該知道苦頭了。所以。看到那絕對凄苦的眼神,他便找了個借口把人給拯救了出來。直接帶著人溜進了小廚房。葉小胖看見那一碟碟新鮮出爐的小點心,立刻眼睛大亮,再加上汪孚林狼吞虎咽掃蕩了起來,他也毫不客氣地伸出了爪子。
汪孚林雖說合巹禮行完就先填了一下肚子,可剛剛那一輪敬酒說話實在是太過漫長,耗費了無數體力,這時候自然得補補。可是,看到葉小胖這餓死鬼投胎的樣子,他忍不住斜著眼睛問道:“我說小胖子,你至于嗎主桌上的菜又沒少一道。”
“那么多有名頭的人坐著,我也就只能吃點面前的東西,哪敢把筷子伸得太遠再說了,當著那么多長輩前輩,能吃得下才怪”葉小胖風卷殘云一般把幾個碟子都掃空了,這才唉聲嘆氣地說道,“說實話,看了姐夫你這次婚事,我將來都不想成婚了,真可怕不說別的,我這連續兩天已經走了九十里山路,九十里”
汪孚林想起程乃軒當年也對自己如此抱怨過,他不得不同情地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隨即把人送回了讓其如坐針氈的主桌上。他打起精神又應付了一會,程乃軒便溜過來說:“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不裝醉閃人”
“這還用得著你提醒幾個熟人那兒再打個招呼我就溜,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汪孚林嘴里這么說,少不得去幾位長輩親友那兒說道了一聲,得到保證剩下的事情用不著自己了,他才趕緊溜之大吉。等回到新房,見門口丫頭脆生生叫了聲新姑爺,他僵著腦袋點了點頭,等進了屋子掩上房門,他就立刻一把摘下了頭上那帽子隨手一扔,又把那一身袍子給解了下來。
可等看清楚小北早已一身家常衣裳斜倚在床上津津有味看書,他就有些不平衡了。
聽到汪孚林那重重一聲咳嗽,小北這才丟下手中一卷話本。見碧竹和阿衡已經把汪孚林那些累贅的衣袍掛在一旁衣架子上,隨即知情識趣地行禮退了出去,她這才笑吟吟地說:“規矩是坐床不能下地的,可不是我偷懶。你在外頭應酬了這么久,怎么就讓他們出去了,不再吃點東西墊肚子”
“要是等你想起來提醒我,我就成餓死鬼了。”汪孚林干脆踢掉鞋子赤腳站在地上,隨即上前在楠木垂花柱拔步床前地坪上一坐,這才頭也不回地說,“從前程乃軒那家伙成婚的時候,對我倒苦水說希望妻子長命百歲,他絕對不想再結一次婚了,現在我也想這么說,實在折騰人”
小北想起程乃軒口口聲聲叫弟妹的那一次,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她促狹地伸出手去,摘下了汪孚林束發的簪子,見其發髻仍然凝而不散,她頓時皺了皺鼻子說:“你這頭發上也不知道上了多少頭油,膩死了”
“身上也被那左一層右一層的衣服逼得全都是汗”汪孚林突然站起身來,轉頭說道,“要不我先洗個澡去,你等我一會兒”
小北還來不及反對,就只見汪孚林風風火火直接出去了。想到之前在新房里等人的時候,阿衡告訴自己說,老宅翻修之后,汪孚林特意在家里設了浴室,雖說剛剛她因為要坐床沒法去體驗,可關上壁門,她還是在床前地坪擺了浴桶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把那些脂粉頭油以及一身燥汗都給洗了個干凈。想到汪孚林剛剛那一身酒味汗臭確實熏人,她也就干脆躺倒了下來。目光卻掃見了被壓在幾本話本下的那卷春宮圖。
蘇夫人倒是沒給她這個。反而詳詳細細口述了一遍。鬧得她大紅臉。這東西反而是大伯母葉大太太送的,還神神秘秘暗示說什么價值千金,真以為她是村婦了。想當初生父胡宗憲還在世的時候,這種東西書房里到處都是,被她翻出來的時候,胡宗憲還信口胡謅說什么是正經畫冊,分明欺負她小女孩兒不懂事。想著想著,那壓在記憶深處的臉龐又清清楚楚浮現了出來。她不知不覺便翻身起來,隨即跪坐在床上,輕聲喃喃自語了起來。
“父親小北也要嫁人了就是你給我挑中的那個汪孚林。如果你能見到現在的他,一定會覺得這個女婿很對胃口的等明日拜見高堂之后,我就帶著他去拜祭您”
剛剛快速洗刷完的汪孚林此時此刻正好走到門口推門進來,聽到這呢喃似的聲音,他微微一怔,隨即就笑著說道:“說得沒錯,但要啟程恐怕得過兩天了。”
小北這才發現汪孚林進了屋子,聽到后半截話。她頓時挑了挑眉:“明天為什么不行”
“龍川村你又不是沒去過,遠得很。除非你愿意慢悠悠坐滑竿走個兩三天。又或者坐馬車被顛死,明天去倒也無妨。”
“我又不是不會騎馬,干嘛不騎馬去”
小北話一出口,就看見了汪孚林那意味深長的表情,登時意識到自己問了傻話。果然,等到汪孚林將擦頭發的軟巾隨手一扔上了床前地坪,那股熟悉卻又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就聽到了他低沉的聲音。
“就算我很小心很謹慎,你要想明天立刻騎馬,恐怕是不可能的。”
除非我回頭發明歐洲那些貴族仕女用的側鞍可這玩意在中國不可能流行
“你”
小北一下子雙頰飛霞,待想要說什么,汪孚林已經上了床來,隨手便掩上了那大紅色的帳子。那一刻,她聽到他又低低嘟囔了一聲。
“爸,媽,兒子終于娶媳婦了”那一刻,浮現在汪孚林面前的,是記憶中已經有些模糊的親生父母那兩張臉。早逝的他們,想象不到兒子身上發生了什么。看到了嗎,在這個遙遠的時空里,我過得很好
婚房里頭的大紅喜燭簌簌跳動著,照得那拔步床上的大紅花帳越發鮮艷奪目。
咚咚咚
砰砰砰
當敲門聲由輕轉重,最后還加上了叫門的聲音,汪孚林終于從深沉的睡眠中驚覺了過來。他支撐著想要坐起身子,隨即就發現身邊的小北也揉著眼睛醒了過來,頓時苦笑不已。原本的打算是克制一下淺嘗輒止,可卻沒想到一直禁欲的結果就是一朝解禁立刻無法自拔。結果這一番折騰收拾,再加上昨天辦婚事這一場的奔波勞累,早上根本就爬不起來。聽到外頭又傳來了母親身邊龍媽媽小心翼翼的聲音,他方才答道:“起了,進來吧”
小北聽到進來兩個字,這才一骨碌起身,卻是揚聲叫道:“別進來,我來伺候相公就行了”
說完這話,聽到門外瞬息之間沒了動靜,她才瞅著滿臉訝異的汪孚林,氣咻咻地說道:“沒心沒肺的,要是被人看見,不得丟死人了”
汪孚林這才想起什么,拉開帳子,看到地坪連帶地面上一片狼藉的衣服,還有昨晚收拾過后的水盆水跡,他自己的嘴角也不由地抽了抽。幸好新婚次日不用穿昨天那行頭,否則可真的是完了他心里這么想,卻是捋起袖子露出了右手前臂,皮笑肉不笑地說:“話說回來,你真不想讓人看見的是這個吧多慮了,昨晚上你能有多大力氣,就一個白印,沒兩天就退下去了”
小北恨得磨了磨牙,等到汪孚林先下床去取了那兩套早就備好的干凈衣衫,卻還捎帶了一面鏡子過來,她往里頭只瞅了一眼,登時面色血紅。
都是這見鬼家伙害的
ps:嚴打期間,所有那啥啥情節全都和諧,當然讓我寫我也寫不來